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鼓楼》的原文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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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时间毫不间歇地流逝着。人们落生在这个世界上,最早意识到的是包围着自己的空间。这空间有着长度、宽度和高度,其中充满了各异的形态、色彩与音响……而后人们便意识到还有着一种与空间并存的东西,那便是摸不着、握不牢、拦不住的时间。在所存在的空间里度过着不断流逝的时间,这便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于是乎喜、怒、哀、乐,于是乎生、死、歌、哭……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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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她从詹丽颖那里得知了关于澹台智珠的各方面情况。她不能理解澹台智珠怎么能同一个工人生活了这样久。也许,是因为澹台智珠总演那种宣扬封建道德的戏,中毒太深了吧?……
据说慕樱甩掉她丈夫的理由,是“没有共同语言”和对方的“庸俗浅薄”。这是一个说不清的问题。谁都可以用这两条理由来掩盖自己喜新厌旧、趋炎附势的卑鄙心理。
……
不过当她们在那电梯前短暂地相遇之后,她们各自对对方的“腹诽”,也就仅仅是一两分钟,她们有着各自的生活轨迹,有着各自的心绪与期望……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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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一看见李铠他便联想到了澹台智珠,一想到澹台智珠他便又联想到了《豆汁记》,由《豆汁记》他又想到了金玉奴的父亲金松是个丐头;由这一点他又对澹台智珠产生出了一种特殊的亲近感;而当他落座以后,他又立即将这种亲近感奉献给了李铠——他倒没把李铠联想为那遭到棒打的“薄情郎”莫稽,人在电火般的联想中,常常具有这种精密的筛汰力。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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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鼓楼西南不远,是有名的什刹海。所谓 「海」,其实就是浅水湖,
一半种著荷花,一半辟为稻田。据说因为沿「海」有许多寺庙庵堂,
所以得「什刹海」之名。「什刹海」又分前海和后海,二「海」之间,
有一石砌小桥,因形得名,人称银锭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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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散」?对!当年的「荷花市场」逢上下雨,自然散摊,所
以确有「雨来散」的俗称。海老太太和胡爷爷一听见「雨来散」这仨
字儿,心中顿时充满了无限的怅惘。「荷花市场」逢雨便散,人生呢?
缘分呢?……唉唉,往事真不堪回首!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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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宝桑嬉皮笑脸地说:“薛大妈,给您道喜啦!我爹我妈倒想来呀一一可您跟大爷不是没请他们吗?”
薛大娘扬着嗓门应付:“哟,咱们两家还用得着虚礼儿吗?还用下帖子呀。知道了信儿,自然就该来呀一你们不也没“随份子吗?我就不挑这个礼儿,咱们谁跟谁呀,光你帮着搬家具,那股子牛劲,就顶别人俩仨“份子”哩!”所谓“随份子”,就是亲友们给喜家的小额现金,一般少则2元多则20元。薛大娘点到这个问题,让卢宝桑脸上有点挂不住,他忙假装参观厨房中的种种景象,...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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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潘秀娅甚至没用这个词汇进行过思维,在她的思维中只有“对象”这个概念;“我爱你”这个简单的句子,在她同薛纪跃搞对象的过程中,双方也都没有使用过,他们只说过:“我乐意。”
她要结婚。她要成家。成家过日子。她的对象既要“拿得出去”,又不至于在外头瞎胡闹、在家里跟她犯别扭。这样的对象她找着了。就像四喇叭的录音机她置备了一样,虽然牌子软点,但毕竟属于四喇叭一档的。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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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时间毫不间歇地流逝着。人们落生在这个世界上,最早意识到的是包围着自己的空间。这空间有着长度、宽度和高度,其中充满了各异的形态、色彩与音响…而后人们便意识到还有着一种与空间并存的东西,那便是摸不着、握不牢、拦不住的时间。在所存在的空间里度过着不断流逝的时间,这便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于是乎喜、怒、哀、乐,于是乎生、死、歌、哭…
但每一个人都不可能是单独地存在着。他必与许许多多的人共存于一个空间之中,这便构成了社会。而在同一个社会中,人们的阶级意识不同,政治方向不同,经济利益不同,人生态度不同,道德品质不同,文化教养不同,性格旨趣不同,生理机制不同,竞争能力不同,机遇遭际不同…于是乎便相争相斗,相激相荡,相斥相离,相轻相嫉…同时也必定伴随着相依相靠,相汇相融,相亲相慕,相尊相许…而这种人类社会的流动变化,从整体角度来说,便构成了历史;从个体角度来说,便构成了命运。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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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有一点却是可以确定的——除非发生某种难以预料的灾变,北京的钟鼓楼将成为社会历史和个人命运的见证而永存。
鼓楼在前,红墙黄瓦。
钟楼在后,灰墙绿瓦。
钟鼓楼高高地屹立着,不断迎接着下一刻、下一天、下一月、下一年、下一代。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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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呀,怎么说呢?真不招人喜欢,”薛大娘忍不住压低声音对路喜纯说、“她当过右派!”
