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汉语句法分析

引 言

０－１　近年来，对汉语进行句法分析主要有两种方法。句子成分分析法（也叫中心词分析法）和层次分析法。前者通常被称为传统的分析方法，应用于汉语句法分析，由来已久，影响很大。层次分析法自三十年代“引进”之后，也逐渐推广应用，并且取得了一定的成效。此外，还有转换分析法，这是转换生成语法的分析方法，在国内仅用于分析同义结构、歧义结构等方面，尚未见系统运用。

０－２　这本小册子主要是运用层次法分析、讨论汉语句法结构及某些语法现象，不是描写语言学分析方法的介绍。也不是这一方法的理论方面的探讨。但鉴于层次分析法不是每个读者都熟悉的，所以开头做了一点介绍。

我们把层次分析法看作是对语段进行一种切分的方法。例如语段“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是按下列哪种层次切分：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Ａ）｜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Ｂ）｜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Ｃ）｜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Ｄ）？假定是按Ａ切分，那么其中的“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又按什么样的层次切分？又，如果Ａ的切分是正确的，根据又是什么？本书第二、三、四节（功能、结构、意义）就是介绍层次分析中所依据的切分原则。在这几节中，我们努力探索对形态不丰富的汉语采用何种标准为宜。

“扩展”（第五节）一般语法书用来区分词和词组，本书则作为对上述切分原则的一种补充手段。

同形结构（第六节）和多切分结构（第七节）过去的语法书甚少涉及。这两个术语中的“结构”一词指的是语段，同诸如主谓结构、述宾结构等中的结构不属同一范畴。本书所说同形结构是指不同意义、不同层次而所包含的词及其排列次序相同的语段，多切分结构是指同一意义的可作不同层次切分的同一语段。运用层次分析法，将会揭示这类语法现象。换言之，它们都是层次分析法应用于汉语句法结构的必然结果。

双宾语、递系结构被认为不能作层次分析，联合结构被当作非难“二分法”的依据，本书就层次分析法在这些结构中的运用作了探讨。

第九、十节介绍了两种特殊的语法现象：零形式和非连续结构，复句一节提出了不足和多余的观点。

第十五节谈到了层次分析法所遇到的困难。最后，方与层次分忻法进行比较，介绍了句子成分分析法。

０－３　关于切分原则，语法界意见很不一致，有人提出多达十余种办法，我们提出的功能、结构、意义的原则并不是什么新的见解。许多语法著作（包括中心词分析法的作者）在析句时都自觉不自觉地运用了这些原则。我们的工作仅仅在于运用具体材料说明如何掌握这个原则。我们认为，进行句法分析，必须遵循一个一贯到底的原则，而在不违背别的原则的前提（侧重运用某一原则，或从某一角度观察问题。比方，进行层次切分，切分后的直接成分（如上述的“队伍”和“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必须能组合（语法规则允许），成结构（成话）、不割裂原意。这三条缺一不可。在不割裂原意的情况下，符合语法规则的组合是最重要的，而根本不成结构的（如“祖国壮丽／的河山”中的“的河山”）必定无此组合；虽成结构（即在别的语段中成结构）但在某一特定语段中不成结构的（如“他一拳”在“给他一拳”中），意义的原则即可管住。尽管如此，我们还是保留了结构的原则，因为它可以帮助我们从直观上否定不能组合的那些“结构”（如”的河山”）。

０－４　从处理语言信息的角度来看，这三条原则在若干场合也许是不够用的。但是从语法教学的角度来看，根据我们的实践，三原则可以解决一般结构的切分，而他如语音上的停顿、轻重音等等，虽然也对切分有影响，但比之于组合能力即功能，其普遍性要小得多，而且也比较专门，不是一般学习语法的人，甚至也不是一般研究语法的人所能掌握的。

三原则的长处在于标准简便，它充分利用了说汉语人的感性认识，而不必过多地位赖语法方面的专门知识。例如“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往工地”不能按Ｂ切分，因为切分后的前一直接成分“队伍浩浩荡荡地”不是原语段中的意思，或者说在原语段中并不存在这个意思。该语段也不能按Ｃ、Ｄ切分，因为从功能上说，“队伍浩浩荡荡地开”这一主谓结构（姑且承认为主谓）不能带补语“往工地”，“队伍浩浩荡荡地开在”这一主谓结构（也姑且这样认为）不能带宾语“工地”。其实，从结构上看，Ｏ和Ｄ的前一直接成分都是不成话的，即均非结构体。又如，区分递系结构（请他来）和主谓结构作宾语的述宾结构（主张他来），按切分三原则看，只需比较第一个动词的语法功能：动词（主张）只能带谓词，谓词性结构（他来），整个格式必为述宾结构、动词（请）只能带体词、体词性结构（他）才可能构成单纯的递系结构。我们以为，这样区分，比别的一些办法单纯、管用。

