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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本书、一个学者、一种研究——刘新园及其新著

慧痴 2010-10-19 18:50:04

文/尚刚(清华大学美术学院教授)

一、出于种种一言难尽的原因,以前,刘新园竟从未在大陆出版著作,二十年来,就连论文也绝少发表。但同时,他却在海外频频刊布著述、不断演讲学术,其研究赢得了很高的国际声誉。于是,其新作难见,便常被大陆学人引为憾事。如今,情况终于改变,这应当感谢江西美术出版社的努力。
刘新园之所以引人注目,当然首先在于其学术贡献。我的工作是中国工艺美术史(包括陶瓷在内)的研究和教学。由于这个学科的稚嫩,由于刘新园的出色研究和这个稚嫩学科至为密切的联系,所以,对他的学术贡献,我或许有比较特殊的体认。以下,想约略谈谈的,就是我所认识的在当代陶瓷史研究背景中的刘新园及其新著《明宣德官窑蟋蟀罐考》。
应当事先说明,刘新园此著本是篇讲演稿,原是给第八届波普纪念会写做的,纪念会于美国弗利尔美术博物馆召开,那还在1994年10月。约翰•波普为著作宏富、影响深远的美国现代东方学家,在中国陶瓷的学术史上,这个名字也极其响亮,以科学的方法研究元青花就是从他开始的,著名的“至正型”也是由他提出的。1995年,讲演稿以《明宣德官窑蟋蟀罐考》为名,由台北的艺术家出版社出版单行本,还被译为英文先发表、后出版。如今,为江西美术出版社的大陆版,刘新园又做了不小的修改,主要是增写了关于鹰犬纹的讨论,添加了《清宫藏瓷不见宣德虫罐的原因》一节。

二、如果说,刘新园的工作有一个核心,那么,它显然是景德镇的陶瓷考古。倘若只从景德镇陶瓷考古研究所成立算起,在这个元明清最重要的陶瓷产区,刘新园和他的同事也勤奋工作了近二十年。他们的工作虽艰苦而琐细,但成绩斐然,令人感佩。因为,至少人们知道,有权在景德镇考古的,不只一家,但唯独刘新园领导的研究所,以大大小小的残片,粘对复原出了上万件元明官窑瓷器(还有许多重复品,因库房狭小、不能存放而暂未粘对)。围绕这些科学发掘的出土物,十多年来,刘新园在海外刊布了大量深刻而绵密的论著。
刘新园何以被看重,一个基本的原因便是其研究的实物证据充足、可靠。这同拉扯出片断牢靠或不大牢靠抑或甚不牢靠的材料,发表些胡言乱语截然区别,也和随意牵引材料,做高屋建瓶状,凌空驾虚地说“道”论“器”根本不同,而后两种轻浮的态度,不仅已在工艺美术史研究中风靡多年,并且,还在蔓延扩展。与刘新园辛勤著述同时,国内的收藏风气日盛一日。元明官窑瓷器是古董买卖的一大热点,于是,关于它们的鉴定论著也铺天盖地。有心人不难发现,那些论著大多陈词滥调充溢,稍好的,虽然编排巧妙,但实质言论却依然似曾相识。假如不考虑出版家、撰著者的商业动机、专业能力的话,资料的问题就是症结的所在:他们依据的实物大抵是传世品,这些传世品非但往往来历不清、时代难明,且数量也常常不多。
对研究而言,资料的准确至关重要。传世品常常浸染着造作时代欠准确的先天弊病,因为,从北宋末年开始,中国制作里的仿古作旧便逐渐发展为专业,形成了传统,并且,时代越晚,摹仿的手段也越加高明,那些材美工良的精妙官府制作就是摹仿的重点。这样,传世品会在艺术价值往往较高的同时,还伴生着科学价值常常较低的缺陷。对研究而言,极其重要的还有资料占有的充分。一个常识无须证明,如若依据片断的资料,结论的客观也无法想象。
刘新园终归不同,以数量言,他和其同事粘对出的元明官窑瓷器远远超过今世公私收藏的总和,至于其品类之全,也令任何公私收藏无法比拟。这样,若以景德镇瓷器的鉴定论,刘新园的意见也一定比其他人更可信赖,而基于资料的差距和方法的区别,刘新园的结论常与他人有不小的出人,甚至截然相反。
仅以此著的资料为例。以前议论宣德官窑蟋蟀罐,实物资料不过寥寥数件,被刘新园引人讨论的则将近30件,不但数量相差悬远,且与通常所据为传世品不同,其核心是得自窑址发掘的22件。如果只讲鉴定,刘新园也做了不少远比他人细密严谨的工作。比如,经过多角度、多层面的考察,他指出,坐盖式的蟋蟀罐制作在宣德元年至五年,平盖式则烧造于八年到十年。这个结论的获取及其可信性无疑是鉴定家难以梦见的。
说到底,刘新园的卓然成家,正在于他心存高远的学术理想,这使其工作比习见的鉴定学或艺术史研究高明得不可以道里计。而这个理想显然是捕捉行将消逝的历史信息,揭示器物与人、与时代的内在联系。

