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版社: 文汇出版社
出品方: 新经典文化
原作名: The Unwinding: An Inner History of the New America
译者: 刘冉
出版年: 2021-1
页数: 520
定价: 108
装帧: 精装
ISBN: 9787549633425
内容简介 · · · · · ·
阅读《下沉年代》,如同坐在第一排观看美国梦的午夜葬礼
“这是一个时代苍凉的侧影:受挫的努力,被辜负的信任,凋零的生机,以及日渐黯淡的希望。力透纸背的书写,栩栩如生的人物,呈现了美国三十多年的沧桑巨变,也为当下社会撕裂的悲剧写下了发人深省的前传。”——刘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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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续《光荣与梦想》时间线的美国社会内层新史,一部定义我们时代的史诗
☆ 一本书写尽美国梦碎三十年:四个人的一生,四个阶层的剧痛,一代人的失败挽歌
☆ 许倬云、刘擎、周濂、欧逸文推荐,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超20家机构年度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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阅读《下沉年代》,如同坐在第一排观看美国梦的午夜葬礼
“这是一个时代苍凉的侧影:受挫的努力,被辜负的信任,凋零的生机,以及日渐黯淡的希望。力透纸背的书写,栩栩如生的人物,呈现了美国三十多年的沧桑巨变,也为当下社会撕裂的悲剧写下了发人深省的前传。”——刘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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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延续《光荣与梦想》时间线的美国社会内层新史,一部定义我们时代的史诗
☆ 一本书写尽美国梦碎三十年:四个人的一生,四个阶层的剧痛,一代人的失败挽歌
☆ 许倬云、刘擎、周濂、欧逸文推荐,荣获美国国家图书奖,超20家机构年度好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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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约客》资深作家操刀,新世纪非虚构顶峰之作,入选 Slate 25年来最佳50本非虚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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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在一夜之间,世界轰然倒塌。所有老派的行事规矩和道德准则被抛在一旁,华盛顿的说客比政客还多,纽约交易部门不再有禁忌,佛罗里达州的楼价跌到谷底,铁锈地带的钢铁工厂相继关门,南方的农场不再耕种烟草。富者更富,穷人更穷。
美国国家图书奖得主乔治·帕克跟踪四位不同阶层的60后美国人——追逐美国梦的南方白人农民,失去工厂岗位的非裔女性工人,在华尔街和华盛顿之间穿梭的精英,借互联网经济发迹的硅谷大佬——展现四段沉浮人生,揭开四种阶层剧痛,写出一代人的愤怒与悲哀。
这是唯一一代生活不断下沉的美国人:他们生在战后经济增长的黄金年代,摸爬滚打半生后,却迎来传统社会结构的轰然倒塌。
在主角的故事之外,此书如电影镜头般扫视美国近三十余年的社会变迁,绘成一幅文化、经济、政治交织的全景流动长卷。作者为政客纽特·金里奇、作家雷蒙德·卡佛、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说唱歌手Jay-Z等人立传,以十位时代偶像映射出十种或回响、或沉沦的时代精神;也记下成千上万迷失在房地产市场的投机者,成千上万占领华尔街的抗议者,成千上万挣扎在生存线上的沉默者,写尽美国梦碎三十年。
阅读《下沉年代》,如同坐在第一排观看美国梦的午夜葬礼。这是献给每一个美国人的安魂曲,也是一本关于时代转折及世界剧变的当下启示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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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治·帕克指出今天的美国正在解体,旧日熟悉的机构,如地方小银行、工会会所、工厂厂房、教堂,以及地方活动主体的各种从事社会服务的“俱乐部”,正在逐渐消失殆尽。美国国内不仅有阶级的区别,还有人群之间的区别,个体也在寻找自己的属性和类别。各个群体,也都在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地位。社会成员中弱势者,又在争取个人完全的自由和平等。如此横切、竖切的后果,是美国最后会被切割成为许多孤立、离散的个人。——许倬云,历史学家
