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暄续话》的原文摘录

  • 关照人生,就不得不想起孟德斯鸠辞世时的一句话:“帝力之大,如吾力之微。”人力,究竟能把命运扭转多少呢?这命运,或说定命,不是指神秘意义的,是指科学意义的,即天性加机遇。天性,大的如聪慧与愚钝,小的如近酒与远酒,机遇,大的如生在什么社会,小的如买的火车票,对号,碰到哪个坐位,都很少是人力所能左右的。不能左右,也不能躲,剩下惟一的路,不管欢迎不欢迎,只有顺受。这所受,表现为顺或逆,更向身边贴近就成为得失,成为苦乐,成为荣辱(指世俗的)。 (查看原文)
    Ninaniya 2012-03-04 18:26:51
    —— 引自第48页
  • 农村大老粗译《论语》“暮春者,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咏而归”一段,译文是:“二月过,三月三,穿上新缝的大布衫。大的大,小的小,一同到南河洗个澡。洗澡罢,乘晚凉,回来唱个《山坡羊》。”这很妙,可以成为神译。 (查看原文)
    Ninaniya 2012-03-04 18:50:34
    —— 引自第254页
  • 文,借用佛家的术语,也可以分为“能”“所”两个方面:能是写,或说表达;所是所写,或说内容。因为有内容想表达,所以才写,这里谈就把内容排在前面。内容,意义广泛,可以指文的题材,也可以指作者的思想,或许应该兼指二者。通常是,题材千差万别,思想一以贯之。题材可以是共同的,思想应该是自己的,所以谈内容就应该谈思想,或主要谈思想。 (查看原文)
    田宇_Gypsy 2012-03-09 17:58:26
    —— 引自第66页
  • 他(周作人)还常提及另一面的,那是《颜氏家训》,理由同样,是语言平实自然,所说合于物理人情。他还用这个尺度,用他自己的话说,从大量的典籍中披沙拣金,文集具在,可以不赘。宋的欧、曾,直到明清的茅鹿门、姚姬传等,他们是推重气势的。不是还有很多人,提起文言之文,立刻就想到韩、柳以及桐城、阳湖吗?而《颜氏家训》之类,真是坐在树阴下谈家常,不矜持,不造作,不浮夸,不粉饰,当然就不成其为文了。在这类事情上,也是看法绝顶重要,南辕北辙总是由这里来。至于我自己,读文谈文,虽然总是取兼容并包的态度,对于周再谈苦雨斋的主张却特别重视。原因有是认为,用平实自然的语言写自己想到的意思,是学文和行文的正路;二,这境界很高,达到不是容易,而是很难;三是可以利用它救粉饰造作以无明文浅陋的时弊。 以下由正面说,看看他(周作人)的散文的写法究竟有什么特点。这比谈《滕王阁序》之类的文章要难,因为那是浓,这是淡;那是有法,这是无法。还是先由印象说起。这是指我们开卷,看不了许多就会有的感觉。人心之不同,各如其面;只说我自己的。这还是非常简单,不过是:像是家常谈闲话,想到什么就说,怎么说方便就怎么说。布局行云流水,起,中间的转移,止,都没有规程,好像只是兴之所至。话很平常,好像既无声(腔调),又无色(清词丽语),可是意思却既不一般,又不晦涩。话语中间,于坚持中有谦逊,于严肃中有幽默。处处显示了自己的所思和所信,却又像是出于无意,所以没有费力。总的一句话,不像坐在书桌前写的,像个白发过来人,冬晚坐在热炕头说的,虽然还有馀热,却没有一点点火气。这样的外貌,其价值如何?还是躲过评价问题,只说何以能这样。外貌比喻为流,流要有源,就是落笔前存于头脑中的资本。我的看法,是要有以下这几项。一是丰富的知识,没有这个就无可写。二是洞察的见识,就是前面提及的一以贯之,材料的取舍,对有关事物的态度和评论,都凭这个。三是长期锻炼之后的思路... (查看原文)
    棠真 2018-05-27 01:10:36
    —— 引自第98页
