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报上披露一条消息,说一度名传遐迩、后为世人遗忘的钢琴家兼作曲家巴赫曼逝世了,死于马利瓦尔,北昂热里加的休养地,由此我想起一个热恋巴赫曼的女人的故事。那是剧院经纪人扎克说给我听的。下面写的便是扎克讲的这段轶事。
佩罗娃太太认识巴赫曼,是在他死前十年,正值他技艺娴熟的时期。听众为他时而华丽、时而深沉、时而疯狂的弹奏迷得神魂颠倒。他在许多著名的音乐厅里登台表演。有一次,在一个天蓝得仿佛透明了的秋夜,——逢到这种夜晚不禁令人唏嘘已逝年华——佩罗娃收到她女友写来的一张便笺:“想让你认识巴赫曼。今天音乐会结束后他来我家。请光临。”
我能清楚地想像,她为何穿上黑色的敞胸连衫裙,迅速往脖子和袒露的肩上喷香水,然后拿上扇子和碧玉镶头的手杖,行前再次对镜审视一番。而在去女友家的路上,只是沉思默想。她知道自己长得并不漂亮:身段过分瘦削,皮肤苍白到了病态的程度。然则这位芳华渐逝、容貌不再如玉的太太为之害羞的正是她的动人之处——嘴唇带一丝苍白,走路有点儿微跛。为此她常拄根手杖。她丈夫醉心事业,常年在外,扎克先生素未相识。
佩罗娃走进紫罗兰色灯光照耀下的客厅,正值她的女友,头戴紫晶冕的胖太太忙着张罗客人。一位胡子剃得光光的、头发稍稍扑了些粉的先生首先引起了她的注意。他双手支在钢琴凸角上,正跟走近他的三位夫人说话。考究的绸衬里的燕尾服,言谈间不时用手往后撩他油光黑发的姿势,他那苍白的、相当可爱的隆鼻子和随着说话一翕一张的鼻翼,他的整个形态显得得意而潇洒,却又令人不快。
“音响糟极了!”他耸耸肩说,“听众呢,都患了感冒,谁咳嗽一声,开了个头,另外的人立刻响应,一传十,十传百……”他一撩头发,并微微一笑,“很像村子里的狗叫。”
佩罗娃拄着手杖,一跛一跛走上前去,照她自己的猜想脱口而出道:
“巴赫曼先生,您演出后一定很累了吧!”
他鞠了一躬,像是受宠若惊:
“这是个小小的错误,夫人。我姓扎克,不过是您那位音乐大师的经纪人。”
在场的三位太太全笑了起来。佩罗娃不由赧然。关于巴赫曼的出色演奏她只是听说过,他的相片可从没见过。幸好女主人飘然走过来,拥着她神秘地示意客厅深处,悄悄说:
“瞧……他就是……”
她这才看到真正的巴赫曼。他离开人群,独立站在一旁读报纸。但见他岔开穿了黑泥裤的双腿,把揉皱了的报纸捧到眼皮底下,嘴里念念有词,如同一个半文盲在吃力地辨字。矮个儿,宽肩,两分头,浆过的褶领衬衫。不过那褶领,与他说来未免褶得太宽了些。他一面读报,一面用一个指头无意地抚弄他男装上那块剪裁师称之为鸭舌头的下摆角。越往下读,他的嘴皮越是一翕一张地忙碌。他有一个滚圆的,像海胆般可笑的小下巴。
“请别见怪,”扎克说道,“这人压根儿不通情理。无论去哪儿做客,进门就抓书报,躲在一旁念个没完。”
巴赫曼突然感到大家都在瞧他,不由转过脸来,扬起稀稀拉拉的眉毛,怯生生地、可爱地一笑,显出他满脸的细纹。
女主人赶忙走来:
“巴赫曼先生,请允许我引见一位您的崇拜者——佩罗娃太太。”