这是一个时代苍凉的侧影:受挫的努力,被辜负的信任,凋零的生机,以及日渐黯淡的希望。力透纸背的书写,栩栩如生的人物,呈现了美国30多年的沧桑巨变,也为当下社会撕裂的悲剧写下了发人深省的前传。——刘擎,华东师范大学教授
《下沉年代》有点像黄仁宇的《万历十五年》,试图通过一个年代,书写更为漫长的社会变迁。《纽约客》资深作家帕克巧妙地将大人物和小人物交错着写,兼顾造就时代的人和被时代造就(或毁灭)的人。——方柏林,旅美学者
如同乔治·奥威尔的作品,乔治·帕克的写作带着一股道义之力。《下沉年代》,一本横扫一切、铿锵有力、以至于每个人都应该阅读的作品。——大卫·格雷恩,著有《花月杀手》
《下沉年代》是我们国家过去三十年来发生的非凡故事。乔治·帕克写就了一部定义我们时代的史诗,读起来奇妙、亲切和真实。——戴斯特·费尔金斯,著有《跑步在最绝望的城市》
乔治·帕克呈现了我们生活和时代的历史,以洞察的眼光捕捉到我们失去的美国。——劳伦斯·赖特,著有《末日巨塔》
现在,那些在第二次经济大萧条中破碎的心灵和生命,为自己找到了雄辩的代言人和狂热的捍卫者:乔治·帕克。《下沉年代》是美国的悲剧,亦是文学的胜利。——大卫·弗鲁姆,美国知名时评人
独创,锋利,勇敢,至关重要。我这么多年来读到最好的非虚构作品之一。——凯瑟琳·布,著有《地下城》
乔治·帕克为二战后的美国社会契约写出一曲忧伤但又如爵士乐般轻快的安魂曲。在这片越来越吵、难以抑制的土地上,你会为那些活在越来越沉默的绝望生活中的人们发笑和落泪。——大卫·M. 肯尼迪,普利策奖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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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合小说般的叙事和严谨的纪实报道,乔治·帕克撕开美国表面下的破碎裂痕。通过贯穿大城市和小城镇的经济衰退,他以敏锐的眼光审视银行家和华尔街,同时追踪我们诸多经济基础设施的痛苦解体。他精准描绘了奋斗者和普通工人的肖像,对富人、野心家、乃至恶臭的名流进行了快照般的捕捉,生动展现了富层阶级与平民之间日益扩大的鸿沟。——美国国家图书奖授奖辞
从现在开始的一百年里,第一本能让人理解这个时代的书,可能是乔治·帕克的《下沉年代》,一部既详尽又意义深远的里程碑作品。——《西雅图时报》
一本兼具野心和慈意之书,以多重角度看待当下的美国。书中充满蜂鸣般的悲情和愤怒,对那些困在校准不当的金融机械齿轮的人们传达了特别的同情。——《纽约时报》
从沃尔特·惠特曼到约翰·多斯·帕索斯,从诺曼·梅勒和厄普代克到汤姆·沃尔夫和亨特·汤普森,小说家和记者总能在普通美国人的生活中发现顽强且机敏的个人主义,对机遇的坚硬信念,以及走出黑暗时代的道路。当下,帕克对国家现状进行了灰暗的描写,令人痛心,却也真实准确。他没有提供虚假希望,亦不给出好莱坞式结局,但是在另一种美国创造力中,在雷蒙德·卡佛式故事和爱德华·霍珀式画像中,在人的尊严和心灵中,他找到了一种力量——当人们因生活崩溃而深感孤独时,这种埋藏在肌肉记忆中的力量会爬升上来。——《华盛顿邮报》
《下沉年代》是一部将叙事推向极限的非虚构作品,直抵通常只有虚构作品才能达到的罕见层级。它写了一部伟大小说所能写尽的一切,但更为特别的是,它也完成了小说似乎不再愿意做的事——更为有趣,更愿意做实验。作者帕克迅速转换视角,打乱叙事,相信读者会在令人震惊的平行叙事中做出自己的判断。——《Esquire》
《下沉年代》是一段献给迷失时光的抒情安魂曲,为了那些被裁减的梦想和屈服的希望。这本书让人着迷,也令人心碎,它是一部丰盈的艺术之作,展示了所有失去希望和允诺的美国人如何受苦。——《每日科斯》
作为《纽约客》特约作家,乔治·帕克是美国最好的非虚构作家之一。就其敏锐性而言,《下沉年代》更像是一本小说,而不是非虚构作品。此书更有感染力。——《金融时报》
一本庞大、高度原创的纪实作品,证明了在这个世界上,新闻报道的未来并不黯淡。帕克的写作是一场险峻的冒险,让人为之侧目。——《纽约书评》
这是最好的时代,也是最坏的时代,帕克出色的叙事如同狄更斯本人第一次将所有这些历史都融入一本书中。这本书事关各种各样的人,无论贫富,他们都陷入经济动荡和社会变革的持续风暴中。人们周围的一切都在变化,珍爱之物尽被销毁。帕克以绝对专业的纪实手法讲述了人们的故事,却比大多数美国当代小说敢于做到的要更加详尽,更有质感,当然,也更具野心。——《洛杉矶时报》
帕克发出一种异常清晰、充满人道的美国之声,它继承了纪实文学的传统,让常人生活超越日常。当我们的后代审视这个现代帝国的遗迹,并从中筛选出文化残骸,这样的美国之声便是延续久远的微小宝藏。——《独立报》
