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 · · · ·
本书选译了阿左林四部重要小品集,按原作出版年份顺序排列,分为四辑,即《城镇》、《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和《西班牙的一小时》的全译,另附阿左林访谈录一篇。对于阿左林小品文,国内几十年来有过零星译本,多由法文、英文转译。此次由著名翻译家林一安直接从西班牙文译出,是目前最完整的译本。
作者简介 · · · · · ·
阿左林(Azorín,笔名,一译阿索林),原名何塞·马丁内斯·鲁伊斯(José Martínez Ruiz,1873--1967),生于西班牙巴伦西亚地区阿利坎特省莫诺瓦尔市,卒于马德里,属西班牙文学史上“一八九八年派”代表作家。阿左林出生于律师家庭,五岁在家乡上小学,十五岁入巴伦西亚大学攻读法律,后赴格拉纳达、萨拉曼卡、马德里继续研习。二十岁起,阿左林即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1896年,定居马德里,为《国家报》、《大公报》、《新杂志》等西班牙多家著名报刊撰稿,抨击教士、封建统治及社会不公等现象,文笔犀利,崭露头角,深获尼加拉瓜著名诗人鲁文·达里奥、西班牙著名作家克拉林等人的赞许。1902年,正式进入报界,从此,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并启用阿左林作为笔名。重要作品有:散文集《城镇》(1905年)、《堂吉诃德之路》(1906年)、《西班牙》(1909年)、《...
阿左林(Azorín,笔名,一译阿索林),原名何塞·马丁内斯·鲁伊斯(José Martínez Ruiz,1873--1967),生于西班牙巴伦西亚地区阿利坎特省莫诺瓦尔市,卒于马德里,属西班牙文学史上“一八九八年派”代表作家。阿左林出生于律师家庭,五岁在家乡上小学,十五岁入巴伦西亚大学攻读法律,后赴格拉纳达、萨拉曼卡、马德里继续研习。二十岁起,阿左林即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1896年,定居马德里,为《国家报》、《大公报》、《新杂志》等西班牙多家著名报刊撰稿,抨击教士、封建统治及社会不公等现象,文笔犀利,崭露头角,深获尼加拉瓜著名诗人鲁文·达里奥、西班牙著名作家克拉林等人的赞许。1902年,正式进入报界,从此,开始发表文学作品,并启用阿左林作为笔名。重要作品有:散文集《城镇》(1905年)、《堂吉诃德之路》(1906年)、《西班牙》(1909年)、《卡斯蒂利亚》(1912年)、《西班牙的一小时》(1924年),小说三部曲《意愿》(1902年)、《安东尼奥·阿左林》(1903年)、《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1904年)等。
译者林一安, 1936年3月生,福建闽侯人。1959年毕业于北京外语学院西班牙语系。曾在北京外国语学校任教,后调至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工作。中国西班牙葡萄牙拉丁美洲文学研究会常务副会长,《世界文学》副主编,《外国文学评论》编委。主编《世界反法西斯文学书录》(西葡拉美卷)、《葡萄牙文学丛书》及《加西亚·马尔克斯研究》,译有《番石榴飘香》等。
目录 · · · · · ·
西班牙(人与景)
卡斯蒂利亚
西班牙的一小时(1560年至1590年)
附录
原文摘录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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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一提要求,要求允许举行一次会议就派来四五十名宪警,政府不知道用别的办法来解决社会问题。” 接着,他语气缓和、平静了:“我们已经厌烦了。” 莱布里哈善良的农民们已经厌烦了,全西班牙的农民、工人、商贩和工业家都已经厌烦了,这些向统治我们的人要求一点诚意、善意、爱意和歉意而摇笔杆子的,也已经厌烦了。 (查看原文) —— 引自章节:西班牙(人与景) -
最高的荣誉是行动的荣誉。知识的荣誉几乎是没有的。即使有,也是轻微的,从属的,可以不層一顾的。西班牙是一个深笃基督教的国家。基督教就是生活最高准则的品德。在西班牙,一切都有利于尊崇行动,不尊崇思想。 (查看原文) —— 引自章节:西班牙的一小时(1560年至1590年)
丛书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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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的衰落的话题 · · · · · · ( 全部 条 )



著名的衰落的书评 · · · · · · ( 全部 3 条 )

轮到我的,凭什么是这一场“著名的衰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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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8年左右的西班牙,是这样的: 美西战争失败,西班牙失去大片殖民地,国内经济越发萧条,政治不稳,这个第一个敢于使用“日不落帝国”这个称号的角色,终于渐渐丢失了她的辉煌。 阿左林与其他“九八一代”的文人们看着风光不再的西班牙,都觉察出了那一种相似的悲哀。他们见... (展开)
《著名的衰落》:阿左林小品集 [西班牙]阿左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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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用他的作品重新照亮了沈从文,照亮了废名,也照亮了文学史上常常被遮蔽的角落。 阿左林也是其中之一。因为汪曾祺认识了一个阿左林。 一个作家读很多书,但是真正影响到他的风格的,往往只有不多的作家,不多的作品。有人问我受那些作家影响比较深,我想了想:古人里是归... (展开)
一个“喜欢繁琐小事”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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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 他心里想:“我们诗人就跟知了一样:生活的灾难与不幸宽容我们,我们就唱啊,唱个不停;冬天,也就是说,暮年到了,我们就会被人遗忘,无依无靠地死去。” P66 九点钟,十点钟,在夜色渐浓时分,另一种景观便会呈现在你们面前。这是我们可以称之为“光明之窗”的时刻,可以给一位兼具分析力和想象力的诗人提供素材,撰写一本优美的诗集。这个时刻,窗户获得了全部活力,整整一天蛰伏的懒洋洋、死沉沉、灰扑扑的模样立即行动...
2019-01-26 16:42 5人喜欢
P8
他心里想:“我们诗人就跟知了一样:生活的灾难与不幸宽容我们,我们就唱啊,唱个不停;冬天,也就是说,暮年到了,我们就会被人遗忘,无依无靠地死去。”
P66
九点钟,十点钟,在夜色渐浓时分,另一种景观便会呈现在你们面前。这是我们可以称之为“光明之窗”的时刻,可以给一位兼具分析力和想象力的诗人提供素材,撰写一本优美的诗集。这个时刻,窗户获得了全部活力,整整一天蛰伏的懒洋洋、死沉沉、灰扑扑的模样立即行动起来,慷慨激昂了。在埃尔萨尔蒂内罗,在别墅和旅馆构成的群落中,所有的窗户这时候都放射出光芒,与密密麻麻欢快的光亮一起,凸显出一幅幅活力四射的光明图画来,在昏暗的天空中,构成了一个微亮的光轮,渐渐消失在苍穹之中。
P68
在夜晚的神秘氛围里,只剩下灯塔(人类的力量)与不安分、经久不息的波涛(大自然的力量),面对面地展开一场对话(永恒的象征)。
P70
白天,一切事物都有短暂的一刻让自己真正的精神面貌闪光,在其他不同的时刻,去参观,去瞻仰,都是徒劳的;花园,博物馆,古老的宫殿,教堂,商店,街道,工厂,作坊,无不如此。在这一确切的时刻,美的所有细节、所有要素(光、色、气、声、线)形成了最佳组合,仿佛到达了种难以言表、不为人知的和谐,它在某一点上达到了极致,又慢慢地消散、融化到余下时间的平庸氛围中去,让古老墙垣特有的色彩,让被遗弃的房间的阴暗,让沐浴池塘旁一片柳树的黄昏光线,让午夜从一扇明亮的窗户里传出的一架钢琴的奇特声音,统统消失……
P94
有一个名叫雷莎·德·赫苏斯的女人,她善于深入探索人的心灵,在《创建》一书里写下了这样的话:“有些人非常诚实,他们就是饿死,宁死也不愿别人看出来。” 这就是西班牙的伟大:淳朴、坚毅、平静的外表下长期默默地忍受,这就是我们祖国日渐干枯的一支根。
P111
在这座城市氛围里,难道没有一种似乎荒唐、疯狂、欢快、讽刺、轻松的生活气息?在这种节奏与活力兼而有之的轻松里面,不是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优雅方式吗?种种想法迅速产生,生活在大白天飞快流逝,座座宅院敞开大门,个个阳台开启门窗。金丝雀在啼啭鸣唱,手摇风琴在演奏乐曲,小伙子们在人行道上划着优美的华尔兹舞步,人们在窄街小巷上上下下地走动,发出悠扬的叫喊,自由自在地在清新温和的空气里舒展胳膊活动腿脚,身上穿着轻便贴身的衣服。就这样,潇洒、威严的举止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里产生了,一种漫不经心和贵族式的不问世事,让我们事事愉快度过,远离北方城镇的幻想与噩梦…
P155
现在我们到了一个宽阔僻静的广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孤独和落寞。铺成广场地面的小卵石的隙缝间,长出了透亮的草来,几棵苍白的金合欢树把宽阔的场地围成了一圈,浓密的树荫在古老的墙垣上分外突出。家家的窗户都紧闭着。有几只鸽子时不时地慢慢飞来,在卵石上走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飞走了。在这座僻静的广场上,破纸散落一地,一阵风起,刮得到处乱飞,仿佛象征着遗弃与毁灭。在这些破纸碎片里,我们可以发现片字只语,有力地证明了什么是不可理喻和荒谬。我在这座古城的伯爵广场,从这些破纸碎片里翻捡,到我手上的(受到洞察一切事物的智者的驱使),竟是一张奇怪的名片。它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只会落到一个不问大事只顾琐碎小事的观察者的手里。这张白色的名片是一位修女的,上面印着的字是:女修道院院长、莱昂无沾成胎说方济各会修女,下面是女性娟秀清丽的字迹。
P192
我倒更中意谦卑的人家、鲜为人知的人家的庭院。在这种庭院里,一切都寂静、休闲、白净,也许,一株卫矛或者一棵月桂,在墙垣的一片洁白中或者在天空的一片蔚蓝中显现了身影。这种庭院,有些还有着意大利先祖远亲和二等亲的背景。我见过这么一座庭院,地面远伸到一个微倾的斜坡,尽头,又一个更小的庭院敞开着,进去要通过一个简朴的白色拱门,拱门之下,头架着红红黄黄挽具的毛驴呆呆地、僵直地、木然地等候着;拱门之上,一棵黝黑匀称的柏树探身出来,凸显在蓝天中。宅院里街道上,听不到一丝轻微的声响,一切似乎都歇息在深沉、浓重的寂静里。一种完美、美妙的和谐就产生于这体闲、墙壁的白色、柏树、呆呆的毛驴以及天空那深邃明亮的湛蓝之间。能把在安达卢西亚,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刻真切、深刻的感受掌握住的艺术家,在哪里呢?这是能把事情和谐地协调,把深沉平静的忧伤协调起来的安达卢西亚吗?这是轻盈、飘忽、喧闹、人们在画片上和剧院里告诉过我们的安达卢西亚吗?