  • 写下这样一个题目,先要说几句请读者不要误会的话。梁先生也属于歪打正着,因受压而名气反而增长的人,近几年西风渐猛,介绍梁先生事迹也成为热门,又他的著作,书店或图书馆的架子上俱在,所以,照史书列传那样介绍已经意义不大我还要写,主要是想说说我对梁先生的狂妄想法,其间提到梁先生的星星点点,殆等于挂角一将。自知狂妄而还有胆量说,是考虑到,梁先生和我都是出入红楼的北大旧人(他讲六年,我学四年),受北大学风的“污染”,惯于自己乱说乱道,也容忍别人乱说乱道,所以估计,如果梁先生仍健在,看到,一定是“相视而笑,莫逆于心”。可惜我错了,不该晚动笔:或者是他错了,不该急着去见上帝。 就由名气增长说起。受压,不只他一个人,自然就说不上稀奇。稀奇的是他不像有些有大名之士,识时务者为俊杰,每次新的运动或新的学习到来,就大作其检讨八股,说过去胡涂,现在受到教育,恍然大悟或又明白一些云云。这里插说一点意思,检讨中说又明白一些的其实是已经彻悟,因为能够鉴往知来,给下次的检讨留有余地;说恍然大悟表示除了根,下次检讨就难于着笔了。言归正传,梁先生就不同,是不只不检讨,反而敢于在大力压之下声言要讲理,纵使不了了之之后也曾闭门思过。这显然失之过于迁阔。但迁阔,其外含有硬,其内含有正,所以可敬;…尤其在山呼万岁和“滚下来”之声震天的时候,能够不放弃硬和正,就更加可敬。 (查看原文)
    懒残僧 2022-09-10 23:02:22
    —— 引自第3293页
  • 且说我能与叶老相识,也是时势使然。其先我是在某中学教书,本来,据旁观者清的旁观,我还是站在前列的,而忽然,形势有变,大家(包括教师和学生)快步往前赶,我则原地踏步,落后了,落后的结果当然是被遗弃,幸而有校长陈君的厚意,让我换个地方,于是到叶老的属下去做编辑工作。往谒见是第一次见面,印象与读作品时有不小的差异:彼时只是平实,这次升了级,是厚重恳切,有正统的儒者风。其后交往增多,是共同修润书稿。起初是当面商酌式。这费时间,他忙,其后就改为由我闭门造车,他复阅。不久又刮来推广普通话的风。叶老是既非常重视语文,又非常拥护推广普通话的,可是他的话,跟家乡人说还是吴侬软语,跟一股人说也只能南腔北调。他虽然未必是王阳明的信徒,却一贯知行合一,严格律己。他还常写文章,希望印成铅字,句句是普通话的味儿。这自然不是毫无困难,至少是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他希望我这生在北国的人能够协助。长者所命,义不容辞,但附带个条件,是提出修改意见,请他考虑。他说这样反而费事,不如直接动笔,如果他不同意,就再改回来,也附带个条件,是不限于语言方面,看内容方面有不妥,也动笔,不要客气。我遵命。可是他却很客气,比如有一两处他认为可以不动,一定亲自拿来,请我看,问我同意不同意。我为他的谦虚很不安,请下次不要再这样。他答应,可是下次还是拿来商量。文章发表了,让他的秘书送来1 部分稿费。我遵“弟子服其劳”的古训,不敢收,附信奉还。又送来,也附信,说他劳动得了酬,我也劳动,得酬是天经地义。我坚守古训,还是不收。再来信,动了真刀真枪,说再不收,他将理解为我不愿帮忙,那就只好不求了。我无可奈何,只好说收,但附带一个小条件,是不得超过十分之一。他又来信,说核算了,是七分之一,以下说:“恕我说句狂妄的话,尊敬不如从命。并且希望,这是为此事的最后一封信。”我看后很感动,也就只好从命,不再为此事写信。稍后,根据这个君子国的协定,还有个后... (查看原文)
    懒残僧 2022-09-10 23:05:48
    —— 引自第3449页
