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四郎》的原文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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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朝她望去,只见她的面貌依旧,服饰依旧,头发依旧,黑痣当然少不了。总之,完全是我二十年前看到的那个十二三岁的少女,一点没有变。我对她说:‘你一点都没变呀。’ 她对我说:‘你老多了。’ 接着我问她:‘你怎么会那么一点都不变呢?’ 她说:‘我最喜欢长有这副容貌的那一年、穿着这身服饰的那一月、梳着这种头发的那一天,所以就成了这样了。’ 我说:‘那么,我怎么就这么老了?自己都觉得奇怪呢。’ 她解答说:‘因为你一心想比从前那个时候变得更美、更美呀。’ 这时我对她说:‘你是画。’ 她对我说:‘你是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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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四郎從中獲得的只是寂寞感。仿佛壯響奈良大佛的鐘后,餘音繚繞,輕輕地傳至身居東京的自己耳中。與其說三四郎是對這段話附有的意義感興趣,倒不如說是喜歡那種投射在這層意義上的情緒問題。三四郎是一個不曾切實思考過生死問題的人。對於思考這種問題來說,三四郎那青春的血液是過分熱了。
三四郎面對著三個世界。一個在遠方,就是與次郎所說的,有著明治十五年以前的風味,一切平平穩穩,然而一切也都朦朦朧朧。當然,回那兒去是很簡單的事,想回去的話馬上就能回去。不過,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三四郎是不想回去的。換言之,那兒就像是一處後退的落腳點。三四郎把卸脫下來的“過去”,封在這個落腳點里。他想到和藹可親的母親也被埋在那個圈子里,忽然覺得這太不應該了。於是,只能在母親來信的時候,才在這個世界低迴一會兒以溫舊情。
這第二個世界里,有生著青苔的磚瓦建造的房子;有寬大的閱覽室,大得從這一頭看不清另一頭的人的臉。書都摞得很高,不用梯子的話,手很難夠著。由於翻破了的書頁,加上手指的油污,書籍發黑;金色的字跡發亮。羊皮封面,牛皮封面,有兩百年歷史的紙張,以及所有的東西都積著灰塵。這是一些歷時二三十年才很不容易積成的寶貴灰塵,是戰勝了靜謐的歲月的靜謐的灰塵。
看一看在第二世界活動的人影,大抵長著懶得刮的長鬍子。有的人望著天空走路,有的人低頭行路。衣著無不髒污,日子無不貧困,氣度卻頗從容。縱然處在電車的包圍中,仍無所顧忌地朝太空呼吸寧靜的空氣。進入這個世界中的人,因不知當前的世界而頗不幸,也因能逃離煩惱的世界而頗幸運。(~~)三四郎則處於能稍微領略其中風味的地位,要想脫離就可以脫離的。但是,不惜丟棄好不容易才有所悟的此中三味,又實在感到可憾。
第三個世界宛如光燦的春天在蕩漾。有電燈,有銀質匙,有歡聲,有笑語,有杯裡直冒泡沫的香檳酒,有出類拔萃的美麗的女子。(~~)這個世界就在眼前,但是破難靠近。從難以靠近這一點來說...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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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熊本来,是东京大得多。比起东京来,是日本大得多。比起日本来,是……”他停顿了一下,看看三四郎的脸,然后侧耳倾听
“比起日本来,是脑袋大得多吧。”他说,“一成不变是作茧自缚。一心替日本着想,只会导致事与愿违的结果。”
听到这一席话,三四郎觉得自己是真的离开熊本了,同时领悟到在熊本时的自己乃是一个非常怯弱的人。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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忍耐服从是罗曼蒂克式的卑躬屈膝。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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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已经知道了吗?”她说着话,眯起双眼皮眼睛望着三四郎。p.257
这是一种想把三四郎置于远处,却又非常不放心他在远处的眼神,然而,只有眉毛不动声色,显得镇定自如。三四郎的舌头紧贴着上颚。p.258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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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了?”她眯细着双眼皮的眼睛,望着他的脸。这是一种想远远离开三四郎却又不忍离去的眼神。然而,惟有那双眉显得清秀而安详。三四郎的舌头紧贴着上颔,他再也无法说下去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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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现在感到好些了吗?如果没什么不舒服了,我们该回去了吧。”
美祢子望着三四郎。三四郎的身子已经站起了一半,这时又坐了下去。当时,三四郎觉得自己不知在什么地方实在不是这个女子的对手。与此同时,三四郎自感肚里的心思被对方看穿,于是萌出了一种随之而来的屈辱感。
“迷路的孩子。”
她眼望着三四郎,把这个词复述了一遍。三四郎没有答话。“你知道这迷路的孩子--词在英语里是怎么说的吗?”