三、尽管刘新园的工作依靠着最充分、最可靠的实物资料,但是,如果止步于准确的描述它们,只配进行即令比“瓶儿高,罐儿低”高明,也必定有限的讨论,因此,其后继的工作便是对实物的全力解说。
以此著为例,为深人、全面地解说这些蟋蟀罐,刘新园大量引用了文献等其他资料。其中,不仅有正史、笔记,还有实录、政书、韵书、类书、别集等等。实录里,不仅有中国的《明实录》、还有朝鲜的《李朝实录》。一般研究古代陶瓷,所用图录多仅限于陶瓷,而此著引用的却大多是绘画图录。至于前人、时贤的直接成果和相关研究,更被作者一再称引。借助它们,刘新园分别判定了坐盖、平盖两式的烧造时间;认为传世宣德官窑蟋蟀罐是赏赐臣工之物;指出了器物年款和若干装饰粉本可能的作者,解说了宣德官窑蟋蟀罐不见于清宫旧藏的缘由等等。以我的见闻,在一般的艺术史或鉴定学论著中,这类讨论绝对新颖、绝对独特。
自不待言,引出这些讨论的依据,就在丰富的文献等其他资料。其实,同绝大多数陶瓷史论著比较,大量引证文献正是刘新园著述的又一特色。依靠这些资料,刘新园论证了许多重大的学术问题,如他建立起元青花同浮梁磁局以至蒙古帝王的联系①,提出《陶记》并非出自元人之手、而是南宋著作②,近日,又率先解说了元文宗时代的官窑瓷器③。但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由于一些羞于诉说的原因,早些年,他曾获罪于少学多术的若干名人,于是,他的大量参证文献竟被斥为“迂回论证”,居然还引来了“蹈袭古人”的昏话。
为何必须引证大量文献?道理也真单纯:古代陶瓷都是某人或某些特定的人,在某个特定的背景下,为着某种特定的目的,选用某种特定的材料,采用某种特定的技术,为特定的某个人或某类人制作的。因此,不同的制作者、不同的环境、不同的目的、使用人不同的身份和喜好等等,都会招致作品造型、装饰、质料的种种差异。合格的陶瓷史研究应当认清这些差异,并竭力解说它们。而陶瓷毕竟无言,仅凭它,无从获取隐藏其中的历史信息,无法揭示器物与人、与时代的关系。
当年,在讲授历史方法时,洪业先生沿用其美国老师的教诲,要学生掌握五个W、即WHO(何人)、WHEN(何时)、WHERE(何地)、WHAT(何事)、HOW(如何),以后,其弟子、已故的周一良先生执教,又加了一个更重要的W,即WHY(为何)。④可以说,掌握了这六个W,历史问题就明晰了。然而,由于资料的限制,这在陶瓷等工艺美术史通常太难,但先求真,遇有可能,再去求解,总是份内之事。
所谓求真,即判别真伪、讲清哪个时代有什么、哪个名词指什么;所谓求解,即在求真的基础上,努力解说某种艺术现象的出现何以在此时,而非彼时,它何以是这样,而非那样。我相信,刘新园依靠充分且可靠的实物资料,再引证大量的文献史料,目的必定在此。除了为求真、求解之外,看重文献史料的原因起码还有:时代悬隔,今见的实能全部明了;年代湮远,今见的实物绝不是古人创作的全部,难以说明陶瓷史上的更多现象。因此,文献既是解说实物的依据,又是补足实物欠缺的知识来源。特别是在史学传统优秀和文字记载无数的中国,文献将永远发挥不可替代的作用。
关于称引文献史料的必要,似乎早已尽人皆知。不过,该称引什么,却并非人人明白。所谓文献史料,主要指与所述议题同时或时代接近的古人的记载。之所以特地强调时代,全因为符合这样的史料通常更少三人成虎的弊病。可惜,一再有人表现出对此的茫然,尤其是在充溢市肆的各类鉴定论著里,所引文献竟大都出自明清的古董著作,哪怕议题是在此数百年前的艺术。尽管明清的古董议论也不乏真知灼见,但他们对唐宋古物的知识却不会多过今日。其间的道理实在简单,除去学术的积累以外,还有,今日的考古学手段他们绝不掌握。
另有一种现象令人骇怪:往往越爱滥引的作者就越爱轻松指责文献史料。其实,如同今人对眼前事物的议论也常有偏差一样,文献史料出现失误本无足奇,而今人的认识水平不高出古人反到应受指责。毕竟千百年过去,今见的实物和文献不仅都必有遗缺,而且也难以一一直接对证。因此,有实物而无文献,不该苛责文献的疏漏,有文献而无实物,也不该指斥文献的虚妄。也因为今存的实物和文献都必有遗缺,所以,严谨深人的艺术史才应当由实物和文献共同构建,所以,艺术史研究才有意义,专家支薪领铜才有理由、学者交稿取酬才不惭愧。
近年,又新添了一种自残式的奇妙论调,说工艺美术史研究应该自有特点,不该用大量引证文献的历史学高标准来拘束。再清楚不过,如果乐意冠自已的研究以“史”,那么,就必须遵循历史研究的基本规则,一旦改变了这个规则,就该给研究另觅新名。就象是玩扑克,如果把“升级”的规则变易为“拱猪”,那么,扑克戏的名称也只能从“升级”换成“拱猪”。倘若说工艺美史研究自有特点,那么,就是应当比一般的历史研究更关注考古学和科技史。
我想,刘新园肯定赞同我的说法,因为,他早已做出表率,这不仅表现在实物和文献的充分、可靠,还反映于他对工艺和材料的深人研究。