在薛大娘心目当中,尽管新政策几乎已经给当年所有的“右派分子”都改正了,她还是觉得戴过“右派”帽子是柱丢人的事。路喜纯却一听“她当过右派”,反而对这位詹姨生出了几分敬重。近年来的小说、电影、电视剧等文艺作品当中所出现的“右派”形象,几乎都是些品质高尚、才学超群的人物,因此给了路喜纯这茬人这样的感受一一戴过“右派”帽子,实在是一桩光荣的事。这位詹姨,别看咋咋呼呼的,说不定倒是个女中豪杰呢!难怪嵇老师肯同她交朋友…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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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件,是连队里的一对老兵团战士结婚。连长主持了他们的婚礼,大家胡吃海塞了一顿,喝了整整一打白酒。第二天一早,那新娘子找到连长告状,告她的爱人,什么罪名呢?她气愤地对连长说:“连长!他……他昨晚上要跟我耍流氓!”连长先是愣住,随后便忍不住仰脖大笑起来......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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鼓楼在前,红墙灰瓦
钟楼在后,灰墙青瓦。
钟鼓楼高高地屹立着,不断迎接着下一刻、下一天、下一月、下一年、下一代。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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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月后,出现了 「天安门事件」。起初,仅仅是出于好奇,她同
葛尊志去天安门观览了那壮丽的场面——他们头一回去时,看到的还
仅仅是各种各样的花圈挽幛,还没有出现单纯的诗词。他们的感情与
广场上的气氛相共鸣。后来,慕樱自己去了两次。开始出现诗词了,
头一批诗词紧扣悼念周总理这个题目,文句上推敲得也比较仔细,看
见别人拿著小本抄,慕樱自己也忍不住掏出纸笔,抄录了几首读来最
能动情的。她回到家里,把抄来的诗词读给葛尊志听,葛尊志说好。
但广场的诗词在那几天里不仅以几何级数增加著,而且迅速溢出了单
纯悼念周总理的范畴,开始有越来越露骨地抨击江青、张春桥之流的
文字——有的出于激愤难遏,已完全谈不到是诗词,而成为赤裸裸的
诅咒。按系统下达了上面的指示——不要再到天安门广场去。葛尊志
是出于怯懦?出于麻木?他不再去。慕樱是出于勇敢?出于激愤?她
照常去。在这场人民悼念周总理的活动被镇压的前两天,慕樱在天安
门广场的人丛中遇到了齐壮思。她点头招呼了他。他便也点头招呼了
她。他们不即不离地在广场上转了一周。后来,齐壮思顺著东单方向
走去,慕樱尾随著他。当齐壮思拐进正义路街心绿地时,慕樱快步撵
上了他。齐壮思微笑地望著慕樱,两眼闪著锐利的光,仿佛要穿透她
的心肺。
慕樱把自己抄录的一整册天安门诗词递到他的手中,对他说:「我
知道您怕有人专门盯著您,您活动不象我这么方便——您没抄,我差
不多好的全抄了,您拿回家看去吧!」
齐壮思接过了她的那个红皮笔记本,坐到旁边的石凳上,从怀里
取出老花镜戴上,立即展读起来。她听见他喃喃地赞叹说:「人民!人
民!」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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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单位里许多人对她的訾议,她爽性利用一家刊物组织问题讨
论的机会,寄去了一篇系统地阐述她的观点的文章。她坚定地认为:
婚外爱情是合理的,爱情的多变性是由爱情这种东西的本质决定的;
如果爱情消失了,那么再维系婚姻关系便是虚伪,是真正地不道德;
要求爱情专一,是要求 「从一而终」的封建礼教的陈腐观念;最严肃、
最纯真、最道德的爱情,便是敢于爱自己真爱的,敢于对曾经爱过现
