《手机》的原文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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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好朋友,就不该合伙做生意。”
“一辈子没说得来的,就一个说得来的,还说我是傻逼!”
如果发生意外事故,人在临死之前,意识是清醒的,还来得及说上一句话。不过急手现抓,这句话找得合适不合适,就难说了。很可能是一句废话或扯淡的话。严守一又感到,世上的事物像猴皮筋,有时候扯起来很长,一下弹出去,时间又会突然浓缩。
于文娟患有不孕症。从街道办事处办完离婚手续出来,看着于文娟离去的背影有些飘,严守一想赶上去再说一句话,但这句话半天也没有找出来。等于文娟回身向他收缴家里的钥匙时,这句话他想出来了:
“保重。”
但严守一马上觉得,世上没有哪句话比这句话更扯淡的了。
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时候,严守一好朋友很多,天天聚在一起聊天,场面热闹得像沸腾的火锅;过了四十岁,男人中就剩下这一个,像凌晨两点的酒店大堂,偶尔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喝咖啡。严守一有时回想,热闹时朋友们说过那么多话,竟没有在脑子里留下一句;现在朋友剩一个,也不知说了些什么。
费墨的策划原语是:你在地狱,也在天堂,无人把你从地狱领到天堂,但你可以把天堂过成地狱。
四十岁之前不知朋友的重要,过了四十岁,就知道有话无处说,显出朋友的重要来了。
“嘴里贫,是证明心里闷呀。”
“你来往的那些人,说好听点叫‘蜜’,说句实话就是破鞋! “麻烦,为搞破鞋,多麻烦呀。”
于文娟后来说,当时看上严守一,是喜欢听他说话,说他说话逗,严守一一说话她就笑。严守一恰恰相反,找她是因为喜欢她不爱说话,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还有脸上浅浅的笑容。
后来严守一又发现于文娟追求怀孕的目的并不单是为了套住自己,而是想找一个人说话。结婚十年,夫妻间的话好像说完了。刚结婚的时候,两人似有说不完的话,能从天黑说到天明;现在躺在床上,除了干那事,事前事后都没话。有时也绞尽脑汁想找些话题,但找出来还不如不找呢,全是些八竿子打不着的别人的事。而且是干聊,像...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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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8年,严守一的好朋友叫张小柱。严守一属鸡,那年十一岁,张小柱属猴,那年十二岁。张小柱的头长得像个歪把儿南瓜,胳膊腿儿细,像麻秆儿;由于头重,每天像碾盘一样偏压在肩膀上;右眼玻璃花,看东西要揉左眼。张小柱他娘有些傻,张小柱他爹在二百里外的长治煤矿挖煤,张小柱在严家庄算住姥娘家。严守没娘,张小柱娘傻,两人常一起背书包上学。1968年,张小柱他爹从二百里外的长治三矿给张小柱带来一盏废矿灯,夜里装上废电池,明亮的矿灯能照二里远。村里的天空黑得浓,黑得厚,两人常端着矿灯,站在村后的山坡上往天上写字。张小柱爱写的字是:
娘,你不傻
严守一爱写的字是
娘,你在哪儿
两行字,能在漆黑的天幕上停留五分钟。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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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靠,谁呀?……没空……别打了,费钱。”
黑砖头的一连串动作,让严守一看得有些发呆,严守一愣愣地问:
“谁呀?”
黑砖头一边将手机往皮套里放,一边说:
“你不认识。”
严守一:
“我听着像一女的。”
黑砖头扒头往院子里看了看,悄声说:
“镇上洗澡堂子里有一个小姐,东北人,老勾人。”
严守一:
“”你不招她不就完了?”
黑砖头拍着自己的手机感叹:
“没它吧,不想它,有了它,不用还真闷得慌。”
严守一不知他说的是手机,还是小姐,劝他:
“别让俺嫂知道了。”
黑砖头毫不在意地又拍拍手机:
“她一喂猪娘儿们,哪知里面藏着小姐?”
严守一倒愣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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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守一对这婚姻无所谓满意,也无所谓不满意,就好像放到橱柜里的一块干馒头一样,饿的时候找出来能充饥,饱的时侯嚼起来像废塑料。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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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嘴不是属于你自己的,而是属于全国人民的。”
这也是严守一从镜头前走下来,在生活中不爱说话的原因。这也是他和于文娟共同沉默的另一个讲不出口的理由。是全国人民把严守一害了。在电视上天天演自己,在生活中就不愿再演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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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墨留给他的印象,一直是个储规矩、貌岸然的老派知识分子,怎么背后也干这偷鸡摸狗的事儿呀?这不也成自己一族了?严守一有些惊,接着又有些莫名的幸灾乐祸。幸灾乐祸不仅是对费墨,还有对这个世界。这才叫环球同此凉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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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现在他才明白,世界上的事情,原来都有目的;就是原来没目的,渐渐也会演变出目的。过去他以为女人的目的大不了就是为了在一起生活,没想到伍月另有主意,要去电视台当主持人。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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费墨摇着头:
那个时候,一切都靠走路。上京赶考,几年不归,回来你说什么都是成立的。”
又戳桌子上的手机:
“现在……”
严守一: “现在怎么了?”