P193
在这座城市,在这个时刻,精神获得了一种沉静和被忘怀的感觉。能够倾听到事物的心灵。我们感受得到对从来不认识的事物的眷恋,我们渴望我们确定不了的东西,而缺了它,也不至于感到痛苦。假如我们出了大教堂,朝小河走会儿,我们会看到那边,在远方,在对岸,扩展着一片耕地。在城市这个部分,看不到树木,也不见荆棘。土地平坦,略微有点起伏,嫩绿的梯田与黝黑的方块休闲田轮作这一朴素、高尚、神秘的景象,与小街小巷,与白净、沉静的庭院融为一体,也是完美的。我们最后还有一个细节:在早上,在中午,一股浓烈、令人愉悦的木柴香味,燃烧橄榄树枝的香味,可以在街道上,在宅院里闻到。这就是西班牙南方城市以及莱万特地区城市的纯正香味。
P202
这可怜人有时候回忆起这种种一切,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提起精神,微微一笑,又像往常那样喊了一声:“唉,还能怎么样呢?上帝这么安排的呀。” 这可怜人对未来没有什么概念。未来就是许多人的噩梦和遭罪。可怜人对将来漠不关心。福音书说,“天天会来操心事。”我们今天的操心事难道还不够多吗?如果我们操心未来,岂不是要操心两倍吗?可怜人活着没有希望也没有愿望。他眼前的景象只是群山,田野,天空。
P235
黄昏降临了。大蜡烛的亮光映照在高高的墙上。一名教士在布道台上念起《玫瑰经》来,在场的人高声应和着他。钟声停歇了高处,穹顶窗户上,傍晚的余晖神不知鬼不觉地显现一片苍白。城里,公务员和工匠们已经结束一天的劳作,原始的织布厂、木工作坊、疯狂而快乐的铁匠铺都哑然无声了。每隔一段长长的距离,都有一点光亮射出微红的光芒,投在一堵墙上,被阴影吞没。
P290
望着云,我们感到,我们人以及世间万物统统都奔向虚无;而如此转瞬即逝的云却万世永恒。我们现在看着的那些云,早在两百年,五百年,千年,三千年之前,别的人也像我们一样,用同样的激情、同样的渴望,看着它们了。每当我们想抓住时间(幸福的时刻),我们总看到一周周、一月月、一年年都过去了。然而,在每个瞬间,每一天,云总是各不相同的,在天空过往行进。有的云,圆圆的,充溢着明亮的白色,在春天的早上澄澈的天空中分外耀眼;有的云,薄如轻纱,在乳白色的背景里特别醒目;有的云,灰蒙蒙的,就漂浮在灰蒙蒙的远方;有的云,呈胭脂红色和金黄色,显现在平原那忧愁深沉的无尽黄昏;有的云,犹如羊毛,一模一样,无以数计,从它某一个空隙,可以看到一线蓝天;有的云,款款而行;有的云,急速行进;有的云,灰蒙蒙的,当它布满整个苍穹,会投下一道暗淡、柔和、灰色的光来,给秋天的景色增添魅力。
P362
光线极其明亮。迷迭香、法国薰衣草、薰衣草、百里香、牛至草的香气飘逸弥漫。清水晶莹地滑行着。灌木丛林用坚硬的枝叶伤人、抓人。像西班牙文学一样,像思想样,整片土地都是力量、奔放的热情、辉煌。索里亚、昆卡、莱昂、塞戈维亚的群山是美丽的。成百上千个羊群沿着它们的山坡和山丘走着。用来为教徒、农夫、士兵和绅士裁制服装的粗呢和细呢,就来自这些羊群。 在城里织布机上,踏板有节奏地响动着。黄昏降临了它们就要沉寂下来了。山上,牧人们点燃了篝火。
P366
是的,我们就安于现实,接受如此这般摆在面前的生活了。世界上,善良就是一切,善良是可以时时、处处从我们的心底表现出来的。但是这种安命,在内心的梦境里是要补偿的。是啊,对于我们来说,世界是苦涩的。在我们这把年纪,我们与希望告别了对于我们来说,世界是另一副模样了,假如我们盼望幸运的机遇,机遇,机会,意外的命运,它们是不会来的。我们放下物质世界,为了我们,只是为了我们,创造另一个美妙的世界吧。在我们自己保留的这个理想中,集中着我们全部的生活。没有这种想象的机遇(想象的和救人的),我们的精神就会坠入深渊。我们可以像这位旅人一样,游走村镇、客栈,我们可以跟粗人打交道,我们可以经受苦难;但是,在我们心灵深处,为我们自己树立了一个我们天天思念着的世界,为之,我们着手纯净和美化。书籍的启示很重要,然而,如果在精神上不具备我们刚才讲到的这种不平衡,书籍无论读到这里或者那里,它的启示也是徒劳的。阅读仅仅有助于酝酿行动。阅读只是梦想的磨刀石。
P432
旅客,是休息片刻的时候了。这就是旅客要坐下的那块白石。在黄昏这个时刻,田野冷冷清清的。石头旁边,挺立着一片白杨树。阳光普照的时刻,白杨树为几座废墟遮阴。文艺复兴时期修建的原先那座壮丽的乡间别墅,如今成了一堵断墙。在这里曾经有过的墙垣之间,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啊!沿着两旁栽种树木的道路,会驶来绅士们的马车,也许,宅院里一位贵妇会骑着一匹驯马优雅地徐徐过来。旅客,是面对着废墟沉思的时候了。田野冷冷清清。黄昏微弱、昏黄、金色的光芒斜斜地紧挨着地面倾泻下来。要不了几分钟,太阳就要在远方的小山后面消失了。葱茏的白杨伫立在坍塌的断墙残壁旁。这片废墟曾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十六世纪,所有这些宫殿一切崭新,曾经金碧辉煌。西班牙有的是辉煌的宫殿。石材是刚加工的,雪花也似的洁白。宫中回廊和庭院里的花窗格仿佛从洁白无比的纸张上铰裁下来似的。
回应 2019-01-26 16:42 -
弓刀 (怪物)
林一安 一九五五年夏,我在上海民立中学高中毕业,随即被母校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报到,被分配(那年头没有个人志愿)学习我从未听说过的西班牙语,心中老大的不高兴。我原本想投身造船业,心仪大连海运学院,事与愿违,纠结何似!硬着头皮,赌着气学习西班牙语,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自然兴味索然。到了二年级,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撺掇和诱惑,我居然大着胆子开始啃读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学作品了。什么塞万...2020-09-07 18:48
林一安 一九五五年夏,我在上海民立中学高中毕业,随即被母校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报到,被分配(那年头没有个人志愿)学习我从未听说过的西班牙语,心中老大的不高兴。我原本想投身造船业,心仪大连海运学院,事与愿违,纠结何似!硬着头皮,赌着气学习西班牙语,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自然兴味索然。到了二年级,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撺掇和诱惑,我居然大着胆子开始啃读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学作品了。什么塞万提斯、伊巴涅斯、加尔多斯 (后两位的称呼虽然不确切,但当时人都这么说),我都觉得高不可攀,而且文字罗哩罗嗦,不对我的口味。不料,无意间,在学校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西班牙文原文的Los pueblos(《城镇》),里面大都是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文章,清新可读,一看,作者是Azorín(阿左林),我素昧平生,立即借下,拿回宿舍就啃。后来,又经学长江志方先生的推荐,我读到了戴望舒、徐霞村两位先生从法文合译的阿左林的散文集《西万提斯的未婚妻》(上海神州国光社,1930年版),再对照原文,学习观赏,欣喜若狂!阿左林的文风简练、浅白、清纯、细腻,且颇有诗意,大部分原文对初学者来说,难度不算太大,而且实用,特别是文中极富生活气息的活泼对话,老实说,我受益匪 浅。记得当时我还将其中的一篇散文《斗牛》从原文译出,与三两同窗好友把玩研讨,好不兴奋!从此,我便喜欢西班牙文,喜欢西班牙语文学了。孰料,由于种种原因,阿左林的作品,我一搁就是数十年。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辑部,为研究需要,我重读了阿左林,仍为他独特的文字所迷恋。