在不爱的坦率地说出「不爱」,乐于迅速及时地脱离已经没有爱的关系;
只要不是强迫性的感情关系,都是合理的,因而也都是道德的;离婚
率与再婚率的上升,同居关系的公开化,不但不是「世风日下」的表
现,恰恰是文明程度的提高……那篇文章被删去了一半,并显然是作
为一种非正确意见「聊备一格」地刊登了出来;她因此收到了上百封
读者来信,有一小半是骂她的,其余的都是声援与赞扬。
她在那篇文章里说:「责备爱情的多变,就如同责备世界本身丰富
多采一样。一个关在屋子里不出去的人,他自然只能从狭小的天地去
发现可爱的物件;一旦他走出了屋子,来到了田野,他必定会发现更
加可爱的东西;而一旦他从平原登上了山岗,视野进一步得到拓展,
他又必定会发现更高一级的美……随著视野的扩大、选择机会的增多,
人们不断升华著自己的爱情,这是再自然不过的事。问题不在爱情的
多变,而在对所爱的物件是否采取了胁迫的获取方式,对所不爱的妻
子或丈夫是否能在尊重人格的基础上妥善地解除法律关系……」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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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也真有意思,没长大的时候,大
家都差不多,一块儿玩,一块儿闹;越往大长,差别就越显,人跟人
就竞争上了;可到老了的时候,瞧,就又能差不多了,又一块儿玩,
一块儿聊……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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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儿子的管教,姚向东父母倒也一直没有放松,尤其是父亲,
见到儿子不争气的表现,除了一顿急风暴雨般训斥,气急之时,甚至
脱下鞋子,用鞋底乱抽乱打——往往要做母亲的一边遮拦,一边哭喊,
方才罢休。教子无效,方法不妥固然是一个因素,而本身对迅速变化
的社会生活的不理解不适应,牢骚满腹,苦闷难遣,当著儿子讲怪话,
却又不许儿子说怪话;儿子提出问题,回答不了,便拿儿子撒气;对
儿子讲的道理越来越抽象、乾瘪……是令儿子不服管教的更主要的因
素。儿子在父母的面前,渐渐变得虚伪。
姚向东所在的那个学校,是所「非重点」中学,老师们——尤其
是班主任——工作还是相当努力的。一方面,他们花大力气把一部分
尚有学习积极性的学生调动起来,让这些学生在题海中苦航,争取能
爆出冷门——考上大学,既为学生们自己争气,也为学校争光,倘若
这样的学生逐年增多,那么,他们这所中学便有希望进入「重点」的
行列;另一方面,他们也想尽各种办法把姚向东这号的「后进生」管
束起来,让他们在校内不至于吵闹,在校外不至于被派出所拘留。不
过,由于教育从来不是万能的,而他们对姚向东这号学生的管教又未
免失之于粗糙,姚向东在老师们面前,也渐渐变得虚伪。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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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图个什么?感激?表扬?私下
的报答?公开的奖赏?都不是,他图的是问心无愧——他感到眼前的
政治、经济、文化和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部越来越少虚伪,越来越更
实在,在这样一个扎扎实实地实现四个现代化的时代里,他更必须敦
敦实实地对待国家,对待他人,对待自己……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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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他们上完早班,拿著工会发的电影票到圆恩寺电影院看完《真