三四郎根本没有想到她竟会提这种问题,简直说不出知道还是不知道。
“我讲给你听怎么样?”警汁格西农,武献的香坐阶出证线“好的。”
“Stray sheep,明白了吗?”
遇到这种场合,三四郎便成了一个穷于应答的人。当瞬息的时机逝去,头脑开始冷静地转动的时候,回首方才的情景,他便后悔不已——本可以那么回答, 也可以这么回答的呀。话虽是这么说,却又不能因为预期到这一后悔, 就轻薄得装成很自然的样子信口开河而勉强赶快回答。所以只好保持沉默,可又感到这么沉默着是多么尴尬啊。
“迷途的羊”这一词汇,三四郎实在似懂非懂,所谓不懂,与其说是指这词汇的意义而言,倒不如说是指她使用这词汇的用意而言。三四郎光是望着她的脸,一声不吭。 于是她一下 子认真起来。
“我显得很狂妄吗?”
她的语调里有辩解的情绪。三四郎被一种 意外的感受所左右:刚才自己是在雾中,心想雾散了就好了;现在因这一句话而使雾散后,她的面目清晰了,三四郎却觉得这雾散得可恨。
三四郎想使美祢子的态度回复成原来那种有意义的样子——就像在两人头顶上展开的那种不清澈也不混浊的天空那样。但是三四郎也想到:这不是靠着几句取悦于她的奉承话就能奏效的。
“唔, 我们该回去了吧。”她突然说道。这不是厌恶人的语调。但是在三四郎听来,这种平静的语调说明对方认为自己是个没有意思的人而感到灰心丧气了。
天空又变了。风从远方吹来,广阔的田地上方,唯有太阳在,见了叫人寂寞得发冷。草里蒸腾...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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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利奥特鲁帕。”美祢子轻轻地说。三四郎不由得把脸往后让。脑子里闪过:海利奥特鲁帕牌香水瓶;四丁目的黄昏;迷途的羊,迷途的羊;高高的太阳悬挂在天空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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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应当尽可能听从母亲的安排。现在的青年和我们那个可野
时代的青年不一样,自我意识太强,这可不好。我们做学生的
时候,所作所为无一脱离过别的人。一切都是从君主、亲友的穿着
国家、社会的角度出发,为别人考虑的。总之一句话,那时受非常有
教育的人全都是伪善家。社会的变化终于使这种伪善行不通
了,其结果将自我中心渐渐引人思想行为之上,使得自我意识
发展得过了头。相对于过去的伪善家,如今就是露恶家遍地的
世道……你听说过“露恶家”这个词儿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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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的话,应该尽量听从。眼下的青年与我们那个时代的青年不同,他们的自我意识太强,这是不行的。我们做学生的那个时候,举一动无不考虑到别人。一切事情都以别人为中心,想到的是君,亲,国,社会。总而言之,那时的青年学生都是伪君子。当社会的变化使那种伪善终于行不通的时候,便渐渐地在思想行为方面输入以我为主的体系,这么一来,就导致自我意识发展得过了分。现在的状况与从前大不一样了,不再是什么伪君子,而净是些真恶人。喂,我说你听见过真人这种讲法吗?”