不过,六十年代崛起的拉丁美洲文学,声势浩大的博尔赫斯、科塔萨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富恩特斯、巴尔加斯.略萨等一大批文学巨擘于八十年代以降在中国冲击着西班牙本土的所有文学作品,擅写凡人凡事的阿左林几乎被遗忘了,殊觉遗憾。当然,真正 的、有价值的文学是不会消失的,中国记得这位三十年代就在中国文坛颇受欢迎的西班牙作家。一九八二年,徐霞村先生把他与戴望舒先生合译的《西万提斯的未婚妻》改名为《西班牙小景》重新出版;一九八八年,徐曾惠、樊瑞华两位先生从西班牙文将阿左林的许多重要散文译出,题名《卡斯蒂利亚的花园》结集出版;二○一三年,桑农先生又将戴译全部阿左林作品,冠名《塞万提斯的未婚妻》整理推出。我以为,这都为译界借鉴各家译事提供了学习观摩的可贵平台。据桑农先生考证,阿左林的散文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伊始,即受到中国文学界的喜爱。周作人、唐弢、师陀、傅雷、卞之琳(先生也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从英文和法文翻译过阿左林不少散文,其译品后收 入《西窗集》)、何其芳、李广田、冯至、沈从文、林徽因、李健吾、金克木、方敬、南星、曾卓、唐湜、汪曾祺等一大批作家对阿左林极为推崇。戴望舒介绍说阿左林“为新世纪的西班牙开浚了一条新的河流”,评点他的作风“是清淡简洁而新鲜的——他把西班牙真实的面貌描绘给我们看,好像是荷兰派的画”。唐弢认为“阿左林文笔清新,疏淡中略带忧郁,如云林山水,落笔不多,却是耐人寻味”。周作人更是赞叹备至,当年他读到阿左林的几篇小品,即“……放下书叹了一口气: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写这样的文章呢!”诸多中国作家如何其芳、师陀等,甚至还从阿左林的作品里得到启迪,进行文学创作。当然,戴、徐、卞三位先生所译,并非依据原文西班牙文,而且只是阿左林 作品中的很少一部分(戴、徐二位选译自《城镇》、《西班牙》和《西班牙的一小时》,卞选译自《城镇》、《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等)。现蒙花城出版社不弃,约我从原文重译阿左林,而且,几乎是他的全部重要散文作品。 已有前辈译家戴、徐、卞三位先生的精妙译文在先,而且,他们大多还是诗人、散文大家,又有徐曾惠、樊瑞华夫妇从原文迻译的译品,我还敢挑战吗? 重读戴、徐、卞三位阿左林作品译文,我不禁深深敬佩。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也就是戴先生(1905—1950)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已经动手迻译阿左林了;先生文学眼光之敏锐、精准、超前,我辈敬服。据说,戴先生又通晓西班 牙文,译过许多西班牙短篇小说,特别是布拉斯科.伊巴涅斯的短篇小说,还译过《堂吉诃德》(戴译为《吉诃德爷》)的部分章节(惜未出版),他们留下来的是“清淡简洁而新鲜的”阿左林文风。而一位作家的文风,恰恰是译家最难以把握的。读博尔赫斯、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以我有限的西班牙文水平,只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们都是语言大师,只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博尔赫斯文字简约高深;加西亚.马尔克斯除了他那本《族长的秋天》之外,大都明白如话,深入浅出;巴尔加斯.略萨语言也不故作高深,文体结构繁复但安排有序。但是,我还处于战战兢兢的探索追寻阶段。然而,当年的戴、徐、卞三位一下子就把阿左林的风格抓住了!读他们的译文, 我觉得就是在读阿左林。由于他们都是从法文或英文转译的,对照比读,可能不难发现其中的失误、欠缺或理解上的误区;然而,平心而论,时隔八十余年之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译文的魅力。 我想,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犹如优美的歌曲或乐曲,不妨有若干歌唱家和演奏家来歌唱和演奏。我一贯主张,认真、严肃的译事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阿左林是我喜欢的一位作家,又是影响我个人志愿和文学兴趣、将我引入西班牙语文学殿堂的第一人,翻译他的散文是我多年的夙愿,有了机会,何妨一试! 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匡正前译的失当欠妥之处,而作家文风的 体现,已有前辈准确地把舵,足资参照。 我的翻译原则是:尽量贴近原文、尊重原文的语序、语法、句子结构,译文力求清纯鲜活,力争精确,献上契合原作风格的译品。如果真能兑现此一愿望,那也是几位前辈所赐,本人谨表诚挚的谢意,并衷心期待读者评判。 阿左林(Azorín,笔名,一译阿索林,现遵约定俗成原则,一如聂鲁达、亚马多),原名何塞.马丁内斯.鲁伊斯(José Martínez Ruiz,1873—1967),生于西班牙巴伦西亚地区阿利坎特省莫诺瓦尔市,卒于马德里,史称西班牙“九八年代”作家。这“九八”,原来指的是一八九八年,即曾经不可一世的老大帝国西班牙被如日中天的新兴帝 国美国打败的年份,从此,西班牙便一蹶不振。一批有为的西班牙青年不甘祖国颓败堕落,立志重振“西班牙灵魂”,于是,便涌现了像阿左林、乌纳穆诺、巴罗哈、马查多等众多颇有抱负的西班牙作家。他们在政治上,固然仍有局限,后期甚至趋于保守;但在文学上,却摆脱了十九世纪西班牙文学浮夸、做作、呆板的文风,主张通俗、清新、鲜活的格调,而阿左林便是其中佼佼者,尤其是他的小品,可说是开辟了一代新风,为世界文坛瞩目。 阿左林出生在一个律师家庭。五岁在家乡上小学,十五岁入巴伦西亚大学攻读法律,后赴格拉纳达、萨拉曼卡、马德里继续研习,但是他真正的兴趣,还是在于文 学。二十岁起,阿左林即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一八九六年,定居马德里,为《国家报》、《大公报》、《新杂志》、《白与黑》、《环球报》、《西班牙灵魂》、《阿贝赛报》等西班牙多家著名报刊撰稿,抨击教士、旧统治阶级及社会不公等现象,文笔犀利,崭露头角,并深获尼加拉瓜著名诗人鲁文.达里奥、西班牙著名作家克拉林等人的赞许。一九○二年,正式进入报界,从此,开始发表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一九○四年起,启用他小说里的主人公阿左林作为自己的笔名。 他的重要作品有:散文集《城镇》(1905年)、《堂吉诃德之路》(1906年)、《西班牙》(1909年)、《卡斯蒂利亚》 (1912年)、《西班牙的一小时》(19 24年),小说三部曲《意愿》(1902年)、《安东尼奥.阿左林》(1903年)、《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1904年)等。西班牙语文学界普遍认为,阿左林的文学创作,虽然题材多样,但最成功的、为人所称道的,还是他的散文。到了晚年,阿左林思想趋于保守,他不但正式参加了保守党,还多次竞选出任国会议员。一九二四年,阿左林当选为西班牙皇家学院院士。 一向以苛刻著称的博尔赫斯曾说阿左林“……这个人似乎对繁琐小事感兴趣”。的确,阿左林的作品里,似乎没有什么重大的题材,笔下的人物亦多为小贩、修伞匠、纺织女工、农夫、女佣、面包师傅、 服丧的老妇人等小人物,即中国所谓“引车卖浆者流”;另外,他着墨较多的,还有西班牙旧时的乡绅、学者、官僚、教士,语多讥刺且不失幽默。对于祖国的河山草木、城镇田野,作家写景状物,却怀有真挚深切的爱意。这些人物景致,他写得极有感情,毫不矫揉造作,朴素、自然、真切。