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慰藉岁月
魏风华
摇篮在一道深渊上晃动,而常识告诉我们,人生只是两片黑暗之间的一道短暂的光隙。这是纳博科夫《说吧,记忆》的开篇。而一个个短暂的光隙连接起来,就构成了我们现在看到的历史。
对小说而言,虚构是第一要素。历史写作恰恰相反。于是问题就来了:又有谁能保证,史书中的某个整体或局部就一定是真实的?如果不能保证的话,那么垒建在上面的楼阁就是危险的。这是历史写作的纠结所在。但同时,也是它魅力的由来。正因为如此,在写作中,才会不断地探寻并用自己的想法和观点使这楼阁变得坚固。从这个角度说,无论是学术著作,还是通俗读本,一切历史都是个人史。
谈到具体的写作,除风格独立的语体外,我觉得还有以下几点不可或缺:视角、情趣和情怀。
陈寅恪先生在探究唐人志怪与历史真相的关系时,说到了一点:考证史事须“将官书及私著等量齐观”。因为古时官方所修的正史往往充斥着谎言,很多真相被有意无意地遮蔽,并随着王朝的更迭而越发变得幽暗不清。如何把它擦亮并使其光彩重生,对历史写作者来说是一个考验。其中,把私家笔记与野史“推向历史叙述的中心”,确实是一条蛮可探寻的幽径。这说的就是视角,或称之为眼光。当你发现的蛛丝马迹越多,在烛照历史的死角时,也就越有可能走近最后的真相。
历史写作是深沉的,但亦应该有趣。
美国汉学家谢弗写过一本书,叫《撒马尔罕的金桃》,副题是“唐朝的舶来品”。虽然是一部严肃的学术著作,但却写得趣味盎然,如梦如幻。这是谢弗的伟大之处。值得一提的是,这本书在中国出版时,书名被改成了《唐代的外来文明》。无趣感,实际上也是当下历史写作的一个致命伤。
对学术著作来说,所谓有趣就是指可读性。但田余庆先生的《东晋门阀政治》之后,中国的学术丛林里几乎再看不到如田著般叫人心神激荡的作品;大众写作同样如此。东施效颦之风已刮多年。很多人不明白真正的有趣是题材、视角、语体以及情感上的综合反馈,而不是所谓的幽默风趣的语言。有趣,对读者来说是阅读上的快意;对作者来说则是一种品质和境界。
仅仅有趣还不够。还要有自己的情怀。它既包括对历史事件的卓见,又含有对历史人物的深情。只有这样,书写者才能成为笔下历史的一部分,否则写下的一切文字皆为枯骨。
这是我历史写作的一些切实感受。虽不能至,心向往之。
具体到这本书,简单地说,写了一个身负大名的画家成为刺客,一个为父报仇的皇帝死于宿命,一个莽撞的将军意外改变了文明的进程,一个双鱼座诗人退守内心的田园,一个铁腕而多情的宰相横尸大街,一个志怪作家在诗歌时代里的孤独,一次志在必得的政变被神奇地逆袭,一群鬼魂如何热热闹闹地到深宫弑君,以及一个完美名士最终的厌倦,一种灿烂的风度变成遥远的绝响,一个词人在大雪之夜的无聊出访,一个时代化作铁骑奔流下的前朝梦幻,一个并不遥远但惊心动魄的城陷前夜,还有被误解的贵族、伟大的禅师和微笑的隐士……
时代是仓促的,而且已经如此浮躁。慰藉内心最好的方式,也许就是在夜深人静时,读读那些凝固的烟云?虽然历史中有太多的残酷,但岁月终会赋予它最后的安宁,以及历久弥坚的智慧,并在入梦前的那一刻,神奇地飘到我们枕边。
是为序。
《在黑夜遇见历史》序——历史慰藉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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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期本书在新浪微博有拍照送福利活动(西丰客人)
"很多人不明白真正的有趣是题材、视角、语体以及情感上的综合反馈,而不是所谓的幽默风趣的语言。有趣,对读者来说是阅读上的快意;对作者来说则是一种品质和境界。"
这篇序写得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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