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

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垄间奔跑呼叫，其乐如何?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皤然一老了。

《风景..人》 作者：汪曾祺 我在香港时全像一根落在泥水里的鸡毛。没有话说，我沾湿了，弄脏了，不成样子。忧郁，一种毫无意义的忧郁。我一定非常丑，我脸上线条零乱芜杂，我动作委靡鄙陋，我不跟人说话，我若一开口一定不知所云！我真不知道我怎么把自己糟塌到这种地步。是的，我穷，我口袋里钱少得我要不时摸一摸它，我随时害怕万一摔了一交把人家橱窗打破了怎么办......但我穷得不止是钱，我失去爱的阳光了。我整天蹲在一家老旧的栈房里，感情麻木，思想昏钝，揩揩这个天空吧，抽去电车轨，把这些招牌摘去，叫这些人走路从容些，请一批音乐家来教小贩唱歌，不要让他们直着脖子叫。而浑浊的海水拍过来，拍过来。 绿的叶子，芋头，两颗芋头！居然在栈房屋顶平台上有两颗芋头。在一个角落里，一堆煤屑上，两颗芋头，摇着厚重深沉的叶子，我在香港第一次看见风。你知道我当时的感动。而因此，我想起我们在德辅道中发现的那个人来。 在邮局大楼侧面地下室的窗穹下，他盘膝而坐，他用一点竹篾子编几只玩意，一只鸟，一个虾，一头蛤蟆。人来，人往，各种腿在他面前跨过去，一口痰唾落下来，嘎啦啦一个空罐头踢过去，他一根一根编缀，按部就班，不疾不缓。不论在工作，在休息，他脸上透出一种深思，这种深思，已成习惯。我见过他吃饭，他一点一点摘一个淡面包吃，他吃得极慢，脸上还保持那种深思的神色，平静而和穆。

汪曾祺先生十九岁离开故乡，六十六岁才重新回去，中间隔了这么几十年的光景，回忆往昔，什么花草虫子都记得清清楚楚，令人讶异。有人说汪曾祺先生的文字像是熬得正好的白粥，我觉得这话很对，或许还像清清爽爽的白豆腐，似是无味，其实很有吃头。汪曾祺自己曾说文字是大于一切的，文字就是内容，单个的文字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构，是组织，就像苏东坡说的那样，文字大略行云流水，初无定质,但常行于所当行,常止于不可不止 。汪曾祺先生还说过文章要“苦心经营的随便。”

又扯远了，说回来，汪曾祺先生的《忆昔》前面几章讲的是他的童年，一位老人，走过了很多风霜，但是回忆往昔还是用儿童一样纯真的眼光，是这样的，几十年呼啸而过，花园荒了，房子塌了，他用文字重构起了自己的童年，此时受到祖父宠爱，是家里的乖宝宝，家里的花园是半自然的状态，偶有伤心，也只不过是被小猫调走了心爱的小鸟。这是真正的少年，不懂得什么是别离，又或者是老者已经释然了，这么宽厚，近佛，甚至宽厚地几近薄凉。下一秒，又恍恍惚惚地发现原来是错觉。

《忆昔》里看着很熟悉的一句话是"xxx很喜欢我"，幼儿园的老师喜欢我，父亲喜欢我，大莲子姐姐喜欢我，祖母喜欢我，继母也喜欢我。我一边猜想他小时候该有多么招人喜欢，一边又想这真的不是年老之后人的记忆的美化吗?

热腾腾。。。汪老语言直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