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尽头与冷酷仙境(精装本)》的原文摘录

  • 长空寥廓,一片朗然,仿佛不容任何人怀疑的绝对观念。从地上仰望,天空似乎集一切存在于一身。大海也是如此。连看几天大海,往往觉得世界只有大海。康拉德的想法恐怕同我一样。从船这一雷同产品中分离出来而被抛弃在横无际涯的海面上的小艇,的确有某种特殊之处,任何人都无法逃避这种特殊性。 (查看原文)
    K 2022-04-13 22:48:57
    —— 引自第436页
  • 我当然不知晓她对此作何感想,但在自己的生活尽皆消失方面,我觉得我或许可以同她就某一点相互理解。不过,她也可能—一大有可能一就这某一点拒绝同我相互理解。毕竟我们已近二十年未曾见面,而这二十年间实在是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各自处境不同,想法也不相同再说就算是同样清算人生,她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我则不然,我不过是在酣睡之时被人突然抽掉床单而已。 我觉得她说不定会因此而谴责我,问我到底选择了什么。言之有理,我的确什么也没选择。要说我以自己意愿选择的,那只有两件事:原谅了博士,未同其孙女睡觉。然而这对我又有何作用呢?难道她会因这点小事而积极评价我这一存在对我这一存在的消失所发挥的作用吗? 我不得而知。近二十年之久的岁月把我们远隔开来。她评价什么如何评价,其基准已超出了我的想象框架。 我的框架内几乎一无所剩。映入眼帘的只有鸽子、喷泉、草坪和母女俩。但在观望如此光景的时间里,几天来我第一次产生了不愿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念头。至于往下去某某世界,这点已不足为虑。纵令我人生之光的百分之九十三已在前半生三十五年间全部耗尽也无所谓,我只是希望依依怀抱着剩下的百分之七看个究竟一看这世界到底变成什么模样。因为什么我不清楚,总之我觉得这似乎是赋予我的一项使命。的确,我是从某一阶段开始扭曲了自己的人生和生活方式,而这里边自有其缘故。即使得不到任何人理解,我也不能不那样做。 可是,我不想丢下这被扭曲的人生而从此消失,我有义务将其监护到最后。否则,我势必将失去对我自身的公正性。我不能这样置自己的人生于不顾。 即便我的消失不足以使任何人悲伤,不能给任何人心里带来空白,或者不为任何人所注意,那也是我自身的问题。我委实失去了太多太多的东西,现在我似乎已几乎不具有再应失去的东西,然而我体内仍有所失之物的一缕残照如沉渣一般剩留下来,而且是它使我存活至今。 ... (查看原文)
    K 2022-04-13 22:48:57
    —— 引自第436页
  • 我恨不得放声悲哭,却又不能。就流泪来说我的年纪已过大,况且已体验了过多的事情。世上存在着不能流泪的悲哀,这种悲哀无法向任何人解释,即使解释人家也不会理解。它水远一成不变,知无风 夜晚的雪花一般静静沉积在心底。 更年轻些的时候,我也曾试图将这种悲哀诉诸语言,然而无论怎样搜刮词句,都无法传达给别人,甚至无法传达给自己本身,于是只好放弃这样的努力。这么着,我封闭了自己的语言,封闭了自己的心。深重的悲哀甚至不可能采用眼泪这一形式来表现。 想吸支烟,却不见了烟盒。衣袋中仅有火柴。火柴也只剩三根。我接连擦燃三根火柴扔在地上。 再次合目之时,起伏已不知遁往何处,脑海中浮现的只有尘埃般轻盈的沉默。我久久地独自注视那尘埃。尘埃不上不下,纹丝不动地浮在那里,我噘起嘴唇吹了口气,依然一动不动。