四、陶瓷器必定是利用某种材料,又借助特定工艺制成的。因此,器物的美以及形式特点必定受到材料和工艺的制约,不同材料、不同工艺必定引出器物形式的变化。为准确把握古代陶瓷,合格的研究者理当充分了解材料特点和工艺条件。与绝大多数陶瓷史家不同,对此,刘新园有充分的了解;同少数充分了解这些的陶瓷史家区别,对此,刘新园有深人的研究。从艺术史的角度关注并研究制作工艺和材料,显示的自然是刘新园识见的深宏,学术的广博,而其研究大多具有开创性和启发意义。
二十年前,刘新园便已成名。在其早期论文中,就包括了
探讨制作工艺和陶瓷材料的篇章。我以为,其中,最具代表性的两篇是《景德镇湖田窑各期典型碗类的造型特征及其成因考》⑤和《高岭土史考》⑥。
前一篇从生产者的工艺条件和作坊主的经济利益、需求者的实用和审美要求,考察了由五代至明的六种碗盘类器物的造型变异,指出,在这四者之中,工艺条件最为重要。此文中,刘新园着力尤多的是装烧,因为,多年的研究令他确信,在涵盖了原料的选择与制备、成型、装烧、烧成等多环节的工艺因素中.,装烧对造型的影响最巨大、最直接。在文章发表的年代,讨论造型的流行角度是审美,若干艺术史家正痴迷着对形式因素的分析,但说来说去,不外那么几个公理式的原则及其浅近的引申。刘新园的结论真有振聋发耽的作用,令那些艺术史家突然醒悟,原来导致造型变迁的还有更深刻的原因,居然新的工艺能引来新的时尚。如果追溯,此文的一部分已经刊布于6年以前,即《景德镇宋元芒口瓷器与覆烧工艺初步研究》⑦,近日,还有考古学家向我谈起它的启发意义,而附于文中的支圈组合式匣钵的覆烧工艺线描示意图,直到今日,仍在被陶瓷史论著一再引用。
《高岭土史考》是篇在地质等自然科学会议上宣读梗概的长文,总约4万字。文中,刘新园不但从原料的变迁及官府对原料的控制,讨论了景德镇10至19世纪的制瓷业的盛衰、高岭土名称的历史变异,又专门研究了不同原料的物理、化学特性和它们对瓷器质地的影响,还从万历至乾隆时代高岭土矿遗址现存的尾砂数量,参以丰富的工艺知识和大量文献史料,推算了那200年间景德镇所产瓷器的总重量。可惜,发表此文的刊物不大著名,故文章的知名度也不甚高。因此,近年还上演过一幕闹剧:在一次国际讨论会上,大获赞扬的某公“论文”竟是《高岭土史考》的部分不很准确的摘要。
其实,对制作工艺和材料的密切关注和深入探讨,几乎贯穿在刘新园所有的论著里。近例就有,在研究宣德祭红釉时,他讨论了祭红釉和寒水石的关系,为此,特地就教于精于仿制的著名老艺人,并检索过20世纪50年代献给国家的民间配釉秘方等,又参证了《明实录》和《本草纲目》⑧;他研究元代孔雀绿釉瓷器同波斯陶器的亲缘,不仅从釉色的相同出发,更以丰富的工艺知识,根据化妆土的使用,证明了蒙古族上层喜爱伊斯兰文明的深挚⑨。

