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绒花的庆典》的原文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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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越来越离不开啤酒,最爱宁布尔克十度啤酒,所以,可以考虑不把我放入骨灰盒,而是装入啤酒易拉罐里呢?
我说:“不过,卡格尔先生,只有百威啤酒或比尔森啤酒才有易拉罐。”卡格尔先生愣了一下:“哦,那不行,”他说:“我就喜欢宁布尔克啤酒。那么,最小的啤酒桶,铝的那种,要多少钱,四分之容积的样子?”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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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当我伫立在科尔斯克林区的残木之间,我得以真切地评价那个早已耳闻的关于贝尼科娃夫人的轶事。在午夜时分,她手捧《主教谋杀案》这本侦探小说,在读最后一章,这时有人敲她别墅的大玻璃窗,她的别墅坐落在茂密的白松树林间。贝尼科娃夫人拾起眼晴,窗户外面站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人,流血的手掌正拍击窗玻璃,喊道:“这里有人死了!”
贝尼科娃夫人拉开抽屉,掏出一把小巧的旧左轮手枪,走出门去,她跟随那个浑身是血的小伙子往公路走去。果然,路边柱子上歪了一辆已面目全非的摩托车,一个男孩的脑袋磕在柱子上,双手环抱,看上去像在睡觉,或者在生闷气,其实他已经死了。贝尼科娃夫人返回家中,给急救中心和警察局拨了电话,然后给受了重伤的那位伤者包扎头部。等一名警察来到之后,她独自领他前往事故现场。当她准备回家时,那名警察央求她说:“夫人,您能否在这里陪我一起等,死人让我害怕。”于是贝尼科娃夫人留下来,陪那个警察说话直到救护车开到,接走伤员,随后灵车也到了。此时贝尼科娃夫人才离去,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树林里,走向白松林怀抱的那个亮着灯光的窗户。她把左轮手枪往茶几上一放,接着读完了范・达因的《主教谋杀案》…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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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到底是什么?”我发问。老人掀起了钢琴黑色的盖子,我看到钢琴里到处是半大的兔子,有几十只,在相互所杀。那些强壮一些的兔子,雄兔,正撕咬弱小些的兔子。我看到那些羸弱的兔子流着血,眼神惊恐;那些强势的兔子神色做慢,眼中闪烁着暴戾的施虐者满足的光芒,同时那些刚被放进来的兔子都挤在角落里的琴弦之中,也意识到了兔子的祭奠仪式。
“人同样如此,”公证员老先生说,“那些今天幸存下来的,日后也会有同样的下场。那些暂且没被撕咬的,最终也会相互厮杀,直到剩下最后一只,这里没被阉割掉雄性气势的兔子一只也不会留存。所以这里的尖叫声络绎不绝,因为等它们相互残杀得剩最后一只的时候,我就过去,把那最后一只杀死,因为被阉割的雄兔肉的口感更细腻,这是残杀的酷刑在它们身上留下的印记,它们对此也早已麻木……
“那么,请您告诉我,这些兔子以什么为乐呢?尊敬的先生,人类以什么为乐呢?一直以来仅是搜集牛奶上漂浮的那一层奶油,总是那些最强的被阉割,被剥夺力量……在这架钢琴里,先生,”公证员先生一边说着,一边把草扔给那些待在钢琴琴弦之中的兔子们,“蕴含一个捷克民族的问题,一个存在千年之久的问题,您懂吗?”他的声音嘶哑,满足地笑了。“当初我花了五十克朗买下了这架钢琴,他们要把它运到圣沃伊杰赫教堂的地下室里去。我想,五十克朗购置下个不赖的兔子窝。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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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实世界的片段在我的打字机上喷涌而出,它们看似疯狂和令人困惑,然而无奈地充满了人性。我写下关于人的短篇故事,那群人深陷美丽和怀旧的爱河,犹如对青春少女的一见钟情;那群人始终保留了初恋般的眼眸,所以我和他们称兄道弟,水乳交融。我认为,那些人和画面蕴含了面包的酵母,我的故事就像我们每天食用的面包,用自古生长于这块土地的谷物糅合而成,只是,在面包边上我了把实用的小刀,它不仅面包需要,人类的命运也需要,那就是写作。”(摘自作者1984年的访谈)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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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立本至宁布尔克中央车站的车票。”此后十年,赫拉巴尔在宁布尔克城郊的科尔斯克买下ー栋乡间度假木屋;ヌー个十年之后,他为这个并不出名的地方写下一册从古至今诗情盎然的旅游指南。如今许多人手持这本指南启程去科尔斯克,希望借赫拉巴尔之眼重新发现易北河畔的珍珠。
