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这本书的评论，看过后的体会

文/魔君七夜 转载 2006-8-17

原文地址
http://www.boysky.com/Article/Class3/Class19/200608/9427.shtml

我是在书店里鼓足了勇气厚着脸皮买下这本书的，付款的时候人虽然不算多，我仍然感觉众目睽睽。幸好收款的大姐善解人意，我把书封底朝上递给她，她也就封底朝上接过去，始终没有在其他顾客面前亮出这本书的封面。

封面上有一行醒目的大字：暧昧的历程。不过真正导致我的买书过程如此暧昧的，是大字旁边一行小字：中国古代同性恋史。

我对中国古代同性恋不算太陌生，出名一点的同性恋故事我都知道。不过它们在我脑子里一直是些断简残篇，我对它们缺乏整体上的印象。张在舟先生这本比砖头还厚的论著，果然帮我搭建了一个相对完整的构架。遗憾的是，作为一名中国同志，我对中国古代同性恋的整体面貌相当不喜欢。

第一个让我皱眉头的是同性恋双方的不平等。有很多的同性恋故事要么发生在君臣之间，要么发生在名士和普通人之间，要么发生在普通人和优伶之间——优伶俗称“戏子”，在古时候地位一般是十分低下的。双方地位的悬殊使人很难感觉到他们作为恋人互相之间本应具有的平等精神和“民主气息”。比如春秋时的卫灵公和弥子瑕——他们可以说是古代最出名的同性恋人物了——弥子瑕连吃个桃都想着要分给灵公，可当他年长色衰失宠之后，分桃反而成了对灵公不敬的罪名。战国时的龙阳君只因为怕更好的男人出现在魏王面前使自己失宠，竟至于对着一堆钓上来的鱼感慨哭泣。

当然，恋人之间怕失去对方的爱是正常的，移情别恋也没有什么不“民主”，为爱伤心流泪本来也是令人感动的事情。但为什么不可以是灵公分桃给弥子瑕？为什么不可以是魏王怕龙阳君爱上别人？为什么在大部分这样的故事里，总是社会地位更低的那个悲悲戚戚？这样的“恋情”就太缺乏平等和公平了。

并非没有例外，汉文帝对他的男宠邓通算很好了，他赐给邓通一座铜山，让他自己铸造钱币。可惜这样的恩赐还是让我觉得显示了君王高高在上生杀予夺的权威，这种权威让爱变味。倒是汉哀帝对董贤的爱护更让人体会到至情至性的温暖：他和董贤同睡，起床时发现袖子被董贤压住了，他就“断袖”而起，为的是不惊醒熟睡中的董贤。可惜这样的例子太少，远不足于扭转这类同性恋关系整体上的不平等现象。

第二个让我皱眉头的是中国古代同性恋关系的不纯粹。

不纯粹首先表现为很多同性恋情掺杂着功利性的目的。这与上面所说同性恋人之间地位的不平等有直接关系。刚才说的那个邓通，他之所以被批准自铸钱币，主要是因为他给汉文帝吮吸疮痈，汉文帝可能认为那是邓通对自己爱到极致的表现，可我总觉得那是别有居心的献媚。如果对方不是皇帝，邓通还肯吮痈吗？清代著名学者袁枚也是个热衷男色的名人，他曾经解救了一个少年囚犯陈全宝，动机无非是贪图陈全宝可餐的秀色。看在又是恩人又是名人的分上，陈全宝到袁枚的随园住了一段时间，但不久就扬长而去——谁叫你袁枚年纪大不英俊又不舍得花钱？

这种由利益驱动的同性恋关系甚至还出现在人和妖之间。纪晓岚的《阅微草堂笔记》有一则花妖与书生的同性恋故事，那个花妖之所以与书生交往，其实是为了借书生的精气来炼形。

不纯粹的另一个表现是，绝大部分同性恋事件里的主角是双性恋。我并没有歧视双性恋的意思，但是厚厚一部同性恋史，几乎全部由双性恋者来演绎，这让我觉得没意思。特别是这些双性恋者当中有很大一部分对同性恋情极不严肃极不尊重，对他们来说异性关系是正餐，同性关系只是闲暇时的零嘴儿，甚至是饥饿时的“瓜菜代”，权且为之。基于他们这种态度，我只能称他们为“同性恋行为者”，而不是“同性恋”者。

《聊斋志异》里《黄九郎》那篇故事，说何子萧深爱黄九郎，两人有非常缠绵的情感和行为，每当黄九郎要离开，何子萧总是要死要活。可是当黄九郎把自己的漂亮表妹撮合到了何子萧床上，何子萧就满足了。这样的故事不仅对同性爱情不尊重，对异性爱情也是亵渎。所以我在翻译《黄九郎》的时候，忍不住就把这样的情节窜改了。

该说第三个让我皱眉头的了——中国古代的同性恋严重缺乏阳刚之美。那些同性恋者或者说“同性恋行为者”常常没有多少男子气概，他们总是美得和女人差不多，面若敷粉、羞羞怯怯、细皮嫩肉、手无缚鸡之力。所谓倾国倾城貌、多愁多病身，简直就是古代美男子的写照。当然有不美的，那就往往是些袁枚那样的丑老头和薛蟠那样的呆霸王。不过这一点不奇怪了，中国古代的审美观念就是那样，不美则已，一美就美成了个女人。

这也可以帮我们理解为什么中国古代同性恋来得不纯粹。这哪里是男人爱男人？这分明是把男人当了女人的替代品。或许有另一种可能，那些人不是异性恋，也不是同性恋，而是“第三性恋”。电影《霸王别姬》里葛优演的那个角色说“女子阴秽，男子阳污”，只有观音大士，不女不男，那才既不“秽”又不“污”。“不女不男”，不就是“第三性”？这正是他们的性取向所在。

最后还有一点我不知道该皱眉头还是该庆幸：中国古代的主流社会对同性恋态度暧昧。“暧昧”就是不清不楚，没有明显的反对或者赞同——反对即使有，也不强硬不过激。整体上应该的确如张在舟先生所说的，是一种中立而略偏向于不赞同的态度。这种态度当然有好处，它起码使中国古代的同性恋没有遭受过真正意义上的全面的迫害。但是我觉得，这种暧昧的态度也许会使同性恋群体永远没有真正自我张扬的机会。因为这种态度给了同性恋群体一个得过且过的空间，他们不能获取完全和异性恋者同样的权利（比如合法婚姻），但又没有足够大的压力逼使他们必须更积极地去争取。假设这种态度再宽松一点，他们会活得更好；假设这种态度再严苛一点，他们可能会争取得更积极一些。现在的情况像是一种“闷杀”，中国人的中庸之道很精确地使同性恋的生存环境稳定在一个不死不活的状态当中，使几千年的同性恋发展史真正成为一个“暧昧的历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