他伸给佩罗娃的是一只汗津津、软绵绵的手。“非常高兴,简直高兴极了……”
说罢,头又迈进报纸缝里。
佩罗娃走开了,脸颊上泛起两朵红云,手里的珠扇在欢快地挥动,鬈曲的鬓发简直飘飘欲仙。后来扎克告诉我,那回见面她给巴赫曼异常热切的印象,后者说,佩罗娃肯定是个迥乎寻常、容易激动的女人,虽则她的嘴唇和发式显得那么严肃。
“他俩倒是天生的一对,”扎克说来不无感叹,“巴赫曼这人没说的,压根儿没有头脑。他嗜酒如命,那天晚上,就是他俩见面那回,他突然来了兴致要喝白兰地。我不得不采取迅雷不及掩耳的办法,立即把他拖走,因为他不应该喝,也不能喝。我们曾央告过他,禁酒五天,只禁五天,就是说,要有五场演出,您也知道……这在聘约上写了的。巴赫曼,克制一下吧……您有没有想过,有个耍笔杆子的家伙甚至在幽默杂志上写即兴诗骂您——‘泡在酒堂,忘了出场。’为他能及时登台,可说费尽心机。他除嗜酒外,还任性,耽于幻想,落落拓拓,一点儿都不注意仪容。一句话,不像是常人,但演奏起来……”
说到这儿,扎克默默地翻起眼珠,晃着头发稀稀拉拉的脑袋表示赞赏。
我和扎克先生一同浏览了厚得像棺材的一本剪报簿,从而得知他和佩罗娃结识之初,也是这位奇才的技艺发挥到登峰造极、赢得世界名声的时候,虽则这段时间并不长。什么时候,在哪儿他俩成为投契的挚友的,谁也无法知道。但自在女友府上认识那晚起,不论巴赫曼在什么城市演出,佩罗娃常常出席,通常地坐在第一排,伸直腰杆,头发梳理得纹丝不乱,身穿长领黑色连衫裙,为此有些人称她为跛脚圣母。
巴赫曼往常总是一溜烟般急急忙忙走上舞台,仿佛他刚挣脱敌人的魔掌或者刚刚摆脱死死纠缠他不放的人。他一眼都不看观众,径直朝钢琴走去。到了钢琴跟前,就动手摆弄那张可以调节高低的小小的圆形的琴凳,忽把它调高,忽把它调低,好像在寻求某一数理上的最优点。与此同时,他嘴里不断叨咕,像在跟凳子说悄悄话。摆弄凳子的时间相当长。在英国,这会使得观众感动;在法国,只能使观众觉得好笑;而在德国,却令观众不耐烦。巴赫曼选择到最优点后,轻轻地、爱抚地拍拍凳子,然后坐下,将他的破旧皮鞋搁到钢琴踏板上。嗣后,忙掏出一块不太干净的普通手帕来,仔细地拭擦双手,同时带着亲切的、怯生生的微笑低头去瞧第一排观众席。最后,把双手轻轻放到琴键上。不料他的眼泡忽又痛苦地颤动,牙齿打了个颤,他站起来,重又小心翼翼地摆弄那张转凳。
照扎克想来,佩罗娃第一次听了巴赫曼的演奏,回家后准是通宵达旦坐在床前,忽而叹气,忽而微笑。扎克说巴赫曼从未弹得这么好、这么使人入迷过,而且以后他一次比一次演得出色,弹起来如痴如醉。巴赫曼以其空前绝后的技巧处理了多声部的对位结构,复调中属最高层次的赋格曲。在他的指尖下,各部声音忽离忽合,似同猫逮耗子似的:先是佯装让耗子溜走,但又狡猾地一笑,俯身琴键之上,用他骄傲的指头重把耗子逮住。可一俟那个城市聘约期满,他又同往常那样接连几天酗酒,市里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了。
