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国内知识界期待的书中,卡尔•波兰尼的《大转型》至少可以排到第五位了。今年四月,这本书突然出人意料地由浙江人民出版社出版了,完全没有预兆。我在几年前曾多方打听这本书的版权下落,但得到的回答都是:已经出售。然而就是见不到书。
这本出版于1944年的书是著名的左派经典,说它是左派经典,是因为它在马克思主义的学派之外,提供了建立在经济史分析上的对市场自由主义最有力量的批评。1944年在思想史上是很有意思的一年,就在这年,哈耶克也出版了他最著名的著作《通往奴役之路》。这两部著作针锋相对,他们都以1930年代欧洲的法西斯主义和社会主义为解释对象,却得到了完全敌对的关于市场体系的分析。
我不打算在这篇短文里概述卡尔•波兰尼在《大转型》中所表述的思想,这一定是徒劳的,《大转型》中所蕴涵的逻辑和洞见极为丰富。但我们可以试着将波兰尼这样的六十年前的左派和今天国内的新左进行比较,虽然只取一两点,但也可以看出些端倪,尤其当国内新左将波兰尼的思想作为他们的重要思想资源的时候。
波兰尼是从对经济史的详尽分析中展开他对市场体系的批判的,这一分析包含了严密的逻辑和丰富的洞见。有一个情况很有趣,就是尽管哈耶克对同样的事实得出完全相反的结论,但他们却有着几乎相同的哲学前提,即:人的认识是有限的。在哈耶克那里,有限的认识使得计划一定失败,而且将导致奴役,在波兰尼那里,有限的认识则意味着“看不见的手”不可能成为最终的救赎。然而在所有的分析背后,他们的关注又完全一致,那就是关于人的存在的自由状况。这是波兰尼也是哈耶克的最终关注。
在波兰尼所构造的超越了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的体制中,对市场的规制是以民主治理的方式完成的,“规制和控制不仅使少数人,而是使所有人获得自由”在这样建立起来的社会里,不服从的权利必须被制度化地保护起来,个体必须能够自由地遵从自己的良心行事,而不必畏惧社会生活某些领域中那些受行政委托的权力”。这是波兰尼的根本立场,然而“民主”、“个体自由”这些基本的政治构造和价值指标,却始终是国内新左小心回避(无论出自什么原因)的问题。这是一项重大的不同。
而另一个不同则是则在于波兰尼始终在寻求一种整体化的解决方案,他试图超越资本主义和社会主义,试图找到一个“完美的社会”。但我们的新左却亦步亦趋于“摸着石子过河”,宣称这就是最好的中国道路,在他们的文献中,我们很难看到他们对于未来社会的完整的哪怕是错误的方案,也看不到明确的价值指向,无论是关于民主还是人权。
六十年过去了,世界左派的批判力量在削弱,他们的思想和这个世界一起变得碎片化,构造新世界的雄心不见了,这是今天读卡尔•波兰尼最让人感叹的。
相关阅读:
《旁观者》,作者:彼得•德鲁克,书中“波拉尼这一家”这一节
《从马克思到凯恩斯》,作者:J•A•熊彼得
严博非:左派经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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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评论里对新左若隐若现的评论很差,为什么一定要新左提出一个关于未来的完整的哪怕是错误的方案呢,为什么不能把“摸着石子过河”当作是一种方案呢?
一个方案,一个完整的关于未来的方案,这是一个自由主义者应该提出的要求吗?
国内的新左与自由主义其实都有点缺钙,不仅仅是新左的问题,保持一种批判的锋芒固然是一种必须,但是那种能带来操作性的学说往往更能说服人,不是这样吗?
我不知道你希望获得怎样的操作性。
我感觉你的意思是说要理论先行,然后以理论引导实际。
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不知道你怎么评价这三十年来中国不断以实践突破理论的改革之路,你又怎么评价再之前三十年在极具操作性也极具说服力的共产主义纲领的指引下中国社会的建设。
如果一个学说没有操作性、缺乏一个明确的关于未来的方案,那么就失去了意义,那么,不知道你怎么评价西方思想界的保守主义?
现在中国思想界左右之争愈演愈烈,很多时候已经陷入鸡同鸭讲的困境,彼此根本就缺乏互相了解的兴趣。这篇文章的作者说对于新左,他“看不到明确的价值指向,无论是关于民主还是人权”,这句话不知道让我说什么,也许我回复这样的文章都是多余的。
现今的操作性必须与理论和实践的互动共生相联系,任何理论都难以取得一种神明一样的地位让它能够先行。经济观察报最近发表了文章,上面讲的一句实话我以为很启发人,我们不需要明白要什么,只要明白不要什么就可以了。国内的新左派对权力的攀附和自我迷恋大约不是秘密吧,而自由主义一派的某些人物对资本和市场的溢美之辞同样也让人失望,严博非在此强调民主和人权的价值难道没有意义吗?如果仅仅因为严批评了新左我们因情废文,那么是不是有点过了呢?个人认为,新左让人失望是过于迷恋权力,自由主义让人失望是过于相信市场,而就过个人阅读的国外自由主义和新左派的著作其实对法治、人权这样的东西交集比国内学者要大得多,讨论和争论都是可以的,但是国内的这两派是不是在这些问题上应该出于常识一起来努力呢?如果仅仅忙于争夺话语权,那就只能体现猥琐了,这与学术的精神与气格岂非背道而驰?
你前半段在夸经济观察报说得好,“我们不需要明白要什么,只要明白不要什么”。这不恰恰是放弃了对操作性的追求么?事实上这正是保守主义的题中之义。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美好的价值,无论是那一派言论,都不能否认他们在追求一些美好的东西,“民主”和“人权”是好东西,“平等”难道不是好东西?作者说新左“看不到明确的价值指向,无论是关于民主还是人权”,在我看来恐怕是作者自己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了。
悲哀的是,这些美好的价值彼此间往往是冲突的,现实中往往是必须做出取舍的,这也就是为什么每个人都怀抱着国富民强的愿望,结果却吵得势不两立。在中国这样一个底子很薄的转型中国家,这些价值彼此间的冲突比西方更加强烈,这在我看来也正是中国当下各派间交集更小,对立更尖锐的原因之一。
最后你所谓新左派对权力的攀附和自我迷恋,只能一笑带过了,看看前一段薛涌和南都起争执时一些自由派分子的表现,我们就可以知道,对权力的迷恋是人性使然,与立场无关。
我发这篇东西的目的很单纯,书是好书,评论也还凑合,我并没有想要卷入新左与自由派的论争中来,在我看来,它们各有软肋,至于在哪儿?我想稍微有点判断力的人都明白,不想再多说了。
书是好书 严对新左的认识还停留在上世纪末的水准
人性难道是自动固定的或变化的么?想不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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