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娘对我说

雷：我也寻思过是什么动机。也许是要通过您的问题，发现我这一生中，在我的爱情和怨恨中，在我的欢乐和痛苦中，是什么孕育了这本书，孕育了这本人们硬说完全是表现我的书。书中有我，但不是全部，相差甚远，但是到什么程度，我自己也说不清楚。我试图以童年来划定界限，也往往以爱情、书籍、梦想来划定界限。如果不从这个侧面，换个角度又该如何回答，又该如何看待自己呢。人会淹没在镜子里。那是别人在看您。我回答时尽量准确，尽量有距离地看我，谈论我就像谈论一个陌生女人，谈论这个我，波莉娜・雷阿日是另一个我的模糊部分：从一个我到另一个我，一些片段消失了，为了汇集起来，不断地往返，或者不如说消失。我再也分辩不出，究竟谁是谁了，我没有刻意区分清楚。我真的区分了吗？我想是的。很明显的是，我沉默了。《O娘的故事》是另一个世界的梦境，我的一部分长期生活的那个世界，目前只存在于这个印刷品的字里行间了。这是一个陌生女人写的书，令我感到惊讶，说到底，她曾经是我。这本书写得很快，是夜晚写作，已经有二十多年了。我是为一个人写的，现在，他已经死了，而我也不久于人世。如果相信统计，还有四年吧。那些意象、梦景已经离我远去。别的奇妙的东西还在：人、书籍、雾、否彩、青草。然而，日夜流逝，飞向一片巨大的沉寂。我没有少时间解释了。也许正因为如此，我跟您谈了这番话，无疑讲得太多，又不够充分其实，还需要我解释吗？我甚至不知道。据说，什么都改变不了豹子身上的花纹。我也一样，如您所见，什么也改变不了我的矛盾。 德：我很喜欢您豹子一样的个性。 雷：那就让我消失吧。 德：归于沉寂吗？ 雷：拜托

O娘寻求毁灭，并不是效仿拉辛的女主人公，而是要彻底实现自我，达到生活拒绝给她的绝对境界。我们都渴望死去，幸运地是，我们每天都死去一点，这一事实是无法改变的。O娘寻求得到自我解脱。人只有在死亡中才能找到绝对，有时候，在酷刑中也能找到平静。这就是您问过我的。人们可以在酷刑中找到，这比别的东西更具有象征意义。

对O娘来说，所忍受到得酷刑，是她放弃的明证。酷刑的存在，为了表明并且使其接近不可能的、不可思议的、绝对的事情。

雷：不管什么样的肉体，我都不知道该如何看待！身体是幸福和不幸的场所，得意和牺牲的场所，总之，始终是悲剧的场所。我们不能用于向自己所爱的人证明，此身属于他而不再属于自己，还能有什么更好的用途呢？您介意我引用一句渎圣的话吗？这是O娘没有对她的情人讲出来的，是信徒们没完没了重复的话：主啊，在你的手中。只不过，对娘及其同伴的所要求的，是不断地表现出来的。她们注定的命运，就是表明她们彻底放弃、完全服从的意志。她们情愿被占有，被彻底占有，至死方休。人们所追求的，就是被杀死。信徒们所追求的，不就是为上帝献身吗？让自己所爱的人杀掉，在我看来是极乐。无论如何，我也得不出别的结论。不只是我持这种观点。这种幻想仍然在大地上广为流传，日本人双双殉情的著名范例，就是这种幻想在现实中的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