我倒以为,读阿左林,可以小见大,即西谚所谓“一颗谷粒见整个世界”,其价值取向,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一位作家,经戴、徐、卞三位介绍进来,难怪会引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正蒙受强敌欺凌的中国的知识界的强烈共鸣。 对于阿左林别具一格的文学创作,西班牙语文学界评价也颇高。西班牙诗人、一九七九年塞万提斯 文学奖得主赫拉尔多.迭戈(1899—1986)认为阿左林的作品是“散文诗,是一种真正的、纯真的、洁净的诗歌”。另一位西班牙诗人、一九七七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1898—1984)称颂阿左林为“一代散文大师,西班牙语创作界新情感的创造者”。而秘鲁-西班牙著名作家、拉丁美洲结构现实主义文学大师、二○一○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1936—)的评价更是形象、生动。他说:“他是一位微型艺术大师,就如同在一枚大头针的针头上描绘风景、在一个酒瓶里用火柴棍搭建舰船的艺匠一般。对于细小次要的东西,对于极不引人注目或者瞬息即忘的东西,对于他的导师蒙田称之为‘普通的’人物,对于微不足道的事物,他情有独钟。他笔下描 绘的(其实是创造的)小物件,譬如一把油壶,一个汤钵,常常会具有一种特殊的尊严。他是一位文学建筑师,能用各种色彩细致勾勒出一座城市的侧影,能用看似描写一泓泉水、一道大门、一个服丧的老妇的寥寥数语,令读者深入一座小镇,感受它的孤寂,它的常态,它的习俗,它的颓败,它民众的隐秘的伟大。”巴尔加斯.略萨还满怀深情地说:“我在大学时代就开始阅读阿左林的作品了,自此,我一直阅读,反复阅读,从未感到失望。值此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之际,我谨借用这个机会,对先生赐予我的愉悦公开表示感谢。”(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微型艺术大师》,西班牙《国家报》,1992年3月8日) 本书包括作家四部重要小品 集,即《城镇》、《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和《西班牙的一小时》(另附阿左林访谈录一篇),中文分为四卷,删去其中的五篇,按原作出版年份顺序排列出版。译者的意图是尽可能客观全面地展现作家的主要创作风貌。 在翻译过程中,承蒙西班牙语文学资深翻译家林光先生、著名诗人兼文学翻译家荒芜之女林玉女士的热情鼓励,承蒙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古罗马文学专家王焕生先生的帮助,得以从拉丁文原文准确译介阿左林引用的维吉尔等人的诗句,承蒙驻北京和上海的西班牙塞万提斯学院、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教授盛力女士以及专攻西班牙语文化的刘轼颖小姐积极寻找并提供原文资料,谨借此机会, 特表由衷的感谢。 北京太阳宫 2014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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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8 他心里想:“我们诗人就跟知了一样:生活的灾难与不幸宽容我们,我们就唱啊,唱个不停;冬天,也就是说,暮年到了,我们就会被人遗忘,无依无靠地死去。” P66 九点钟,十点钟,在夜色渐浓时分,另一种景观便会呈现在你们面前。这是我们可以称之为“光明之窗”的时刻,可以给一位兼具分析力和想象力的诗人提供素材,撰写一本优美的诗集。这个时刻,窗户获得了全部活力,整整一天蛰伏的懒洋洋、死沉沉、灰扑扑的模样立即行动...
2019-01-26 16:42 5人喜欢
P8
他心里想:“我们诗人就跟知了一样:生活的灾难与不幸宽容我们,我们就唱啊,唱个不停;冬天,也就是说,暮年到了,我们就会被人遗忘,无依无靠地死去。”
P66
九点钟,十点钟,在夜色渐浓时分,另一种景观便会呈现在你们面前。这是我们可以称之为“光明之窗”的时刻,可以给一位兼具分析力和想象力的诗人提供素材,撰写一本优美的诗集。这个时刻,窗户获得了全部活力,整整一天蛰伏的懒洋洋、死沉沉、灰扑扑的模样立即行动起来,慷慨激昂了。在埃尔萨尔蒂内罗,在别墅和旅馆构成的群落中,所有的窗户这时候都放射出光芒,与密密麻麻欢快的光亮一起,凸显出一幅幅活力四射的光明图画来,在昏暗的天空中,构成了一个微亮的光轮,渐渐消失在苍穹之中。
P68
在夜晚的神秘氛围里,只剩下灯塔(人类的力量)与不安分、经久不息的波涛(大自然的力量),面对面地展开一场对话(永恒的象征)。
P70
白天,一切事物都有短暂的一刻让自己真正的精神面貌闪光,在其他不同的时刻,去参观,去瞻仰,都是徒劳的;花园,博物馆,古老的宫殿,教堂,商店,街道,工厂,作坊,无不如此。在这一确切的时刻,美的所有细节、所有要素(光、色、气、声、线)形成了最佳组合,仿佛到达了种难以言表、不为人知的和谐,它在某一点上达到了极致,又慢慢地消散、融化到余下时间的平庸氛围中去,让古老墙垣特有的色彩,让被遗弃的房间的阴暗,让沐浴池塘旁一片柳树的黄昏光线,让午夜从一扇明亮的窗户里传出的一架钢琴的奇特声音,统统消失……
P94
有一个名叫雷莎·德·赫苏斯的女人,她善于深入探索人的心灵,在《创建》一书里写下了这样的话:“有些人非常诚实,他们就是饿死,宁死也不愿别人看出来。” 这就是西班牙的伟大:淳朴、坚毅、平静的外表下长期默默地忍受,这就是我们祖国日渐干枯的一支根。
P111
在这座城市氛围里,难道没有一种似乎荒唐、疯狂、欢快、讽刺、轻松的生活气息?在这种节奏与活力兼而有之的轻松里面,不是有着一种无与伦比的优雅方式吗?种种想法迅速产生,生活在大白天飞快流逝,座座宅院敞开大门,个个阳台开启门窗。金丝雀在啼啭鸣唱,手摇风琴在演奏乐曲,小伙子们在人行道上划着优美的华尔兹舞步,人们在窄街小巷上上下下地走动,发出悠扬的叫喊,自由自在地在清新温和的空气里舒展胳膊活动腿脚,身上穿着轻便贴身的衣服。就这样,潇洒、威严的举止在这种轻松愉快的氛围里产生了,一种漫不经心和贵族式的不问世事,让我们事事愉快度过,远离北方城镇的幻想与噩梦…
P155
现在我们到了一个宽阔僻静的广场。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地感受到孤独和落寞。铺成广场地面的小卵石的隙缝间,长出了透亮的草来,几棵苍白的金合欢树把宽阔的场地围成了一圈,浓密的树荫在古老的墙垣上分外突出。家家的窗户都紧闭着。有几只鸽子时不时地慢慢飞来,在卵石上走了一会儿,又不紧不慢地飞走了。在这座僻静的广场上,破纸散落一地,一阵风起,刮得到处乱飞,仿佛象征着遗弃与毁灭。在这些破纸碎片里,我们可以发现片字只语,有力地证明了什么是不可理喻和荒谬。我在这座古城的伯爵广场,从这些破纸碎片里翻捡,到我手上的(受到洞察一切事物的智者的驱使),竟是一张奇怪的名片。它不可能落到别人手里,只会落到一个不问大事只顾琐碎小事的观察者的手里。这张白色的名片是一位修女的,上面印着的字是:女修道院院长、莱昂无沾成胎说方济各会修女,下面是女性娟秀清丽的字迹。
P192
我倒更中意谦卑的人家、鲜为人知的人家的庭院。在这种庭院里,一切都寂静、休闲、白净,也许,一株卫矛或者一棵月桂,在墙垣的一片洁白中或者在天空的一片蔚蓝中显现了身影。这种庭院,有些还有着意大利先祖远亲和二等亲的背景。我见过这么一座庭院,地面远伸到一个微倾的斜坡,尽头,又一个更小的庭院敞开着,进去要通过一个简朴的白色拱门,拱门之下,头架着红红黄黄挽具的毛驴呆呆地、僵直地、木然地等候着;拱门之上,一棵黝黑匀称的柏树探身出来,凸显在蓝天中。宅院里街道上,听不到一丝轻微的声响,一切似乎都歇息在深沉、浓重的寂静里。一种完美、美妙的和谐就产生于这体闲、墙壁的白色、柏树、呆呆的毛驴以及天空那深邃明亮的湛蓝之间。能把在安达卢西亚,在这座城市,在这个地方,在这个时刻真切、深刻的感受掌握住的艺术家,在哪里呢?这是能把事情和谐地协调,把深沉平静的忧伤协调起来的安达卢西亚吗?这是轻盈、飘忽、喧闹、人们在画片上和剧院里告诉过我们的安达卢西亚吗?