“没有。”
“这是我即席造出来的词汇。你是否也是一个真恶人呢?唔,看来也是吧。至于与次郎那种人嘛,乃是最典型的了。那个姓里见的女子,你是认识的吧?她也是真恶人当中的一种,还有野野宫的妹妹也是的。她们又各有各的真恶人特点,所以有趣。从前,只要有官吏和做父亲的做真恶人就行,现今,各人都以同等的权利想成为一个真恶人。当然,这也并不是什么坏事情。揭开粪桶的盖子,乃是臭物;剥去漂亮的外形,大抵露出了'真恶'这是无法做假的。光在外形上显得漂亮,只有麻烦,所以大家都质朴起来,只需未加装饰的木器就满足了。痛快得很,可谓'天丑烂漫'。但是这种烂漫超过了限度的话,真恶人同仁之间,相互会感到不便起来。当这种不便渐渐增大以至达到极限的时候,利他主义又会复活。当这个利他主义又流于形式并趋于没落的时候,利己主义便又归来了。反正是永远循环不息。你不妨认为我们就是这样生活着的吧。我们就在这样的生活中向前进。你看看英国,利己主义和利他主义一直分庭抗礼,保持平衡,所以这个国家就保持原状,也不进步。既没有出现易卜生,也没有出现尼采。实在可怜!只知自鸣得意;而在旁观者的眼里,简直要僵硬成化石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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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还有哪。进入二十世纪之后,怪事颇盛行。有一种很妙的做法是:用利己主义的货色塞入利他主义的内容里。你遇见过这种人吗?”
“怎么样的人?”
“换句话来说,就是以“真恶”来行“伪善。你还不明白吧?我给你作一些略带刻薄味的说明。从前的伪君子嘛,目的无非是希望人人都夸他与人为善,对不对?但是现在正相反,是为了损伤人们的感触而故意去干伪善的事,力图使对方无论从什么角度看来,都会认为自己是伪善的。对方当然很不高兴,于是此人的目的也就达到了。要把伪善不走样地显露给对方知晓的正直表现,乃是真恶人的特点,而且其表面的言行举止肯定自始至终都是善的。所以你瞧,这就二位一体了。会巧妙地运用这一做法的人,近来大大地增多了。”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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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就事实而论,他人的死使三四郎尝到了一种美的安宁;而活着的美称子却使三四郎在美的享乐中,尝到了一种苦闷。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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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格尔在柏林大学讲哲学时,他一点没有卖弄哲学的味道。黑格尔的演讲并没有奢谈真谛,却是一种体现了真谛的演讲。那不是口舌上的演讲,而是心灵上的演讲。当真谛和人融合醇化为一体时,其所讲所言,不是为演讲而演讲,而是在为道而演讲。哲学演讲至此方值得聆听。光在舌端奢谈真谛,不过是以无生命力的墨汁在无生命力的纸上留下空空洞洞的笔记而已,那又有什么意义可言呢…现今,我为了应付考试,也就是为了面包,忍气吞声地读着此书。我永远诅咒这逼我低下高贵的头颅的考试制度。谨志。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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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使自己已处于不能不看到发生在自己周围的一切活动的地位,作为一个学生的生活却依然不可能不同从前一样。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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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究竟是不善讲话的蠢人,还是不屑理睬人的伟人呢?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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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众基本上是城镇上的小市民,看上去,有文化教养的人极少。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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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这女子说:‘你一点都没变呀。’于是她对我说:‘你老多了。’接着我又问她,‘你怎么会一点没有变呢?’她说:‘我最喜欢长着这幅面容的那一年,穿着这身衣裳的那一月,梳着这种发型的那一天。所以就成了这个样子。’……这时我对她说:‘你是画。’她对我说:‘你是诗’。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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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标是相当明确的,但是他在这到达这一目标之前有过种种苦思,所以,在一个容易用思索的苦劳来左右目标价值的思索本身的眼睛里,这个目标并不平凡。
因为需要与周围环境协调,所以沉静;
因为存在着某种不足之处,所以根底是粗豪的。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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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朋友丢了钱,一筹莫展,我不胜同情,把钱借给了朋友,结果呢,眼下我自己一筹莫展了。
但从大处着眼,与其小处斤斤较量,倒不如马虎一些成批解决掉来得有力。 (查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