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秒钟,我们两张脸近得几乎可以互相咬着对方了。 ……
现在我的头脑像皎洁的月亮一样清醒,我发现我又在虚构了。开篇时我曾发誓要老实地述说这个故事,还其以真相。我一直以为我是遵循记忆点滴如实地描述,甚至舍弃了一些不可靠的印象,不管它们对情节的连贯和事件的转折有多么大的作用。
可我还是步入了编织和合理推导的惯性运行。我有意无意地忽略了一些细节,同时又夸大,粉饰了另一些情由。我像一个有洁癖的女人情不自禁地把一切擦得锃亮。当我依赖小说这种形式想说点真话时,我便犯了一个根本性的错误:我想说真话的愿望有多强烈,我所受到的文字干扰便有多大。我悲哀地发现,从技术上我就无法还原真实。我所使用的每一个词语涵义都超过我想表述的具体感受,即便是最准确的一个形容词,在为我所用时也保留了它对其他事物的涵义,就像一个帽子,就算是按照你头的尺寸订制的,也总在你头上留下微小的缝隙。这些缝隙累积起来,便产生了一个巨大的空间,把我和事实本身远远隔开,自成一家天地。我从来没见过像文字这么喜爱自我表现和撒谎成性的东西!
再有一个背叛我的就是我的记忆。它像一个佞臣或女奴样善于曲意奉承。当我试图追求第一个戏剧效果时,它就把憨厚纯朴的事实打入黑牢,向我贡献了一个美丽妖娆的替身。现在我想起来了,我和米兰第一次认识就是伪造的,我根本就没在马路上遇见过她。实际上,起初的情况是:那天我满怀羞愧地从派出所出来后回了家,而高晋出来后并没有立即离开。他在拘留室里也看到了米兰,也知道米兰认识于北蓓,便在大水车胡同口邀了于北蓓一起等米兰出来,当下就彼此认识了,那天晚上米兰就去了我们院。我后来的印象中米兰站在我们院门口的传达室打电话,正是第二天上午我所目睹的情景。 这个事实的出现,彻底动摇了我的全部故事情节的真实性。也就是说高晋根本不是通过我才见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意中人,而是相反。我与米兰也并没有先于他人的仅止于我们二者之间的那段缠绵,这一切纯粹出乎我的想像。惟有一点还没弄清的是:究竟是写作时的即兴想像还是书画界常遇到的那种“古人仿古”? 那个中午,我和卫宁正是受高晋委派,在院门口等米兰的。那才是我们第一次认识。这也说明了我为什么后来和许逊、方方到另一个亭子去打弹弓仗而没加人谈话,当时我和米兰根本不熟。 我和米兰从来就没熟过!
以上是原文摘录。在临近结尾处,王朔忽然中断故事去反思书写,琢磨造成虚构的因素,为什么会这么处理?有什么作用呢?
因为后面他写的已经触犯刑法了,所以赶紧掩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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