只在市郊陋巷,在毒雾弥漫、下九流才去的小酒吧,才能见到他,这个身材短小、睁着像患了溃疡般的红肿眼睛的蓬头绅士独守一隅。但他常为每个坐近他的顾客慷慨付账。一个调校乐器的落魄老头儿同巴赫曼几次对酌后便把他认作了他这行的患难兄弟,因为巴赫曼醉后手指弹着桌子低吟曼唱时发的“拉”音挺准。有一回一个高颧骨的街头女郎还主动拉他去宿夜。还有一回他夺走酒吧里一个乐师的小提琴,放到脚下踩烂,因而饱尝了一顿老拳。他结交牌迷、水手、患了疝气的竞技演员,甚至表面斯文的一伙小偷。
扎克和佩罗娃常常整夜整夜地寻找他。当然,扎克找他只在“紧要关头”,就是说要他演出的时候。有时是费尽力气找到他的,有时是他自个儿找上佩罗娃的门。逢他自个儿上门的时候,往往是一身脏,连衣领也没了,喝得半睡半醒。她默默地,然则亲切地安顿他上床休息,待他歇了两三天,这才打电话给扎克,说巴赫曼找到了。
这人身上有某种非尘世的腼腆和娇生儿的调皮劲儿。他几乎从不和佩罗娃说话。佩罗娃为劝他而拉他手的时候他常常挣脱开,打她的手指,嘴里则嚷嚷,仿佛碰他一下会引起撕心裂肺般的剧痛。挣脱后他蒙上被子没完没了地哭泣,直到扎克出现为止。后者对他说,该去伦敦,该去罗马啦!于是把他带走。
他俩之间的这种奇特关系共持续了三年之久。每值巴赫曼勉强酒醒,被送上舞台之际,佩罗娃准坐在第一排听众席上。如果上远处巡回演出,他俩便租旅馆里的双间房。在这段时间内佩罗娃曾好几次会晤过她丈夫,她丈夫当然和所有的人一样知道他对巴赫曼倾心到忘乎所以的地步,不过他不加干涉,他继续照原来的样儿生活。
“巴赫曼这么折磨她,”扎克先生说,“可她爱心不变,实在叫人弄不明白。女人的心是个秘密!我亲眼目睹过大师在屋里对着她像猴子那样龇牙咧嘴。为什么?只因为她想帮他整领带。但在那段时间,他的艺术显得特别精湛,他谱出了D大调乐章和好几个相当复杂的赋格曲。谁也没见他是怎么写的。最最有名的是称之为《金色赋格曲》的那一篇。您听过这首曲子吗?它的题材非常别致……不过,现在我要说的是他的古怪脾气和愈来愈荒诞的行径。不知不觉地过了两年,突然,在慕尼黑,该他登台那回……”
愈是接近故事结尾,扎克的声音愈是哀伤,眉毛也拧得更紧。巴赫曼到了慕尼黑,像往常一样,和佩罗娃合住一个双间,可是当夜他便溜出了旅馆。三天后将举行音乐会,扎克急得发疯,但寻访毫无结果。那时正值秋末,冷雨萧瑟,佩罗娃得了感冒,卧床不起,扎克只得带上两名侦探上一家家酒吧搜索。
首场演出那天,终于从警察局来了电话,说巴赫曼找到了,是从马路上捡回来的,他被捡回后已在警察分局美美地睡了一觉。扎克把巴赫曼领了去,像交货般把他交给了助手,然后亲自去旅馆为他取礼服。扎克隔着门向佩罗娃讲了事情的经过,便回他的剧院。
此时巴赫曼正坐在演员室里,忧伤地用指头弹着桌面,黑泥礼帽压住他的眉梢。他周围的人或在奔忙,或在窃窃私语。一个钟点过去了,观众开始入座,舞台灯光亮如白昼,两侧墙上装饰着乐器雕塑,台正中黑黝黝的钢琴已竖起了琴盖,钢琴后那张蘑菇形凳子正等待它的主人巴赫曼,恭候他用汗涔涔的柔软手指掀起暴风雨般的音响,来覆盖钢琴、舞台、宏大的演出厅和厅里如同白色蛆虫在蠕动的妇女的袒肩及男士们的秃头。