五、和刘新园一样,我做古代工艺美术,也是从中文转行的。甫识门径,便常对时贤的论著生出种种的不满足。一日,读到刘新园的《景德镇湖田窑各期典型碗类的造型特征及其成因考》,大受启发,极为振奋一一原来,工艺美术史可以这样做!以后,在交往中,愈益深切地体会到,在我的学术朋友中,他是思想最活跃、最敏锐的一位;以丰富的学识做基础,他的研究常常蕴涵了迁想妙得、甚至异想天开的成分。按说,年纪愈长则创造力愈低,但他虽年愈花甲,却仍鼓涌着日益高昂的创造激情。以我熟悉的元代情况说,近来,他几乎从资料的绝境中,梳理出元文宗时代官窑瓷器的脉络,而正在研究的则是资料同样匾乏的元顺帝时代的官窑瓷器。我以为,对其他任何陶瓷史家、艺术史家而言,这应当是无从措手的。
学术史早已证明,任何人文科学的研究都不会穷尽真理,而只能接近真理。据此,包括古陶瓷研究在内的合格的艺术史,都是在严肃讨论着历史的可能性,希望最大限度地接近历史的真实。这样,刘新园的学术也只是提出了种种尽可能客观、严密的推断,或许,它们难以令所有研究者赞同,不过,我相信,但凡具有学术良知,都不会因观点的差异而否认刘新园研究的价值,若身在鉴定学、陶瓷史学科,还该感谢他的开拓之功、启发之惠。因为,他不仅依据了充分而可靠的实物与文献资料,并且,学术器局开阔,思想填密,从多层面、多角度、深人、绵密地提出和解决了许多重要的课题。尽管他的结论会被动摇,甚至推翻,但不应怀疑,他研究的角度和方法常常为后继研究铺设了崭新的学术平台,推开了当时尚无人启用的认知窗口。
因此,我确信,学术史将会证明,刘新园的研究具有重要的意义,这意义不仅在于在具体课题上,他硕果累累,更在于对现今仍然大大落后于其他相邻学科的国内艺术史、鉴定学而言,他的研究角度和方法富有创造力和启迪性。至少在艺术史、鉴定学领域中,刘新园是位既开风气且为师的人物。
将近20年了,我每次读到刘新园的新作,都会从专业的角度,感受鼓舞、体验愉悦。而以著述不断令更多的大陆学人有同样的感受和体验,就肯定不是我个人对刘新园的热望和祝福了。

①《元代窑事小考(一)》、《元青花特异纹饰和将作院所属
浮梁磁局和画局》.《景德镇陶瓷学院学报》第2卷第1期页67一78、
第3卷第,期页9一20。
②《蒋祈<陶记>著作时代考辨》,此文初发于《景德镇陶瓷》
1981年第10期负5一35,修改后,又被收入中华书局的《文史》辑刊
第18辑页们1一130、第19辑页97一107。
③((元文宗—图帖睦尔时代之官窑瓷器考》,《文物》2001年第It期页46一毛5。
④周一良:《毕竟是书生》页20,北京十月文艺出版社,1998
年。
⑤《文物》1980年第11期,页50一59。
⑥《中国陶瓷》1982年第7期,页141一,s2。此文与白合作。
⑦((考古))1974年第6期页386一393转405。
⑧《景德镇出土明宣德官窑瓷器》页175一176,鸿禧美术馆,台
北,1998年。
⑧《元文宗—图帖睦尔时代之官窑瓷器考》.《文物》2001年第11期页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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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湘
2010-10-19 18:51:24 萧湘 (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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