P193
在这座城市,在这个时刻,精神获得了一种沉静和被忘怀的感觉。能够倾听到事物的心灵。我们感受得到对从来不认识的事物的眷恋,我们渴望我们确定不了的东西,而缺了它,也不至于感到痛苦。假如我们出了大教堂,朝小河走会儿,我们会看到那边,在远方,在对岸,扩展着一片耕地。在城市这个部分,看不到树木,也不见荆棘。土地平坦,略微有点起伏,嫩绿的梯田与黝黑的方块休闲田轮作这一朴素、高尚、神秘的景象,与小街小巷,与白净、沉静的庭院融为一体,也是完美的。我们最后还有一个细节:在早上,在中午,一股浓烈、令人愉悦的木柴香味,燃烧橄榄树枝的香味,可以在街道上,在宅院里闻到。这就是西班牙南方城市以及莱万特地区城市的纯正香味。
P202
这可怜人有时候回忆起这种种一切,叹了口气,不过,很快就提起精神,微微一笑,又像往常那样喊了一声:“唉,还能怎么样呢?上帝这么安排的呀。” 这可怜人对未来没有什么概念。未来就是许多人的噩梦和遭罪。可怜人对将来漠不关心。福音书说,“天天会来操心事。”我们今天的操心事难道还不够多吗?如果我们操心未来,岂不是要操心两倍吗?可怜人活着没有希望也没有愿望。他眼前的景象只是群山,田野,天空。
P235
黄昏降临了。大蜡烛的亮光映照在高高的墙上。一名教士在布道台上念起《玫瑰经》来,在场的人高声应和着他。钟声停歇了高处,穹顶窗户上,傍晚的余晖神不知鬼不觉地显现一片苍白。城里,公务员和工匠们已经结束一天的劳作,原始的织布厂、木工作坊、疯狂而快乐的铁匠铺都哑然无声了。每隔一段长长的距离,都有一点光亮射出微红的光芒,投在一堵墙上,被阴影吞没。
P290
望着云,我们感到,我们人以及世间万物统统都奔向虚无;而如此转瞬即逝的云却万世永恒。我们现在看着的那些云,早在两百年,五百年,千年,三千年之前,别的人也像我们一样,用同样的激情、同样的渴望,看着它们了。每当我们想抓住时间(幸福的时刻),我们总看到一周周、一月月、一年年都过去了。然而,在每个瞬间,每一天,云总是各不相同的,在天空过往行进。有的云,圆圆的,充溢着明亮的白色,在春天的早上澄澈的天空中分外耀眼;有的云,薄如轻纱,在乳白色的背景里特别醒目;有的云,灰蒙蒙的,就漂浮在灰蒙蒙的远方;有的云,呈胭脂红色和金黄色,显现在平原那忧愁深沉的无尽黄昏;有的云,犹如羊毛,一模一样,无以数计,从它某一个空隙,可以看到一线蓝天;有的云,款款而行;有的云,急速行进;有的云,灰蒙蒙的,当它布满整个苍穹,会投下一道暗淡、柔和、灰色的光来,给秋天的景色增添魅力。
P362
光线极其明亮。迷迭香、法国薰衣草、薰衣草、百里香、牛至草的香气飘逸弥漫。清水晶莹地滑行着。灌木丛林用坚硬的枝叶伤人、抓人。像西班牙文学一样,像思想样,整片土地都是力量、奔放的热情、辉煌。索里亚、昆卡、莱昂、塞戈维亚的群山是美丽的。成百上千个羊群沿着它们的山坡和山丘走着。用来为教徒、农夫、士兵和绅士裁制服装的粗呢和细呢,就来自这些羊群。 在城里织布机上,踏板有节奏地响动着。黄昏降临了它们就要沉寂下来了。山上,牧人们点燃了篝火。
P366
是的,我们就安于现实,接受如此这般摆在面前的生活了。世界上,善良就是一切,善良是可以时时、处处从我们的心底表现出来的。但是这种安命,在内心的梦境里是要补偿的。是啊,对于我们来说,世界是苦涩的。在我们这把年纪,我们与希望告别了对于我们来说,世界是另一副模样了,假如我们盼望幸运的机遇,机遇,机会,意外的命运,它们是不会来的。我们放下物质世界,为了我们,只是为了我们,创造另一个美妙的世界吧。在我们自己保留的这个理想中,集中着我们全部的生活。没有这种想象的机遇(想象的和救人的),我们的精神就会坠入深渊。我们可以像这位旅人一样,游走村镇、客栈,我们可以跟粗人打交道,我们可以经受苦难;但是,在我们心灵深处,为我们自己树立了一个我们天天思念着的世界,为之,我们着手纯净和美化。书籍的启示很重要,然而,如果在精神上不具备我们刚才讲到的这种不平衡,书籍无论读到这里或者那里,它的启示也是徒劳的。阅读仅仅有助于酝酿行动。阅读只是梦想的磨刀石。
P432
旅客,是休息片刻的时候了。这就是旅客要坐下的那块白石。在黄昏这个时刻,田野冷冷清清的。石头旁边,挺立着一片白杨树。阳光普照的时刻,白杨树为几座废墟遮阴。文艺复兴时期修建的原先那座壮丽的乡间别墅,如今成了一堵断墙。在这里曾经有过的墙垣之间,度过了多少美好的时光啊!沿着两旁栽种树木的道路,会驶来绅士们的马车,也许,宅院里一位贵妇会骑着一匹驯马优雅地徐徐过来。旅客,是面对着废墟沉思的时候了。田野冷冷清清。黄昏微弱、昏黄、金色的光芒斜斜地紧挨着地面倾泻下来。要不了几分钟,太阳就要在远方的小山后面消失了。葱茏的白杨伫立在坍塌的断墙残壁旁。这片废墟曾是一座巍峨的宫殿。十六世纪,所有这些宫殿一切崭新,曾经金碧辉煌。西班牙有的是辉煌的宫殿。石材是刚加工的,雪花也似的洁白。宫中回廊和庭院里的花窗格仿佛从洁白无比的纸张上铰裁下来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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弓刀 (怪物)
林一安 一九五五年夏,我在上海民立中学高中毕业,随即被母校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报到,被分配(那年头没有个人志愿)学习我从未听说过的西班牙语,心中老大的不高兴。我原本想投身造船业,心仪大连海运学院,事与愿违,纠结何似!硬着头皮,赌着气学习西班牙语,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自然兴味索然。到了二年级,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撺掇和诱惑,我居然大着胆子开始啃读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学作品了。什么塞万...2020-09-07 18:48
林一安 一九五五年夏,我在上海民立中学高中毕业,随即被母校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报到,被分配(那年头没有个人志愿)学习我从未听说过的西班牙语,心中老大的不高兴。我原本想投身造船业,心仪大连海运学院,事与愿违,纠结何似!硬着头皮,赌着气学习西班牙语,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自然兴味索然。到了二年级,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撺掇和诱惑,我居然大着胆子开始啃读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学作品了。什么塞万提斯、伊巴涅斯、加尔多斯 (后两位的称呼虽然不确切,但当时人都这么说),我都觉得高不可攀,而且文字罗哩罗嗦,不对我的口味。不料,无意间,在学校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西班牙文原文的Los pueblos(《城镇》),里面大都是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文章,清新可读,一看,作者是Azorín(阿左林),我素昧平生,立即借下,拿回宿舍就啃。后来,又经学长江志方先生的推荐,我读到了戴望舒、徐霞村两位先生从法文合译的阿左林的散文集《西万提斯的未婚妻》(上海神州国光社,1930年版),再对照原文,学习观赏,欣喜若狂!阿左林的文风简练、浅白、清纯、细腻,且颇有诗意,大部分原文对初学者来说,难度不算太大,而且实用,特别是文中极富生活气息的活泼对话,老实说,我受益匪 浅。记得当时我还将其中的一篇散文《斗牛》从原文译出,与三两同窗好友把玩研讨,好不兴奋!从此,我便喜欢西班牙文,喜欢西班牙语文学了。孰料,由于种种原因,阿左林的作品,我一搁就是数十年。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辑部,为研究需要,我重读了阿左林,仍为他独特的文字所迷恋。不过,六十年代崛起的拉丁美洲文学,声势浩大的博尔赫斯、科塔萨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富恩特斯、巴尔加斯.略萨等一大批文学巨擘于八十年代以降在中国冲击着西班牙本土的所有文学作品,擅写凡人凡事的阿左林几乎被遗忘了,殊觉遗憾。当然,真正 的、有价值的文学是不会消失的,中国记得这位三十年代就在中国文坛颇受欢迎的西班牙作家。