短篇小说集《雪线花的庆典》,作家以日记形式创作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九七五年出版。赫拉巴尔异常珍视这部经整理后出版的乡村记实合集,它呈现了科尔斯克林区鸟语花香的别墅村落、林荫小镇那一群普通村民的生活拼图以及他们对这个世界、对艰难生活所秉持的姿态。生活故事卑微简单,文字风格舒婉约,渗透了幽默和细微的伤感。
一九八四年,赫拉巴尔在接受针对电影《雪绒花的庆典》的访谈时提及这部小说的创作:“在我人生暮年,我回到了童年时的故乡,谦卑地在林区生活,与当地村民和环境融为一体。在那里我自然而然地取从生活中涌现的创作母液。家乡的景观和乡亲让我意识到,他们比我具有更强的诗情画意,比我更善于给自身设置怪诞的陷阱,故乡人与自然在我眼里愈加的真实。在现实中我焕发了青春,勒出一幅幅人物画,那群人始终是嬉闹的孩童。我借助语言合成思维的雕像,我复制了村民生动的对话,科尔斯克林区主题变奏的语流,我叙写真实事件的文本、真实的人、真实的姓名。一群始终童心未泯的人物就这样走入了我的文字。”
在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归隐至科尔斯克乡间度假屋的赫拉巴尔,进入创作的全盛期。这一阶段的作品作家刻意回避现实,着笔于遁世的“回忆录”。三部曲《一缕秀发》《淡淡的忧伤》和《哈乐根的百万)追忆童年生活和家人:母亲、继父和大伯贝宾;中篇《温柔的野蛮人》……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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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复活了五十年代同作家一起租住在布拉格立本区堤坝巷二十四号的挚友,版画艺术家包德尼克和文学家篷迪;那本郁的独白、寓意深重的自传体小说《过于喧的孤独》也出自这一时期。
《雪绒花的庆典》通过一个个短篇故事描个性各异的众生相,独特的面孔和独特的命运,就如同作家用科尔斯克明晃的松木搭建起舞合,让笔下富有想象力的人物逐个登台亮相,令读者印象深刻:门的哈卡餐厅店主、美丽优雅的贝妮科娃夫人、永远的影迷卡格尔、生活在日光辉里的自负画家、喜好积二手残次品的快乐先生麦德克、无法自控嗜食香肠的卡雷尔、心中唯有苹果树以摆脱专横妻女的弗兰茨、坐在轮椅上的两个铁哥们洛萨和巴维尔、热心助人甘为朋友牺牲性命的乐力、头戴白色礼帽的神秘的雍德克、为一头被射杀野猪的归属而争执不下的两个狩猎协会
作家追溯和复活了人的原型,幽默的口吻,逼真的描述融入了诗性,跃然纸上的文字没有朝笑和讽刺,字里行间透出寓意、潜合词和道德力量,他深情地望着那群乡亲,捕捉和发现他们对生活发自心底的赞叹和热爱。
真实世界的片段在我的打字机上喷涌而出,它们看似疯狂和令人困惑,然而无奈地充满了人性。我写下关于人的短篇故事,那群人深陷美丽和怀旧的爱河,犹如对青春少女的一见钟情;那群人始终保留了初恋般的眼眸,所以我和他们称兄道弟,水乳交融。我认为,那些人和画面蕴含了面包的酵母,我的故事就像我们每天食用的面包,用自古生长于这块土地的谷物糅合而成,只是,在面包边上我搁了把实用的小刀,它不仅面包需要,人类的命运也需要,那就是写作。”
赫拉巴尔把自已也写进了故事,络绎不绝的读者造访和邻居们随心所欲的入让作家困扰不堪,深感厌烦和绝望,他的写作灵感由此 支离破碎。于是作家想象森林里狂风大作,大树纷纷倾倒坍塌,让来访者害怕走近他的别墅,他得以躲在屋里潜心写作。
鲜活的乡村场景,赫拉巴尔式的人物,令人难以置信的人性故事,口...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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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控的牛
我们林区到处都是流浪狗,那些被人从车上扔下来的狗,现在它们守在油泵旁边或树林里人们歇脚的地方,眼巴巴望着每一个停下车的司机,看是否是自己的主人。然而小狗的主人们停下车来,并不是为了跟自己忠实的小宠物再次见面,他们停车是为了扔下又一条小狗,然后一踩油门逃之天天。于是我们林区的小狗数量与日俱增。甚至在公路上都可以瞥见它们的身影,因为狗儿知道,只有在主人抛弃它们的地方等候,オ有希望,也许主人买牛奶、面包或者报纸去了,就近把小狗系在木桩上,很快就会返回来。