任凭多么强烈的风,都全然奈何它不得。 随后,我开始想刚刚分手的那个图书馆女孩。想她在地毯上的天鹅绒连衣裙、长筒袜和内衣,莫非它们仍旧原封不动地如她本身一样悄然躺在那里不成?在她身上我的表现能算公正吗?没有人寻求什么公正,寻求那玩意儿只有我这样的角色。问题是这种寻求对于失去公正的人生有何意义可言呢?我如同喜欢她一样喜欢她脱在地毯上的连衣裙和内衣,难道这也是我的公正的一种形式? 所谓公正性,不外乎仅仅适用于极其有限世界的一个概念。但这一概念涉及所有领域,从蜗牛到五金店柜台以至婚姻生活,无一例外。尽管谁都不追求它,但我能给予的别无他物。在这个意义上,公正性类似爱情,想给予的和被追求的难以吻合。惟其如此,才有各种各样的东西从我面前或我内部径自通过远去。 或许我应该后悔自己的人生。这也是公正的一种形式。然而我什么也不能后悔。纵使一切都风也似的留下我呼啸而去,那也是我本身的希冀所使然。我脑海中剩留的惟有漂浮的白色尘埃。 (查看原文)
    K 2022-04-13 22:48:57
    —— 引自第438页
  • 阳光从前车窗射入,把我包笼起来,闭上眼晴,感觉得出那光线在暖暖地抚摸着我的眼睑。太阳光沿着漫长的道路抵达这颗小小的行星,用其一端温暖我的眼脸一想到这点,我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宇宙运行规律并未忽略我微不足道的眼脸。我好像多少明白了阿辽沙·卡拉马佐夫的心情。或许有限的人生正在被赋予有限的祝福。 (查看原文)
    K 2022-04-13 22:48:57
    —— 引自第442页
  • 我也顺便向博士及其胖孙女给予了我特有的祝福。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具有给予别人祝福的权限,但反正我是即将消失之人,不怕任何人往下追究责任。我把“警察”·“牙买加”出租小汽车的司机也列入祝福名单之内,是他用车拉了满身泥浆的我们,没任何理由不将他列入名单。想必他正用车内音响听着流行音乐在某条路上载着年轻乘客风驰电掣。 迎面是大海,可以见到卸完货而露出吃水线的旧货轮。海鸥如点点白痕四下敛羽歇息。鲍勃·迪伦在唱《轻拂的风》。倾听之间,我想到蜗牛、指甲刀、奶油焖鲈鱼、刮脸膏。世界充满形形色色的启迪。 初秋的太阳随波逐浪一般在海面上粼粼生辉,俨然有人将一面巨镜打成万千碎片。由于打得过于细碎,任何人都无法使之复原,无论是哪个国王的。 我也想了一会下雨。我所想到的雨是霏霏细雨,分辨不出下还是没下。但实际上雨确实在下。雨淋湿蜗牛,淋湿墙根,淋湿车。谁都无法制止,谁都别想避开。雨总是公正地下个不停。 片刻,雨变成模糊不清的不透明雨帘,罩住我的意识。 睡意降临。 这样我即可寻回我失落的一切,我想。那些虽然曾一度失落,但决未受损。我闭目合眼,置身于沉沉的睡眠中。鲍勃·迪伦还在唱着《骤雨》。 (查看原文)
    K 2022-04-13 22:48:57
    —— 引自第442页
  • 在水潭完全吞没了我的影子之后,我仍然久久地凝视着水面。水面未留下一丝涟漪。水蓝得犹如独角兽的眼睛,且寂无声息。一旦失去了影子,我觉得自己恍惚独自留在了宇宙的边缘。我再也无处可去,亦无处可归。此处是世界尽头,而世界尽头不通往任何地方。世界在这里终止,悄然止住了脚步。 (查看原文)
    K 2022-04-13 22:48:57
    —— 引自第448页
  • 人们难道必须将其称之为绝望? 我不得而知。或许是绝望。屠格涅夫可能称之为幻灭,陀思妥耶夫斯基大概称为地狱,毛姆恐怕称之为现实。但无论何人如何称呼,那都是我自身。 (查看原文)