一九八二年,徐霞村先生把他与戴望舒先生合译的《西万提斯的未婚妻》改名为《西班牙小景》重新出版;一九八八年,徐曾惠、樊瑞华两位先生从西班牙文将阿左林的许多重要散文译出,题名《卡斯蒂利亚的花园》结集出版;二○一三年,桑农先生又将戴译全部阿左林作品,冠名《塞万提斯的未婚妻》整理推出。我以为,这都为译界借鉴各家译事提供了学习观摩的可贵平台。据桑农先生考证,阿左林的散文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伊始,即受到中国文学界的喜爱。周作人、唐弢、师陀、傅雷、卞之琳(先生也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从英文和法文翻译过阿左林不少散文,其译品后收 入《西窗集》)、何其芳、李广田、冯至、沈从文、林徽因、李健吾、金克木、方敬、南星、曾卓、唐湜、汪曾祺等一大批作家对阿左林极为推崇。戴望舒介绍说阿左林“为新世纪的西班牙开浚了一条新的河流”,评点他的作风“是清淡简洁而新鲜的——他把西班牙真实的面貌描绘给我们看,好像是荷兰派的画”。唐弢认为“阿左林文笔清新,疏淡中略带忧郁,如云林山水,落笔不多,却是耐人寻味”。周作人更是赞叹备至,当年他读到阿左林的几篇小品,即“……放下书叹了一口气: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写这样的文章呢!”诸多中国作家如何其芳、师陀等,甚至还从阿左林的作品里得到启迪,进行文学创作。当然,戴、徐、卞三位先生所译,并非依据原文西班牙文,而且只是阿左林 作品中的很少一部分(戴、徐二位选译自《城镇》、《西班牙》和《西班牙的一小时》,卞选译自《城镇》、《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等)。现蒙花城出版社不弃,约我从原文重译阿左林,而且,几乎是他的全部重要散文作品。 已有前辈译家戴、徐、卞三位先生的精妙译文在先,而且,他们大多还是诗人、散文大家,又有徐曾惠、樊瑞华夫妇从原文迻译的译品,我还敢挑战吗? 重读戴、徐、卞三位阿左林作品译文,我不禁深深敬佩。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也就是戴先生(1905—1950)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已经动手迻译阿左林了;先生文学眼光之敏锐、精准、超前,我辈敬服。据说,戴先生又通晓西班 牙文,译过许多西班牙短篇小说,特别是布拉斯科.伊巴涅斯的短篇小说,还译过《堂吉诃德》(戴译为《吉诃德爷》)的部分章节(惜未出版),他们留下来的是“清淡简洁而新鲜的”阿左林文风。而一位作家的文风,恰恰是译家最难以把握的。读博尔赫斯、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以我有限的西班牙文水平,只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们都是语言大师,只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博尔赫斯文字简约高深;加西亚.马尔克斯除了他那本《族长的秋天》之外,大都明白如话,深入浅出;巴尔加斯.略萨语言也不故作高深,文体结构繁复但安排有序。但是,我还处于战战兢兢的探索追寻阶段。然而,当年的戴、徐、卞三位一下子就把阿左林的风格抓住了!读他们的译文, 我觉得就是在读阿左林。由于他们都是从法文或英文转译的,对照比读,可能不难发现其中的失误、欠缺或理解上的误区;然而,平心而论,时隔八十余年之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译文的魅力。 我想,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犹如优美的歌曲或乐曲,不妨有若干歌唱家和演奏家来歌唱和演奏。我一贯主张,认真、严肃的译事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阿左林是我喜欢的一位作家,又是影响我个人志愿和文学兴趣、将我引入西班牙语文学殿堂的第一人,翻译他的散文是我多年的夙愿,有了机会,何妨一试! 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匡正前译的失当欠妥之处,而作家文风的 体现,已有前辈准确地把舵,足资参照。 我的翻译原则是:尽量贴近原文、尊重原文的语序、语法、句子结构,译文力求清纯鲜活,力争精确,献上契合原作风格的译品。如果真能兑现此一愿望,那也是几位前辈所赐,本人谨表诚挚的谢意,并衷心期待读者评判。 阿左林(Azorín,笔名,一译阿索林,现遵约定俗成原则,一如聂鲁达、亚马多),原名何塞.马丁内斯.鲁伊斯(José Martínez Ruiz,1873—1967),生于西班牙巴伦西亚地区阿利坎特省莫诺瓦尔市,卒于马德里,史称西班牙“九八年代”作家。这“九八”,原来指的是一八九八年,即曾经不可一世的老大帝国西班牙被如日中天的新兴帝 国美国打败的年份,从此,西班牙便一蹶不振。一批有为的西班牙青年不甘祖国颓败堕落,立志重振“西班牙灵魂”,于是,便涌现了像阿左林、乌纳穆诺、巴罗哈、马查多等众多颇有抱负的西班牙作家。他们在政治上,固然仍有局限,后期甚至趋于保守;但在文学上,却摆脱了十九世纪西班牙文学浮夸、做作、呆板的文风,主张通俗、清新、鲜活的格调,而阿左林便是其中佼佼者,尤其是他的小品,可说是开辟了一代新风,为世界文坛瞩目。 阿左林出生在一个律师家庭。五岁在家乡上小学,十五岁入巴伦西亚大学攻读法律,后赴格拉纳达、萨拉曼卡、马德里继续研习,但是他真正的兴趣,还是在于文 学。二十岁起,阿左林即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一八九六年,定居马德里,为《国家报》、《大公报》、《新杂志》、《白与黑》、《环球报》、《西班牙灵魂》、《阿贝赛报》等西班牙多家著名报刊撰稿,抨击教士、旧统治阶级及社会不公等现象,文笔犀利,崭露头角,并深获尼加拉瓜著名诗人鲁文.达里奥、西班牙著名作家克拉林等人的赞许。一九○二年,正式进入报界,从此,开始发表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一九○四年起,启用他小说里的主人公阿左林作为自己的笔名。 他的重要作品有:散文集《城镇》(1905年)、《堂吉诃德之路》(1906年)、《西班牙》(1909年)、《卡斯蒂利亚》 (1912年)、《西班牙的一小时》(19 24年),小说三部曲《意愿》(1902年)、《安东尼奥.阿左林》(1903年)、《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1904年)等。西班牙语文学界普遍认为,阿左林的文学创作,虽然题材多样,但最成功的、为人所称道的,还是他的散文。到了晚年,阿左林思想趋于保守,他不但正式参加了保守党,还多次竞选出任国会议员。一九二四年,阿左林当选为西班牙皇家学院院士。 一向以苛刻著称的博尔赫斯曾说阿左林“……这个人似乎对繁琐小事感兴趣”。的确,阿左林的作品里,似乎没有什么重大的题材,笔下的人物亦多为小贩、修伞匠、纺织女工、农夫、女佣、面包师傅、 服丧的老妇人等小人物,即中国所谓“引车卖浆者流”;另外,他着墨较多的,还有西班牙旧时的乡绅、学者、官僚、教士,语多讥刺且不失幽默。对于祖国的河山草木、城镇田野,作家写景状物,却怀有真挚深切的爱意。这些人物景致,他写得极有感情,毫不矫揉造作,朴素、自然、真切。我倒以为,读阿左林,可以小见大,即西谚所谓“一颗谷粒见整个世界”,其价值取向,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一位作家,经戴、徐、卞三位介绍进来,难怪会引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正蒙受强敌欺凌的中国的知识界的强烈共鸣。 对于阿左林别具一格的文学创作,西班牙语文学界评价也颇高。西班牙诗人、一九七九年塞万提斯 文学奖得主赫拉尔多.迭戈(1899—1986)认为阿左林的作品是“散文诗,是一种真正的、纯真的、洁净的诗歌”。另一位西班牙诗人、一九七七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1898—1984)称颂阿左林为“一代散文大师,西班牙语创作界新情感的创造者”。而秘鲁-西班牙著名作家、拉丁美洲结构现实主义文学大师、二○一○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1936—)的评价更是形象、生动。他说:“他是一位微型艺术大师,就如同在一枚大头针的针头上描绘风景、在一个酒瓶里用火柴棍搭建舰船的艺匠一般。