巴赫曼一溜烟小跑般登上舞台。他不理会像一个个圆锥体般起立的观众的鼓掌,而是一边喃喃自语一边调整凳子的高矮。然后他坐下,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带着怯生生的笑容扫视第一排观众席。但刹那间他没有了笑容,眉尖紧紧地锁到一起,手帕则落到了地上。巴赫曼再次扫视了一个观众的一张张脸,眼光落到了第一排中间的空座位上,接着,忽地合上琴盖,站起身,走到台口,翻起眼珠子,像芭蕾舞演员般弯弯地举起双手,打了几个令人莫名其妙的拍子。观众愕然,大厅里响起了笑声。巴赫曼放下手,嘟噜了些什么。不过谁也没听明白他的话。在这之后他扬起左手,朝整个大厅轻蔑地挥了挥拳头。
“这一切发生得那么突然,”扎克对我说道,“我简直没法儿上去解救这份尴尬,待我拦住他,他已经演完他的杂耍而不是赋格曲,然后到台后去了。我问:巴赫曼,您上哪儿?他回答了句很不礼貌的话,一头钻进了演员室。”
扎克只得亲自上台安抚听众。迎接他的是一片愤怒的吼声和嘘声。他摆手让听众安定下来,毫不含糊地宣称音乐会必如约举行,说罢就直奔演员室。真怪!巴赫曼居然若无其事地坐在桌前,翕动着嘴唇在念节目单。
“快来,”扎克用手节骨敲打着电话簿,急急忙忙说,“没您在,巴赫曼拒绝演出,台下闹腾得一塌糊涂,已开始……您说什么?是的,是的,我说了:他拒绝演出。哈!该死,电话挂断了……”
原来佩罗娃这时正发高烧,连一天两次来为她诊治的医生,见温度表上的水银柱升得那么高也只好摇头。大概,佩罗娃挂上电话之后(电话就在她床头),愤然高兴地笑了吧。我猜想她立即哆嗦着挣扎起床,胸口感到一阵阵刺痛,但因高烧而蒙上一层雾的眸子却显得那么欣慰。不知为什么我甚至猜测,她冰冷的脚指尖因哆嗦而一时套不进丝袜子。她匆匆梳罢头发,裹上栗色毛皮大衣,便支着手杖走出房门,吩咐侍应生雇出租汽车。柏油马路黑黝黝的,出租车的门把手则是湿漉漉、冰冷冷的。大概一路上她都扬着幸福的微笑,她发高烧的太阳穴随着发动机的颤动和轮胎的咝咝声而在跳动。车到剧院,她见听众正纷纷打开雨伞走下台阶,脸上满是怒气。她差点儿没被撞倒。好不容易挤过人群。扎克在演员室里急得走投无路,忽搔搔左腮,忽搔搔右腮。
“当时我几乎疯了,”扎克对我说,“我们的那位大师在我打电话的时候悄悄溜了,说是上厕所。佩罗娃刚跨进演员室,我便迎头责问她:‘你为什么不坐在剧院里?’我根本没注意到她正患病。她问:‘那么说,他回旅馆了?我俩走了岔道?’而我冲她嚷嚷:‘见鬼,哪能去旅馆,一定是上酒吧了,上酒吧了!’后来我手一挥,走了——我还得去救售票员。”
佩罗娃独自去找巴赫曼,一面颤抖,一面微笑。她知道,大概能在什么地方找到他。惊讶的司机把他送到昏暗而可怕的街区。她到了扎克说昨晚找到巴赫曼的街道后,便打发了司机,支着手杖走上崎岖不平的人行道,头顶潇潇夜雨,遍访所有的酒吧。刺耳的乐曲使她震耳欲聋,粗鲁的男人向她投去肆无忌惮的目光。每看罢一个烟雾腾腾、五光十色、使人昏头转向的酒吧,她又走进哗哗的大雨里。过不多久,她开始怀疑她所走访的是同一个酒吧,而肩上像是压了千斤重担,令她寸步难行。