这般翘首以的狗狗们,刚开始还安静,但随后开始窥探,往商
铺的窗户探个头,没准自己的主人正往外走呢?因此,即使在城里也会出现这样的情形,灯柱上拴了一条狼狗,拴了一上午年,下午也快过去了,它一眼不眨地着杂货铺门ロ,等它的主人出来。所以每一条狗都在四处游逛,等待主人出现,然后跟随主人回家,在家中,在静默的时间里延续主人与宠物之间的神秘默契。
在主干道上,狗狗们跑来跑去,当车灯照射过来,反光板让它们睁不开眼,当汽车减慢速度,狗狗们便狂奔过去,以为这是它们主人的眼睛,然而卡车轮胎是无情的,把小狗碾压成一张毯子,铺在床前地上的那种。所以,从我们这儿开车前往布拉格途中,你们会看到这样压扁的狗皮毯子,十张,有时十二张,呈二维形状,每一个司机都不难分辨出那忠实而不幸的狗儿属于什么品种。
一条这样的狗出现了,我猜它以前在主人家可能睡在稻草上,它躺到了我们的牛栏里,当挤奶女工去喂草时,它以为是它的主人,它
亲爱的主人来了,可是当它发现眼前是一个陌生人时,便咆哮着护卫
身下的稻草,它刚在上面睡觉的稻草。
那天正好我值班,别人提醒我在牛棚的稻草堆上出现了一条可疑的狗,于是我跑过去,打算用执勤手枪射杀它。当我举枪瞄准时,那
条狗用两条后腿站立,两只前爪作乞求状,乞求我不要开枪,放它一
条生...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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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过来歇会儿吧,”麦德克先生冲我喊,“歇会儿再干。”说着再次呵呵笑起来,那么自信、得意,面对他熟悉的一切、永远不满足的一切,那种大美、那种他竭力想拉上我共同参与的危险状态的美。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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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喊道:“您到底是谁?“
老人朝我微微欠了欠身,嘟哝道:“我是一具忘记了死亡的尸体。
太阳照在兔子笼上,它被分成一格一格,在老人身后高高地耸起。雌兔子们在那里晒太阳,在它们身前依偎着小兔子。这些母亲们很骄傲,心怀母爱,她们大概期望自己的孩子顺利长大,足够幸运能够进人那架佩卓夫钢琴中去。自古以来,那个地方不仅吸引动物,也吸引人类为了自己的性别、自身的地位而相互搏斗,杀,获胜,直到有更强壮的兔子出现,撕咬和剥夺去那些之前胜出的最强壮的兔子。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带来进步,那些强者得以存留;同时那些输家,等待它们的是刀与后脑勺的重击。然而那些被撕咬、被阉割的肉总是细腻柔软,没有雄性的怪味。而这味道,恰是世界前进的原动力。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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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是科尔斯克庙会的一个朝拜者,我一间接一间扫着商铺,来回浏览,我注意到,不知什么时候,我们这个地区出现了如此多娇美的姑娘,数都数不过来。我愉悦地逛着街,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以前的那个儿童节,儿童节的那一天。在我看来,那一天的儿童节更符合我的想象,那理想和梦想之间的差异,在地平线上的光亮和奔向它的路途之间,它应该如此,它就是那个样子……也许我有些老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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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朝我微微欠了欠身,嘟哝道:“我是一具忘记了死亡的尸体。”
太阳照在兔子笼上,它被分成一格一格,在老人身后高高地耸起。雌兔子们在那里晒太阳,在它们身前依偎着小兔子。这些母亲们很骄傲,心怀母爱,她们大概期望自己的孩子顺利长大,足够幸运能够进入那架佩卓夫钢琴中去。自古以来,那个地方不仅吸引动物,也吸引人类为了自己的性别、自身的地位而相互搏斗,厮杀,获胜,直到有更强壮的兔子出现,撕咬和剥夺去那些之前胜出的最强壮的兔子。因为唯有这样才能带来进步,那些强者得以存留;同时那些输家,等待它们的是屠刀与后脑勺的重击。然而那些被撕咬、被阉割的肉总是细腻柔软,没有雄性的怪味。而这味道,恰是世界前进的原动力。 (查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