对于细小次要的东西,对于极不引人注目或者瞬息即忘的东西,对于他的导师蒙田称之为‘普通的’人物,对于微不足道的事物,他情有独钟。他笔下描 绘的(其实是创造的)小物件,譬如一把油壶,一个汤钵,常常会具有一种特殊的尊严。他是一位文学建筑师,能用各种色彩细致勾勒出一座城市的侧影,能用看似描写一泓泉水、一道大门、一个服丧的老妇的寥寥数语,令读者深入一座小镇,感受它的孤寂,它的常态,它的习俗,它的颓败,它民众的隐秘的伟大。”巴尔加斯.略萨还满怀深情地说:“我在大学时代就开始阅读阿左林的作品了,自此,我一直阅读,反复阅读,从未感到失望。值此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之际,我谨借用这个机会,对先生赐予我的愉悦公开表示感谢。”(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微型艺术大师》,西班牙《国家报》,1992年3月8日) 本书包括作家四部重要小品 集,即《城镇》、《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和《西班牙的一小时》(另附阿左林访谈录一篇),中文分为四卷,删去其中的五篇,按原作出版年份顺序排列出版。译者的意图是尽可能客观全面地展现作家的主要创作风貌。 在翻译过程中,承蒙西班牙语文学资深翻译家林光先生、著名诗人兼文学翻译家荒芜之女林玉女士的热情鼓励,承蒙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古罗马文学专家王焕生先生的帮助,得以从拉丁文原文准确译介阿左林引用的维吉尔等人的诗句,承蒙驻北京和上海的西班牙塞万提斯学院、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教授盛力女士以及专攻西班牙语文化的刘轼颖小姐积极寻找并提供原文资料,谨借此机会, 特表由衷的感谢。 北京太阳宫 2014年9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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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一安 一九五五年夏,我在上海民立中学高中毕业,随即被母校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报到,被分配(那年头没有个人志愿)学习我从未听说过的西班牙语,心中老大的不高兴。我原本想投身造船业,心仪大连海运学院,事与愿违,纠结何似!硬着头皮,赌着气学习西班牙语,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自然兴味索然。到了二年级,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撺掇和诱惑,我居然大着胆子开始啃读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学作品了。什么塞万...2020-09-07 18:48
林一安 一九五五年夏,我在上海民立中学高中毕业,随即被母校保送,到北京外国语学院(今北京外国语大学)报到,被分配(那年头没有个人志愿)学习我从未听说过的西班牙语,心中老大的不高兴。我原本想投身造船业,心仪大连海运学院,事与愿违,纠结何似!硬着头皮,赌着气学习西班牙语,懒懒散散,松松垮垮,自然兴味索然。到了二年级,受到高年级同学的撺掇和诱惑,我居然大着胆子开始啃读西班牙文原文的文学作品了。什么塞万提斯、伊巴涅斯、加尔多斯 (后两位的称呼虽然不确切,但当时人都这么说),我都觉得高不可攀,而且文字罗哩罗嗦,不对我的口味。不料,无意间,在学校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西班牙文原文的Los pueblos(《城镇》),里面大都是一篇篇短小精悍的文章,清新可读,一看,作者是Azorín(阿左林),我素昧平生,立即借下,拿回宿舍就啃。后来,又经学长江志方先生的推荐,我读到了戴望舒、徐霞村两位先生从法文合译的阿左林的散文集《西万提斯的未婚妻》(上海神州国光社,1930年版),再对照原文,学习观赏,欣喜若狂!阿左林的文风简练、浅白、清纯、细腻,且颇有诗意,大部分原文对初学者来说,难度不算太大,而且实用,特别是文中极富生活气息的活泼对话,老实说,我受益匪 浅。记得当时我还将其中的一篇散文《斗牛》从原文译出,与三两同窗好友把玩研讨,好不兴奋!从此,我便喜欢西班牙文,喜欢西班牙语文学了。孰料,由于种种原因,阿左林的作品,我一搁就是数十年。 二十世纪七十年代末,我进入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世界文学》编辑部,为研究需要,我重读了阿左林,仍为他独特的文字所迷恋。不过,六十年代崛起的拉丁美洲文学,声势浩大的博尔赫斯、科塔萨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富恩特斯、巴尔加斯.略萨等一大批文学巨擘于八十年代以降在中国冲击着西班牙本土的所有文学作品,擅写凡人凡事的阿左林几乎被遗忘了,殊觉遗憾。当然,真正 的、有价值的文学是不会消失的,中国记得这位三十年代就在中国文坛颇受欢迎的西班牙作家。一九八二年,徐霞村先生把他与戴望舒先生合译的《西万提斯的未婚妻》改名为《西班牙小景》重新出版;一九八八年,徐曾惠、樊瑞华两位先生从西班牙文将阿左林的许多重要散文译出,题名《卡斯蒂利亚的花园》结集出版;二○一三年,桑农先生又将戴译全部阿左林作品,冠名《塞万提斯的未婚妻》整理推出。我以为,这都为译界借鉴各家译事提供了学习观摩的可贵平台。据桑农先生考证,阿左林的散文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伊始,即受到中国文学界的喜爱。周作人、唐弢、师陀、傅雷、卞之琳(先生也早在二十世纪三十年代从英文和法文翻译过阿左林不少散文,其译品后收 入《西窗集》)、何其芳、李广田、冯至、沈从文、林徽因、李健吾、金克木、方敬、南星、曾卓、唐湜、汪曾祺等一大批作家对阿左林极为推崇。戴望舒介绍说阿左林“为新世纪的西班牙开浚了一条新的河流”,评点他的作风“是清淡简洁而新鲜的——他把西班牙真实的面貌描绘给我们看,好像是荷兰派的画”。唐弢认为“阿左林文笔清新,疏淡中略带忧郁,如云林山水,落笔不多,却是耐人寻味”。周作人更是赞叹备至,当年他读到阿左林的几篇小品,即“……放下书叹了一口气:要到什么时候我才能写这样的文章呢!”诸多中国作家如何其芳、师陀等,甚至还从阿左林的作品里得到启迪,进行文学创作。当然,戴、徐、卞三位先生所译,并非依据原文西班牙文,而且只是阿左林 作品中的很少一部分(戴、徐二位选译自《城镇》、《西班牙》和《西班牙的一小时》,卞选译自《城镇》、《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等)。现蒙花城出版社不弃,约我从原文重译阿左林,而且,几乎是他的全部重要散文作品。 已有前辈译家戴、徐、卞三位先生的精妙译文在先,而且,他们大多还是诗人、散文大家,又有徐曾惠、樊瑞华夫妇从原文迻译的译品,我还敢挑战吗? 重读戴、徐、卞三位阿左林作品译文,我不禁深深敬佩。早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末,也就是戴先生(1905—1950)二十岁出头的时候,已经动手迻译阿左林了;先生文学眼光之敏锐、精准、超前,我辈敬服。据说,戴先生又通晓西班 牙文,译过许多西班牙短篇小说,特别是布拉斯科.伊巴涅斯的短篇小说,还译过《堂吉诃德》(戴译为《吉诃德爷》)的部分章节(惜未出版),他们留下来的是“清淡简洁而新鲜的”阿左林文风。而一位作家的文风,恰恰是译家最难以把握的。读博尔赫斯、加西亚.马尔克斯、巴尔加斯.略萨的作品,以我有限的西班牙文水平,只能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他们都是语言大师,只能隐隐约约地察觉到:博尔赫斯文字简约高深;加西亚.马尔克斯除了他那本《族长的秋天》之外,大都明白如话,深入浅出;巴尔加斯.略萨语言也不故作高深,文体结构繁复但安排有序。但是,我还处于战战兢兢的探索追寻阶段。然而,当年的戴、徐、卞三位一下子就把阿左林的风格抓住了!读他们的译文, 我觉得就是在读阿左林。由于他们都是从法文或英文转译的,对照比读,可能不难发现其中的失误、欠缺或理解上的误区;然而,平心而论,时隔八十余年之后的今天,我们仍然可以感受到他们的译文的魅力。 