  • 以上说的几乎都是身教方面的,这像是模棱,其实分量很重,如我这心有余而力不足的人就常常感到扛不动。不得已,只是转为说言教。 这“言”是借用,实际是指范围大大缩小的语言或语文。这方面的言教,共两类,我听到不只一次。一类是关于行文应该用什么样的语言的,这,很多人都知道,叶老是主张“写话”。他说:“写成文章,在这间房里念,要让那间房里的人听着,是说话,不是念稿,才算及了格。”行文用语的问题是个大问题,这里不宜于岔出去多说。只说叶老这个主张会碰到二难。一种难是认识方面的,尤其近些年,有不少以写作为事甚至以作家自居的,是或有意或无意,以为既然成文,就应该不像话。另一种难是实行方面的,有大量的印成品为证,是写得像话不是算不了什么,而是非常之难。我基本上是叶老的信徒。说基本上,是因为写话之“话”究应何所指,其中还有不少需要进一步研究的问题。这太复杂,与闲话的情调不合,只得从略。另一类是关于行文应该求简的,他说:“你写成文章,给人家看,人家给你删去一两个字,意思没变,就证明你不行。”这与用什么语言相比,像是小节,只是求干净利落,不拖泥带水。但是做到也大不易,因为时下的文风是乐于拖泥带水。比如你写“我们应该注意”,也许多数人会认为你错了,因为流行的说法是“我们应该引起注意”。同类的情况无限之多,从略。这情况表明,时下的文里有不少废话废字,而有不少人偏偏欣赏,因而就成为文病。对于文病,叶老是深恶痛绝的。这,有的人也许会说是小题大作。大也罢,小也罢,我觉得,这种恨铁不成钢的苦心总是值得偏爱“引起”的诸君深思的。 (查看原文)
    懒残僧 2022-09-10 23:08:07
    —— 引自第3488页
  • 宗白华先生比朱光潜先生高寿,我朝夕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八十年代,他年岁超过八十。我本来不认识他,常见我住处西侧的大路上有个衰朽老人,中等身材,略丰满,黑面白发,穿得很旧,有时很破,腋下夹着一根手杖而永远不用,走路有特点,是鞋底不离地,发出连续的擦擦声,面目和善,总是带着笑容看对面走来的人,问别人,知道是宗白华先生。后来才知道,我老伴同他相当熟,因为到东门外买食品常常遇见。我老伴不知道他是老牌的作家和美学家,所以向来以平等的态度对之。宗先生当然也是这样,并且喜欢关照别人,例如有一次,我老伴买来较多的糕点,解释原由,是宗先生劝她多买,说:“我尝过了,确是软,多买些吧!”宗先生也有老伴,大概身体很坏,春秋佳日,有时看见她在阳台上立一会儿,没见她走出过阳台。也许就是因此,采购的任务要由宗先生独自完成。采购,也许还有锻炼的用意,据我老伴说,宗先生买物,常常是到更远的海淀。我想,这样的步法,往海淀买物,需要很长时间且不说,一定难于应付裕如吧?有一次,可以证实我的推断并不错,是夏天,见他擦擦走回来,不知买了什么菜,大概是忘了带装的工具,急中生智,用伞代替,撑开,头向下,大面积小用,惹得不少路上人暗笑。我推想,他这样像是心不在焉,大概是在想他的美学问题。果然,其后,他的最后一本文章选集《美学与意境也出版了。我大致翻了翻,很佩服,觉得不愧是美学家,或再放大,哲学家,因为能够学与用沟通,于一粒芥子中看到须弥,摘取生命树上的花使之变成小诗。 (查看原文)
    懒残僧 2022-09-10 23:09:02
    —— 引自第3796页
  • 只好避难就易,只说内外。朱先生和宗先生是美学家,毕生跟美打交道,应该说,知道什么是美,以及美之所以为美,可是看外表,尤其宗先生,像是离美很远,这是只顾内而忘了外。这样是否可取?又是很难说。只好且不评论,看看实际。据我所知,实际是有不少人,走的是相反的路,只顾外而忘了内。外是什么?多得很,时装,系列化妆品,然后是杂色灯光闪闪之下,诉诸目的跳,诉诸耳的唱再然后就扩大到身外,只说门内,是组合家具,家用电器,等等。当然,发展科技,有了成果,增加些六根享受也是意中事。但杞人忧天,我只怕在这个领域内,也是内外不能兼顾,甚至互为消长,比如时装太时,系列化妆品太系列,因而看到芥子就不能想到须弥,有生命树上的花就不能使之变成小诗,那就所得太小,所失太多了。本于这样的杞忧,我总是希望,尤其迷恋时装和系列化妆品的人,无妨于装妆之余,也想想朱光潜先生和宗白华先生,如果有所会或有所悟,那就可以减少一点外而增加一点内,也就是可以接近比较实在的美了吧? (查看原文)
    懒残僧 2022-09-10 23:10:05
    —— 引自第380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