她支着宝石镶头手杖一跛一哼地走呀,走呀。早就注意上她的巡警这时迈开职业性的不快不慢的步伐走到跟前,问了她的住址,接着,不容分说,扶她上了一辆在夜间兜生意的四轮马车。她在发散着恶臭的、辚辚响的马车上昏厥了过去。待她醒来,车门已经打开,披了湿淋淋的方格眼雨披的马车夫正用鞭梢轻轻捅她的肩膀。她终于到了暖和的走道里。这时她万念俱灰,推开房门,走了进去。哪知道巴赫曼光着脚,只穿件睡衣,靠在被子上,一面用两只手指头弹着大理石面的床头柜,一面拿着化学铅笔在五线谱上勾画。他如此地专心致志,连门开了也没发现。巴赫曼听到佩罗娃低微的呻吟声吓了一跳,被子从他肩上划了下来。
我想,那该是佩罗娃一生中最最幸福的夜晚。我想,他们俩,疯疯癫癫的音乐家和垂死的女人,那夜终于说出了世上最最伟大的诗人都无法表达的贴心话。翌晨,当愠怒的扎克来到旅馆,他发觉巴赫曼带着欣喜的微笑在注视佩罗娃,而后者盖着花格呢的被子,横卧在床榻上,人已失去知觉。不知巴赫曼瞧着女友绯红的脸庞,听着她困难的呼吸,此时此地作何想法。大概他认为他已明了她的身躯为什么这样颤抖,为什么发这样的高烧。在此之前,他是从未考虑过的。扎克召来了医生。巴赫曼起初仍不明白,只是呆着羞怯的笑容凝望他们。后来,他揪住医生的膀子不放,再又猛击自己的前额,在房里来回奔窜,并把牙齿咬得咯咯响。那天她再也没有恢复知觉,就这样怀着幸福的神情去世了。扎克在床头柜上拾到了一张揉皱的五线谱纸,但上面所写的紫色符号谁也没法弄清楚。
“我立刻带走了巴赫曼,”扎克说,“我怕被她丈夫撞见。您当然理解我为什么这么做。可怜的巴赫曼!他就像只断了线的风筝。他用手指塞住耳朵,似同被搔得痒痒般尖声嚷嚷:‘我不想听到声音,我不想听到声音!……’我不懂,什么原因使他如此失常。咱们私下不妨说说,他从未爱过那不幸的女人,说到底,是佩罗娃害了他。她落葬后巴赫曼不知去向。如今,您还能在钢琴家的名单中找出他的名字,但总的说来,他已被遗忘了。只是在六年以后,命运又使我们狭路相逢。就那么几分钟。我在瑞士的一个小站上等候列车。我记得那是个非常美的傍晚。不只是我一个人。是的,当时跟我一起的还有位女士,不过那是另外一码事了。得,您想像吧:我忽地看见附近有伙人围住个黑衣黑帽的矮个儿,后者把一枚枚铜币投进自动放乐器的投币孔里并恸声大哭。塞一枚铜币,听一会细微的乐声,哭一整字。但后来,不知为什么自动放音乐的玩艺儿不灵了,铜币卡在投币孔里下不去。他抓住那玩意儿拼命摇晃,哭得益发伤心。最后,他悻悻然走了。我立即认出了他。不过您明白,当时不止我一人,身边还有位女士,而周围都是些好奇的人,自然不好意思上前跟他打招呼说:久违啦,巴赫曼……”
(石枕川 译)
《菲雅尔塔的春天》 纳博科夫 著, 石枕川、于晓丹 等译, 浙江文艺出版社, 2003年1月版
巴赫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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