我想,优秀的外国文学作品,犹如优美的歌曲或乐曲,不妨有若干歌唱家和演奏家来歌唱和演奏。我一贯主张,认真、严肃的译事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阿左林是我喜欢的一位作家,又是影响我个人志愿和文学兴趣、将我引入西班牙语文学殿堂的第一人,翻译他的散文是我多年的夙愿,有了机会,何妨一试! 所以,我要做的只是,匡正前译的失当欠妥之处,而作家文风的 体现,已有前辈准确地把舵,足资参照。 我的翻译原则是:尽量贴近原文、尊重原文的语序、语法、句子结构,译文力求清纯鲜活,力争精确,献上契合原作风格的译品。如果真能兑现此一愿望,那也是几位前辈所赐,本人谨表诚挚的谢意,并衷心期待读者评判。 阿左林(Azorín,笔名,一译阿索林,现遵约定俗成原则,一如聂鲁达、亚马多),原名何塞.马丁内斯.鲁伊斯(José Martínez Ruiz,1873—1967),生于西班牙巴伦西亚地区阿利坎特省莫诺瓦尔市,卒于马德里,史称西班牙“九八年代”作家。这“九八”,原来指的是一八九八年,即曾经不可一世的老大帝国西班牙被如日中天的新兴帝 国美国打败的年份,从此,西班牙便一蹶不振。一批有为的西班牙青年不甘祖国颓败堕落,立志重振“西班牙灵魂”,于是,便涌现了像阿左林、乌纳穆诺、巴罗哈、马查多等众多颇有抱负的西班牙作家。他们在政治上,固然仍有局限,后期甚至趋于保守;但在文学上,却摆脱了十九世纪西班牙文学浮夸、做作、呆板的文风,主张通俗、清新、鲜活的格调,而阿左林便是其中佼佼者,尤其是他的小品,可说是开辟了一代新风,为世界文坛瞩目。 阿左林出生在一个律师家庭。五岁在家乡上小学,十五岁入巴伦西亚大学攻读法律,后赴格拉纳达、萨拉曼卡、马德里继续研习,但是他真正的兴趣,还是在于文 学。二十岁起,阿左林即开始在报刊发表文章。一八九六年,定居马德里,为《国家报》、《大公报》、《新杂志》、《白与黑》、《环球报》、《西班牙灵魂》、《阿贝赛报》等西班牙多家著名报刊撰稿,抨击教士、旧统治阶级及社会不公等现象,文笔犀利,崭露头角,并深获尼加拉瓜著名诗人鲁文.达里奥、西班牙著名作家克拉林等人的赞许。一九○二年,正式进入报界,从此,开始发表散文、小说等文学作品。一九○四年起,启用他小说里的主人公阿左林作为自己的笔名。 他的重要作品有:散文集《城镇》(1905年)、《堂吉诃德之路》(1906年)、《西班牙》(1909年)、《卡斯蒂利亚》 (1912年)、《西班牙的一小时》(19 24年),小说三部曲《意愿》(1902年)、《安东尼奥.阿左林》(1903年)、《一个小哲学家的自白》(1904年)等。西班牙语文学界普遍认为,阿左林的文学创作,虽然题材多样,但最成功的、为人所称道的,还是他的散文。到了晚年,阿左林思想趋于保守,他不但正式参加了保守党,还多次竞选出任国会议员。一九二四年,阿左林当选为西班牙皇家学院院士。 一向以苛刻著称的博尔赫斯曾说阿左林“……这个人似乎对繁琐小事感兴趣”。的确,阿左林的作品里,似乎没有什么重大的题材,笔下的人物亦多为小贩、修伞匠、纺织女工、农夫、女佣、面包师傅、 服丧的老妇人等小人物,即中国所谓“引车卖浆者流”;另外,他着墨较多的,还有西班牙旧时的乡绅、学者、官僚、教士,语多讥刺且不失幽默。对于祖国的河山草木、城镇田野,作家写景状物,却怀有真挚深切的爱意。这些人物景致,他写得极有感情,毫不矫揉造作,朴素、自然、真切。我倒以为,读阿左林,可以小见大,即西谚所谓“一颗谷粒见整个世界”,其价值取向,是毋庸置疑的。 这样一位作家,经戴、徐、卞三位介绍进来,难怪会引起二十世纪三十年代正蒙受强敌欺凌的中国的知识界的强烈共鸣。 对于阿左林别具一格的文学创作,西班牙语文学界评价也颇高。西班牙诗人、一九七九年塞万提斯 文学奖得主赫拉尔多.迭戈(1899—1986)认为阿左林的作品是“散文诗,是一种真正的、纯真的、洁净的诗歌”。另一位西班牙诗人、一九七七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维森特.阿莱克桑德雷(1898—1984)称颂阿左林为“一代散文大师,西班牙语创作界新情感的创造者”。而秘鲁-西班牙著名作家、拉丁美洲结构现实主义文学大师、二○一○年诺贝尔文学奖得主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1936—)的评价更是形象、生动。他说:“他是一位微型艺术大师,就如同在一枚大头针的针头上描绘风景、在一个酒瓶里用火柴棍搭建舰船的艺匠一般。对于细小次要的东西,对于极不引人注目或者瞬息即忘的东西,对于他的导师蒙田称之为‘普通的’人物,对于微不足道的事物,他情有独钟。他笔下描 绘的(其实是创造的)小物件,譬如一把油壶,一个汤钵,常常会具有一种特殊的尊严。他是一位文学建筑师,能用各种色彩细致勾勒出一座城市的侧影,能用看似描写一泓泉水、一道大门、一个服丧的老妇的寥寥数语,令读者深入一座小镇,感受它的孤寂,它的常态,它的习俗,它的颓败,它民众的隐秘的伟大。”巴尔加斯.略萨还满怀深情地说:“我在大学时代就开始阅读阿左林的作品了,自此,我一直阅读,反复阅读,从未感到失望。值此先生逝世二十五周年之际,我谨借用这个机会,对先生赐予我的愉悦公开表示感谢。”(马里奥.巴尔加斯.略萨:《微型艺术大师》,西班牙《国家报》,1992年3月8日) 本书包括作家四部重要小品 集,即《城镇》、《西班牙》、《卡斯蒂利亚》和《西班牙的一小时》(另附阿左林访谈录一篇),中文分为四卷,删去其中的五篇,按原作出版年份顺序排列出版。译者的意图是尽可能客观全面地展现作家的主要创作风貌。 在翻译过程中,承蒙西班牙语文学资深翻译家林光先生、著名诗人兼文学翻译家荒芜之女林玉女士的热情鼓励,承蒙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古罗马文学专家王焕生先生的帮助,得以从拉丁文原文准确译介阿左林引用的维吉尔等人的诗句,承蒙驻北京和上海的西班牙塞万提斯学院、北京外国语大学西班牙语教授盛力女士以及专攻西班牙语文化的刘轼颖小姐积极寻找并提供原文资料,谨借此机会, 特表由衷的感谢。 北京太阳宫 2014年9月15日
回应 2020-09-07 18:48 -
最高的荣誉是行动的荣誉。知识的荣誉几乎是没有的。即使有,也是轻微的,从属的,可以不層一顾的。西班牙是一个深笃基督教的国家。基督教就是生活最高准则的品德。在西班牙,一切都有利于尊崇行动,不尊崇思想。 这是啥意思?我一个铁马克思主义者不太懂,不就是应该尊重行动吗? 难道这意思是西班牙也是实用主义比较受尊崇?众所周知,中国也是实用主义大国。
2020-02-07 23:12
0 有用 齐秀林 2020-04-02
初读时很感动,也读得仔细,渐渐没了耐心,越翻越快。作者能轻易把人带到他那个时代,但毕竟是外人,更微妙的地方体察不到,多看几篇后就生出了他在自我重复的错觉——每一篇讲得都是那个时候的西班牙而已。
0 有用 雨中有座浪淘狗 2019-10-23
小城人物生活画像。忧郁的回忆, 哀叹逝去时光
2 有用 que 2019-08-16
意想不到的精彩,西班牙文学真是取之不尽的宝藏,林一安的水平相当高,举重若轻,而且很克制。
0 有用 Jing0 2019-07-01
抱歉,欣赏不来
1 有用 無待 2020-03-02
一篇篇地读过。不怎么喜欢本书封皮最后评论的话“西班牙作家阿左林也许算不上伟大的作家”。阿左林作品里对生命的哲思,一再让我读过之后,发出“哇哦”的喟叹。生命都是伟大的。阿左林是一个伟大的作家。
0 有用 往昔之井 2020-09-01
不懂西班牙语,但是读西语文学(不限于西班牙,包括拉美)的时候,像千百年时光在你耳旁呓语,你能看到山海相接处的落日辉光和远方的智慧魂灵。 周作人、废名、沈从文、汪曾祺、戴望舒、林徽因都受到阿左林影响。他最出名是那句“小姐,不要担心还有明天,因为你有一张未婚妻的脸。”去看他的小品文,可以体会到他对京派作家的影响。
0 有用 开心小果子 2020-05-22
乡村石板路上投下了稀疏的树荫,坚毅的人顶着午后的烈日依然忙碌
0 有用 布格拉 2020-05-18
阿左林的小品文语言简洁、洗练,充满悠远的诗意情调,像明朗而温和的天气,像西班牙宁静而缓慢流逝的古城生活,读之心境亦平和、宁静下来。
0 有用 空谷幽兰 2020-05-06
西班牙的风土人情。作者对这片土地有着深沉的热爱。
0 有用 齐秀林 2020-04-02
初读时很感动,也读得仔细,渐渐没了耐心,越翻越快。作者能轻易把人带到他那个时代,但毕竟是外人,更微妙的地方体察不到,多看几篇后就生出了他在自我重复的错觉——每一篇讲得都是那个时候的西班牙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