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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野和子(小野):《中国女性史》是1978年出版的。我在1968年发表了第一篇文章,谈的是清末的妇女解放思想,然后又发表了“辛亥革命时期的妇女选举权问题”、“五四时期的妇女解放思想”……一连发了五六篇,然后就出版了这本书。我写那些文章的时候是你们的文化大革命时期,现在看这本书很有问题,有不少观点有问题。为了写这本书,我两次去中国,看的是那个时候的中国,一直到1978年,我的思想也没有改变。20世纪80年代,四川博物馆一位先生把它翻译成中文,在中国出版了。他当时没有联系到我,许多注释都是从日文直译的,没有查找原来的中文注释,因此译文也有不少问题。…… 这是一个“外国人”写“外国”的历史,当时没有可以参考的资料,一定有很多错误的观点,请多多指教。
小野:当时日中两国恢复邦交不久,我们还不能到贵国去收集材料。这主要是依靠日本这边的材料写的,材料少,观点也有问题。当时我只是想,作为一个中国历史的研究者,我应该向日本妇女介绍中国妇女的历史。现在有了更多的资料,也许应该重新做这件事,但是现在我已经老了,力不从心了。
小野:你知道吗,把我这本书译成韩文的人因此坐了牢。……这本书也被禁止了。有两个原因:一是因为这本书批评家族制度,不利于韩国社会稳定。第二原因是因为我在书中写的是中国革命的历史,从太平天国到毛泽东的革命,有详细的叙述。关于革命的问题,我想到了,是有思想准备的,但我没想到家族问题会带来麻烦。
小野:我刚开始研究中国历史的时候,绝对没有想到我会
做中国女性史的研究。我是京都大学历史系东洋史专业第一个
女学生,那是1950年,全班就我一个女生,我想跟其他男生一样,搞中国历史研究。开始的时候,我做明末清初研究,写了一本《明末反税考》,有关东林党人反对明政府的政策。
小野:当时的社会中,已经有不少女性受了高等教育,拿了
学位,但是 女学生很 不容易找到工作。还有一 个原 因,1960、1970年代,日本的出版界翻译出版了许多国外的女权主义著作,可是,关于中国方面的书完全没有,没有一本研究中国妇女的书,所以我想做这件事,哪怕是做一些简单的介绍也好。1968年我写了一点,关于清末的妇女解放思想,然后,我在奈良女子大学讲了两年“中国女性史”。那时候,人们普遍认为,女性研究不是学术性的。一位先生告诫我,你最好不要说你是搞女性史的,这样你很不容易找到工作。那时我在奈良女子大学做助教,是合同制的,做够了10年就要换工作,这对我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我的老师也对我说,你不要跟人家讲你研究妇女史,你应该说你在做明代历史研究。我很感谢他的好意,他对别人也是这样说的。是我的老师保护了我让我继续留在学术界了,使我重新回到京都大学,并且在这里得到了教授这个位置。那时候,京都大学有1500多个教授和助教授,只有四位是女性。
李:你当时在写这本书的时候,是否使用了西方女权主义的方法和理论?
小野:没有,完全没有。那时候,日本已经有了西方女权主义的影响,但我个人不大喜欢,我不喜欢过激的东西。我在奈良女子大学的时候,一次学生讨论会上,一位女权主义者来做过演讲,是日本的,不是美国的,她从东京过来。听了她的报告,我同意她的一些观点,但是我不同意她们的方法。我买过她们的一些书,做研究要用,但是我不让我的女儿看这些书,我不希望她们接受那些东西。那多半是翻译国外女权主义的,我们说那是womenism(妇女主义),不同于一般的妇女解放,她们主张男女对立,是大女子主义,我不同意这种做法。
小野:我后来又出了一本书《五四时期家族论的背 景》,1992年出版的;还有一本是《清末法律改革问题》,都是谈法律近代化对家族制度的影响,其中引用了上野千鹤子的一些观点。但是我们的研究方法很不一样。
小野:这很好,很不容易。说到社会学,还有一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回到京都大学以后,我碰到了一件“性骚扰”的事情。一位很有名的教授,亚洲研究所所长,诺贝尔奖候选人,在日本学术界很有影响。他对他的女秘书进行性骚扰,我反对这种事,写了文章发表在报纸上,那是1994年,引起了一场很大的官司,给我很大的压力,但是最后我们胜诉了。这位教授已经退休,在日本呆不住,到奥地利的维也纳定居去了。为此,我写了一本书,详细记录了这整个过程。
李:(笑)这您倒像是做了社会学家的事了。我想知道,在这整个事件中,那位当事的女人自己是什么态度?
小野:非常复杂。刚开始时她支持我的立场,告诉我许多“事实”,但在整个过程中她总是在不断的动摇。
李:那位男教授受到什么处分吗?
小野:这是民法上的事,不属于刑法,因此没有受到法律上的惩罚。这事花了我很多时间,但这件事没有白做。自打这件事情以后,校园里性骚扰的问题引起了人们的重视,情况有所改变,很多学校都成立了“反性骚扰委员会”,这样的事从此有人管了。
小野和子访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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