费墨哑着嗓子说:
“近,太近,近得人喘不过气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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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農業社會好哇。」
「那個時候,一切都靠走路。上京趕考,幾年不歸,回來你說什麼都是成立的。」
又戳桌上的手機:
「現在⋯⋯」
「近,太近,近得人喘不過氣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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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天空黑得浓,黑得厚,两人常端着矿灯,站在村后的山坡上往天上写字。张小柱爱写的字是:娘,你不傻。严守一爱写的字是:娘,你在哪儿。两行字,能在漆黑的天幕上停留五分钟。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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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吕桂花要嫁过来,全村人都反对。连不大说话的严守一他爹,都气得涨红了脸,朝门框上吐了一口浓痰:“我靠,那是破鞋!”但牛三斤自见了吕桂花一面,死活要娶,对自己爹说:“还是新鞋。”“就当是自行车,被人借走骑了一遭,又还回来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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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多岁、三十多岁的时候,严守一的好朋友很多,天天聚在一起聊天,场面热闹得像沸腾的火锅,过了四十岁,男人中,就剩下这一个,像凌晨两点的酒店大堂,偶尔有一个人坐在那里,低头喝咖啡。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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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地狱,也在天堂,无人把你从地狱领到天堂,但你可以把天堂过成地狱。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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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走激情的平安大道,还是走理性的四环路?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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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守一对这婚姻无所谓满意,也无所谓不满意,就好象放到橱柜里的一块干馒头一样,饿的时候找出来能充饥,饱的时候嚼起来像废塑料。
沉默归沉默,但沉默的底部不光有寒冷,还有许多温暖。
严守一搂住于文娟:“别动。”于文娟便抱着严守一的头,在那里继续坐着。两人饿了一下午。这时严守一从于文娟身上闻到了几十年前田野里的麦苗香。为了这麦苗的香味,严守一昏迷中发誓,一辈子不离开于文娟。
当然,严守一对于文娟也有几点不满意。一,长得太端庄,像电视台新闻节目的女主人,一看就是中看不中吃。白天中看,夜里不中吃,怀不怀孕还在其次。时间一长容易忘记她的性别。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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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大家天天在镜头前说话,都是名人;但名人一个人走出去是名人,如同骆驼来到了羊群里;现在骆驼跟骆驼挤在一起,也就无所谓高矮胖瘦了。
过去他不是没有胡闹过,都是水到渠成,像现在突然三峡截流,他还没有遇到过。
根据他以往胡闹的经验,两人上床容易,下床就难。难不是说别人难,而是自己不容易控制自己。邪路和歪路,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呀。越斜越歪,诱惑力越大。但严守一只想把胡闹限定在胡闹的范围,并不想因为胡闹引起别的,并不想因为胡闹与于文娟离婚。现实和一时的疯癫是两回事。消毒剂并不能天天当水喝。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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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文娟清醒过来,打了一个寒颤,一双湿脚直接从脚盆里拔出来,踏到地上,开始像没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走。回过身再看,地板上留下一趟湿漉漉的脚印。脚印的水迹马上蒸发变形,地板上显得支离破碎。看着这支离破碎,于文娟哭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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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已经变了,因为这个孩子,过去的生活又楔入到现在的生活。上帝的手里有时间,上帝可以让时间帮你解除烦恼,上帝也可以将时间拉长给你安排麻烦。严守一意识到,他从此的日子复杂化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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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完殡那天晚上,严守一一个人拿着手电筒来到村后的坡上。他小的时侯,常和张小柱拿着废矿灯,在这里往天上写字。张小柱写的字是:娘,你不傻。严守一写的是:娘,你在哪儿。字迹能在天上停留五分钟。这天的夜特别黑,伸手不见五指。严守一四十三岁,拿着手电筒往天上写:奶,想跟你说话。那字迹在天上,整整停留了七分钟。严守一潸然泪下。这时他知道,自己在世界上是个卑鄙的人。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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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路和歪路,都有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呀。越斜越歪,诱惑力越大
现实和一时的癫狂是两回事。消毒剂并不能天天当水喝。在黑暗中呆久了,万一天没有准时亮,就会被黑暗吞噬 (查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