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雅尔塔的春天

五月馨风醉人的周末，天空是玫瑰色的，已点燃的街灯和商店的霓虹灯还不那么显眼。玫瑰色的夕影逐渐黯淡，灯火闪烁，电车来去，光滑的柏油路罩上一层奇特的光辉。傍晚，满院夕阳，从邻居家传来留声机播送的悦耳男高音。 门铃声 一切如前。只有一样是新的：浓郁的香水味，勾起他对遥远童年时代的回忆，当时她在弹钢琴。仿佛自幼及长没有过中间阶段，他没有经历成长的过程，她没有经历衰老的过程，没有过艰难岁月，在那艰难岁月里她日渐憔悴——好似这一切都未曾发生，好似他从浪迹天涯一下子回到了童年。 （看起来是母子在异国重逢的故事，难得在纳博科夫笔下有温暖人情。当然，一向俯视人间的纳博科夫在最后一句话又把故事还原成嘲讽。） 小矮人 诗人偶然的和她举行婚礼，婚后第一天便带着郁郁的笑宣布他并不会写诗。她明白，魔法师沙克具有诗人天赋，只是怎么都习惯不了他无时无刻都在演魔术。如果丈夫是具幻影，是一出活生生的戏法，很难说你是幸福的。 一年的每一个日子分属于不同的、最最幸福的人。任何人都无法预见哪一天是赠给他的，这天那些琐碎小事——或是临河宅墙上映出的粼粼波光，或是一片随风飞舞的枫叶——会使他永远铭记心头，当你得知单单赠予你的那个日子时，那日子已被你遗忘，如同一页时过境迁的日历纸被撕下。 弗雷德的生活就像马戏场，他只是在中间兜圈子，有条不紊，但很单调。保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是对他哈哈笑、面目不清的无底深渊，而散场后走出剧院则是寂静的、充满神奇的清凉夜色。 (弗雷德前半生是道具，从点滴善意中忘记伤害。他曾有一张小男孩的脸和坚硬得足以自保的心。一天虚假的爱情，留给他远离尘世的后半生，一颗脆弱的心脏，迅速苍老的容貌。一时天堂一瞬地狱，他被同一个人送上死路。上帝的弃儿，追逐希望就是开启地狱的入口。) 巴赫曼 如同白色蛆虫在蠕动的妇女的裸肩及男士的秃头。一个个象圆锥体般起立的观众的鼓掌。纳博科夫连喻体都如此有创意，带着惯性的刻薄。 柏林的夜晚 我喜欢倾听夜归人的声音。他走在黑暗中，见不到他的面目，而你无论如何也没法猜到那扇门扉将因他而复苏。 一切都将流逝，一切都将消逸，我的幸福将永远留驻，留在街灯的湿的光晕里，留在转弯处，留在黑暗的河码头上，留在双双起舞者的微笑里，留在一切之中，留在上帝慷慨赠予人的孤独之中。 仁慈 (多老套的心灵鸡汤，读者文摘) 列奥纳多 (写这篇的时候作者一定非常不开心。罗曼托夫斯基被心灵蛮荒的邻居杀死了。他们不能理解，不能同化异类，出于嫉妒而生恨意起杀心。死者妄图逃避丛林规则，在野蛮人中与世无争息事宁人，如孤羊想静静穿过狮群，必死无疑。作者大概发泄完了发现对野蛮人的情绪无意义不值一文。) 机缘 (她寻找他，他在毒品的幻觉里自杀。她错过他，他错过戒指。依然是无尽的流亡故事。生命不在于时间，没有重量不如结束。这样的自杀者充满勇气，人不当如行尸渡过每一日。忍耐并非美德，它只是无意义延长无意义的人生。)

“如此这般，小矮人周游了大半个欧洲，他攒钱，用他银铃般的童音唱歌。德国剧院的观众吃夹心面包和胡桃点心，西班牙剧院的观众吃糖拌香堇饼，同样也吃胡桃点心。他未能见到博大的世界，保留在他记忆里的只是对他哈哈笑的、面目不清的无底深渊，而散场后走出剧院则是寂静的、充满神奇的清凉夜色。”

一年的每一个日子分属于不同的、最最幸福的人，其他的人或享受它赐予的阳光，或抱怨它泼撒的雨丝，但从不知道这一天究竟馈赠于谁，而那个得到赠与的幸运者为别人被蒙在鼓里而觉得好笑，感到高兴。任何人都无法预见哪一天是赠给他的，这天哪些琐碎小事——或是临河宅墙上映出的粼粼波光，或是一片随风飞舞的枫叶——会使他永远铭记心头。当你得知单单赠与你的那个日子时，那日子已被你遗忘，如同一页时过境迁的日历纸从日历上撕下，被揉成一团抛到桌底下去了。 伦敦谨慎而又小心地进入傍晚。市声汇成一股轻柔的共鸣，仿佛是谁一曲已经谈罢，可脚还蹬在踏板上，钢琴发出嗡嗡余音。公园里黑黢黢的椴树叶片，在透明的苍穹下似同一张张纸牌上的黑桃花纹。有时，在街道的拐弯处，或在路旁的两个消防栓之间，倏地亮起一道幽灵般的夕照，那是有人在关窗。接着，窗幔窣窣地飘落了下来。

“音响糟极了！”他耸耸肩说，“听众呢，都患了感冒，谁咳嗽一声，开了个头，另外的人立刻响应，一传十，十传百……”他一撩头发，并微微一笑，“很像村子里的狗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