多切分概念的建立和对这一概念的揭示，可以解决一些人提出的层次分析法难于切分“状·动·宾”格式的问题。如“也想去”，按我们的观点，既可以切分为“也／想去”，也可以切分为“也想／去”。因为不同的切分既不影响语段的意思，也不影响它在更大语段中的功能。这样一些处理有利于语法教学。语段的多切分也能帮助我们认识一些有争议的问题，例如相当多的递系结构，根据多切分原则，同时也可以切分为主滑结构作宾语的述宾结构。例如“嫌他脏，可以同时切分为递系结构和述宾结构，因为从功能上说，“嫌”既可带名词（嫌你），又可以带谓词或谓词性结构（嫌不干净）。

０－５　我们采用的层次分析法同国外的不完全一样，基于语言构造有层次这一点，我们认为层次分析是可取的，们描写语言学在分析结构时不重视意义。近年来，许多学者已经意识到这一点，并从不同角度加以弥补或调整，甚至有的学者把意义提到了十分重要的地位。上面说过，我们是把意义作为层次分析法的一个原则。从这一点说，不但不同于传统的描写语言学，而且似乎又接近于中心词分析法了。固然，从句法分析不能不管意义这一点上说，本书所采用的层次分析法并没有离开传统的分析范畴，例如也采用了主、谓、宾、定、状、补等中心词分析法的术语。但是，作为一种具体的分析方法，本书的层次分析法同中心词分析法的出发点和归宿都是很不相同的。

写这本小册子的目的，意在介绍层次分析法并用以分析汉语句法结构以及检验这种方法对汉语来说，在多大程度上解决了多少问题、还存在什么问固，而不在于比较它跟句子成分分析法的优劣。尽管本书也根据我们对中心词分析法的粗浅认识，介绍了它的长处和不足。对这个分析方法，也难免有认识上的错误，希望得到同行的指正。

０－６　有的批评层次分析法的同志说它只管分，不管合。这恐怕是对层次分析法的误解。因为层次分析法的切分是建立在直接成分能够组合的基础上的。就我们现在所能认识到的，层次分析法的问题在于，语段中的语义联系是十分复杂的，依层次切分出的都是直接成分，因此层次分析法对相邻的直接成分间的语义联系看得比较清楚，对处于不同层次上间接成分间的语义联系则不能有效地揭示，而这种联系有时又是十分重要的。

此外，层次分析法对意义和功能不一致的语段的切分也有困难，例如“打我的主意”是切分为“打／我的主意”，还是“打我的／主意”？不管何种切分，都很难说是符合意义的切分原则。

０－７　这本小册子尽可能不使用为广大读者不熟悉的术语及繁复的符号。但是层次分析法既然是后起的，总要有一些新的术语。初次出现的，如“剩余结构、剩余扩展”等都随文做了说明，只要联系例子分析，不难理解。这里就书中未作说明的术语作点解释。

本书所说的述宾结构，即一般语法书上常说的动宾结构。不采用动宾结构，不仅仅是动词和述语不般配，一指词，一指语，不是同一平面上的概念，还在于它不准确。带宾语的不仅是动词，“动词＋形容词”可以带宾语（吃饱——饭）。“动词＋动词”可以带宾语（讨论研究——这个问题）等等。另外，形容词也可以带（准）宾语（大——一寸、高——半头）。同样，我们也不去评判“团结群众、巩固国防”中的“团结、巩固”等究竟是兼类词，还是形容词变成了动词，或者是形容词带宾语以及形容词的活用等等。上述结构，我们一律称之为述宾结构。

一般语法书上说的“双宾语”，这里分析为述宾结构带宾语，名称仍沿用“双宾语”。

“助动词（能愿动词）＋动词”组成的结构，我们视为述宾结构，而非偏正结构（状中）。这是因为从功能上看，它们接近于述宾结构，而非偏正结构。

０－８　本书的部分内容曾在大学中文系选修课中讲授过，目的是使学生进一步掌握层次分析法，学会运用一种方法对汉语语法现象进行分析，从而对汉语语法有较深的认识，并能独立地进行研究。本书的读者应该是懂一点语法知识（不管属何种体系）、对分析句千方法有一些了解的，象高等学校中文系及外语系科的高年级学生，大学语言课的教师．中学语文教师以及从事语文工作的同志等。我们不敢说书中对层次分析法的介绍和运用完全正确，但是通过它来较多地了解层次分析法也许是可以的。

本书讨论的语言事实包括两个方面。一是我们平常搜集积累的材料，其中有一些是他书未曾涉及的结构类型和具体例子。一是引用他书中的语言材料，目的是提出问题，进行新的讨论。所用语言材料，多数来自书面语，少数为口语（非连续结构一章较多）。

这本小册子主要是讨论问题，不是语法系统本身的介绍；但不是没有系统。本书所据以讨论的语法系统，或者说是框架，所根据的是朱德熙先生所著《语法讲义》（商务印书馆，１９８２）一书。本书未讲到的汉语语法基本知识，在朱先生的书中多已论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