没有想到》和《心灵的呼声》两部短片,回到家里,便分头张罗家务
——男的叫梁福民,他提著水桶去水管那儿接水;女的叫郝玉兰,她
坐在小厨房里,把入冬前买来的储存白菜,耐心地一棵棵倒腾著重新
码过。他们小厨房里有一口水缸,能盛四桶水,为怕万一上冻把缸撑
破,每天他们只往里面盛两桶水;他们储存了一百斤一级菜、二百斤
二级菜,为了保证能吃一冬,他们逢到晴和的日子,便耐心地把一棵
棵白菜都拿到院里晾晒,并且每隔三两天,郝玉兰都要把它们重码一
遍,不但绝不允许那白菜「烧心」,就是菜帮子,也尽量不让它坏掉……
他们生活上的节俭,主要集中在吃上,同许许多多的北京市民一样,
他们具有所谓 「从牙缝里省出来的精神」;他们穿得并不坏,屋里的家
具和床上用品也并不比别家逊色,而且也购置了十二寸黑白电视机—
—尽管一般情况下他们并不使用它,只在有特别好的节目和把儿子接
回来时,开上那么一阵;平日晚上他们宁愿骑车去厂里看俱乐部的彩
色电视——至于对他们的儿子,他们花钱却相当大方,让儿子穿戴得
漂漂亮亮自不必说,偶尔还买回昂贵的广柑和巴拿马香蕉,让孩子得
意地站在院心里美滋滋地享受……两个月前他们有过一次壮举:带孩
子去香山看了一次红叶,据郝玉兰对詹丽颖说,他们光吃冷饮就花了
八毛钱!回来时他们一家三口全都红光满面,对生活感到十二万分的
满足。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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荀师傅噙著烟斗,走出了厨房,到自己屋里,坐到沙发上,靠著,
想心事。他想起前些日子,磊子和小冯在他跟老伴面前,叽叽喳喳地
议论著什么 「事业」。小冯说起外国从前有个大人物——对了,说的是
法国的名叫拿破仑的那么个皇帝——说过那么一句话:「一个不想当元
帅的士兵,就不是个好士兵!」磊子跟小冯对那话简直崇拜得不行。老
伴觉著新奇,跟他们打听,磊子跟小冯就你一句我一句地掰开了揉碎
了解释给她听。老伴听了光是乐:「哟,要是当兵的都成了总司令,那
谁还能指挥谁呢?」荀师傅听了心里却老大的别扭。他当年为什么去
当兵?不当兵,不投共产党,他就得饿死!他当年为什么去打仗?不
打败那国民党反动派,穷人就翻不了身!他从来没想过他要有什么个
人的事业!他想过当总司令吗?他连争取当连长的想法也没有过。当
他进入工厂以后,时常有师弟问他:「你怎么打完仗就回家了呢?你要
留在部队,现在说小了不也得闹个正团级?」那倒不假,当年一块儿
参军,后来留在部队的,如今都有当上正师级的主儿呢;不过他荀兴
旺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他在战场上是个普通的士兵,在工厂里是个普
通的工人,如今他在后门桥那块儿是个普通的修鞋匠;他的血和汗流
得正当,他为国家和群众出了力,他自己的生活也越来越好,他从来
没为亏心事睡不著过觉,他自己看重自己,也得到了周围人们看重。
象他这样生活,有什么不好呢?……可磊子和小冯他们,分明是不满
足了。他们一天到晚踅摸著什么 「事业」,总想拔尖儿,出人头地……
当然他们倒也不是光为个人打算,听他们议论的那些个「事业」倒也
都是国家需要的;他们也不是想使奸耍滑,去坑蒙拐骗,他们好学习,
好钻研,肯下苦功夫,敢干大事情……难说谁是谁非;但他们跟自己,
分明已经是两套心思! (查看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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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悠悠。时间毫不间歇地流逝著。人们落生在这个世界上,最
早意识到的是包围著自己的空间。这空间有著长度、宽度和高度,其
中充满了各异的形态、色彩与音响……而后人们便意识到还有著一种
与空间并存的东西,那便是摸不著、握不牢、拦不住的时间。在所存
在的空间里度过著不断流逝的时间,这便构成了我们的生活,于是乎
喜、怒、哀、乐,于是乎生、死、歌、哭…… (查看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