    彩色多崎作 2022-05-04 13:23:56
    —— 引自章节:33 冷酷仙境雨日洗涤、出租车、鲍勃·迪伦
  • “于是我这样想:万无一失的暗号只有一个,那就是要用任何人都无法掌握的系统进行保密,也就是要通过万无一失的黑厘子来保存情报,又反过来把经过处理的东西通过同样的黑厘子加以保存。对黑匣子里的内容和原理,甚至本人都蒙在鼓里,可以使用,却不知其为何物。因为本人都不明白,所以他人便不可能凭借暴力窃取情报。如何,万无一失吧?” “你说的那黑匣子就是人的深层心理?” “是的,正是。再让我解释一下。是这样的:每一个人都是依照各所不同的原理行动的,不存在相同的人。总之这是Identity的问题。何谓Identity?就是每一个人由于过去积累的体验和记忆而造成的思维体系的主体性。简言之,称为心也未尝不可。每个人的心千差万别,然而人们不能把握自己的大部分思维体系,我如此,你也不例外。我们所把握的一或者说以为把握的一部分不过是其整体的十五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罢了,连冰山一角都称不上。譬如我问你一个简单问题:你是勇敢的,还是怯懦的?” “不知道,”我老实回答,“有时候可以勇敢,有时候则是怯懦的,无法一言定论。” “所谓思维体系恰恰是这么一种东西,无法一言定论。根据不同情况和对象,你可以在一瞬间差不多自然而然地在勇敢和怯儒之间选定一个点。这种缜密的程序早已在你身上形成,可是你几乎不了解程序的具体区划和内容,也没有必要了解。即使不了解,作为你本身也可以照常使之运转,这跟黑匣子完全是同一道理。就是说,我们头脑中埋藏着一个犹如人迹未至的巨象的基场般的所在。应该说,除去宇宙,那里是人类最后一块未知的大地 “不不,象的墓场这一说法并不贴切。那里并非死去记忆的堆放场。准确说来,称为象厂倒也许接近。因为无数记忆和认识 的断片在那里筛选,筛选出的断片在那里被错综复杂地组合起来制成线,又将线错综复杂地组合为线束,由线束构成体系。这正是一家‘工厂',从事生产的工厂。厂长当然是你... (查看原文)
    夜晚烏咪一般困 2022-05-04 17:35:40
    —— 引自章节:25 冷酷仙境吃喝、象厂、圈套
  • 时近中午,风势愈发凶猛,并夹杂雪粒,雪粒打在玻璃窗上,发出劈里啪啦干巴巴的声响。而后变得冰一般坚硬的小白粒落在窗棂上不规则地排开,稍顷被风吹走。虽不是能积留下来的雪,但不久恐怕就将变成潮乎乎软绵绵的雪团,向来如此。随后大地再度银装素裹。硬雪粒一般都是大雪来临的前奏。 (查看原文)
    2022-05-06 09:29:42
  • “他们经常挖坑,”老人说,“大概和我迷上国际象棋是同一道理吧。既无意义,又无归宿。但无所谓。因为谁也不需要什么意义,更不想找什么归宿。其实我们每一个人都在这里分别挖着纯粹的坑。没有目的的行为,没有进步的努力,没有方向的行走——你不认为这样很好?谁也不伤害谁,谁也不受谁伤害;谁也不追赶谁,谁也不被谁追赶。没有胜利,没有失败。” (查看原文)
    2022-05-06 09:29:42
  • “对于自己的人生你是怎样考虑的?”女孩问。她并不把啤酒罐送往嘴边,只是凝目注视罐顶的小孔。 “读过《卡拉马佐夫兄弟》?”我问。 “读过。很早以前读过一次。” “劝你再读一次。书里写了好多事情。小说快结束时,阿辽沙对一个叫科里亚·克拉索托金的年轻学生这样说道:‘喂,科里亚,你将来将成为非常不幸的人。不过作为总体,还是要为人生祝福。’”不目 我喝干第二罐啤酒。略一迟疑,又打开第三罐啤酒。“阿辽沙懂得很多事理。” 我说,“可是读的过程中我很有疑问:从总体上祝福非常不幸的人生是可能的吗?” 平“所以要限定人生?” “或许。”我说,“想必我应该代替你丈夫被人用铁花瓶打死在公共汽车上才对。我觉得这种死法才适合于我—一形象结束得直截了当,即刻瓦解,无暇他顾。” (查看原文)
    夜晚烏咪一般困 2022-05-06 12:32:26
    —— 引自章节:39 冷酷仙境爆玉米花、吉姆爷、消失
  • 我像《第三个人》中的约瑟夫·科顿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在公园笔直的路上渐渐远去。等她在树荫里消失了,我开始观看鸽子。鸽的走路姿势每一只都微妙地各有不同。须臾,一位衣着得体的女子领着一个小女孩走来撒下爆玉米花,我周围的鸽子便一齐朝那边飞去。女孩有三四岁,像所有同龄女孩一样张开双手去抱鸽子。鸽子当然捉不住。鸽子自有鸽子不起眼的生存方式。衣着得体的母亲朝我这边瞥了一眼,之后便不屑一顾了。周一清早躺在公园里排出五六个空啤酒罐之人,显然算不得正人君子。 (查看原文)
    夜晚烏咪一般困 2022-05-06 12:33:54
    —— 引自章节:39 冷酷仙境爆玉米花、吉姆爷、消失
  • 人的胖法和人的死法差不多同样多姿多态。 (查看原文)
    Tony三号 2022-05-18 06:27:10
    —— 引自第8页
  • “所谓进化就是这么回事。进化总是苦涩而寂寞的,不可能有令人心旷神怡的进化。” (查看原文)
    Tony三号 2022-05-18 06:30:32
    —— 引自第46页
  • “不能把疲劳装在心里。”她说,“我妈妈总是这样告诉我。她说身体或许对疲劳奈何不得,但要使心解脱出来。” (查看原文)
    Tony三号 2022-05-18 06:33:25
    —— 引自第59页
  • 过去的和未来的无法很好地保持平衡,所以才不知所措。但新牙长齐之后,旧牙就会忘掉。 (查看原文)
    Tony三号 2022-05-18 06:36:01
    —— 引自第84页
  • 破坏就是要从珍贵的开始,岂非明摆着的事! (查看原文)
    Tony三号 2022-05-18 06:38:27
    —— 引自第146页
  • 心已经由独角兽带出墙外,这也就是搔出一词的含义。独角兽吸取、回收入们的心,带往外面的世界。及至冬日来临,便将那样的自我贮存在体内死去。杀死它们的既非冬天的寒冷又不是食物的匮乏,而是镇子强加于它们身上的自我的重量。等春天一到,便有小独角兽降生。生的小独角兽同死的大独角兽数量相等。而小独角兽长大之后,又同样背负人们被清扫出去的自我走向死亡。这便是完全性的代价。这种完全性到底有什么意义?难道就是把一切推到弱小者身上加以保存不成? (查看原文)
    2022-05-18 11:14:49
  • 独角兽一死,看门人便切下头骨,因为头骨中精确地镌刻着自我。头骨被处理干净之后,埋入地下一年,等其能量平稳下来便送进图书馆书库,通过读梦人的手释放到大气中。所谓读梦人——就是指你——是影子尚未死掉的新来镇子的人所担任的角色。读梦人读出的自我融入大气消失得无影无踪。这就是所谓‘古梦’。 (查看原文)
    2022-05-18 11:14:49
  • 影子一死,读梦人便不再读梦,而同镇子打成一片。镇子便是如此在十全十美的环境中永远运转不止。不完全的部分强加给不完全的存在,自身只一点点吮吸沉淀后的清液维持生命。 (查看原文)
    2022-05-18 11:14: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