除了本身题材外,《下沉年代》更像是一本实验小说,以其书写的范围、对当代生活质感的体现及包容不同思想的方式,从扬斯敦的社区组织者写到自由主义互联网大亨,它会让读者们联想到“美国三部曲”和《无尽的玩笑》。诸如书写鲍威尔的传记体文章,发在《巴黎评论》中也并不违和,因为这本书不只是关于真相,更是充满智慧、讽刺和惊人的想象力。——《巴黎评论》
帕克的叙事是文学性的,而非规范性的:他不提供政策建议,也不谋求崇高。如同一本伟大的政治小说,《下沉年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揭示了一个问题,但让读者自己去寻找解决方案。但是,这既是一个绝望的故事,也是一个坚韧的故事。帕克的角色们会做出或好或坏的决定,享受意外好运和不幸,他们竭力维持,他们屈服于生活,接着又更加努力。他们的生活值得被细细讲述,不仅因为具有启发性,更因为它们是如此美丽动人。——《华盛顿月报》
作者简介 · · · · · ·
乔治·帕克,美国作家,记者。
1960年生,毕业于耶鲁大学。自2003年起连续十五年担任《纽约客》专职作者,两获海外记者俱乐部奖。现为《大西洋月刊》专职作者。
作为长期观察员和一线写作者,乔治·帕克深谙美国的历史变迁、经济发展和社会结构,深入从华盛顿到绣带工厂的生命世界 ,被视为最了解当代美国的作家之一。其作品《刺客之门》《我们的人》先后入围普利策奖,《下沉年代》于2013年因“撕开美国的破碎裂痕”获美国国家图书奖。
2019年,乔治·帕克获希钦斯奖,该奖旨在表彰“为自由表达和追求真理而不顾个人或职业后果”的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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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冉,香港中文大学社会学学士、硕士,宾夕法尼亚大学社会学博士,曾任职于硅谷某科技公司,现为威斯康星大学麦迪逊分校教育政策研究系助理教授,译有《文凭社会》《暴力:一种微观社会学理论》等书。
目录 · · · · · ·
第一部分
1978/迪恩·普莱斯/全面战争:纽特·金里奇/杰夫·康诺顿/1984/塔米·托马斯/她自己:奥普拉·温弗瑞/杰夫·康诺顿/1987/工匠:雷蒙德·卡佛/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山姆先生:山姆·沃尔顿/1994/杰夫·康诺顿/硅谷/1999/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2003/体制人士(1):科林·鲍威尔/杰夫·康诺顿
第二部分
迪恩·普莱斯/萝卜女王:爱丽丝·沃特斯/坦帕/硅谷/2008/体制人士(2):罗伯特·鲁宾/杰夫·康诺顿/塔米·托马斯/迪恩·普莱斯/只是生意:JAY-Z./坦帕
第三部分
· · · · · · (更多)
第一部分
1978/迪恩·普莱斯/全面战争:纽特·金里奇/杰夫·康诺顿/1984/塔米·托马斯/她自己:奥普拉·温弗瑞/杰夫·康诺顿/1987/工匠:雷蒙德·卡佛/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山姆先生:山姆·沃尔顿/1994/杰夫·康诺顿/硅谷/1999/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2003/体制人士(1):科林·鲍威尔/杰夫·康诺顿
第二部分
迪恩·普莱斯/萝卜女王:爱丽丝·沃特斯/坦帕/硅谷/2008/体制人士(2):罗伯特·鲁宾/杰夫·康诺顿/塔米·托马斯/迪恩·普莱斯/只是生意:JAY-Z./坦帕
第三部分
杰夫·康诺顿/2010/公民记者:安德鲁·布莱巴特/坦帕/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坦帕/牧场平民主义者:伊丽莎白·沃伦/华尔街/2012/硅谷/杰夫·康诺顿/坦帕/塔米·托马斯/迪恩·普莱斯
资料来源
致谢
· · · · · · (收起)
原文摘录 · · · · · · ( 全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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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是个酒鬼。他从父亲 C. R. 那里继承了这一点。C. R. 是亚基马山谷一家木材厂的锯木工,很擅长讲故事。雷也继承了这一点。C. R. 可以几个月不沾一滴啤酒,然后从家里消失几日;雷、母亲和弟弟会带着大难临头的预感坐下来吃晚饭。这也是雷喝酒的方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雷在四五十年代长大。他是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他站立时会弯着腰,一只手臂或腿弯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后来减了肥,但保留着胖男孩眯着眼睛的模样。他的裤子和衬衫看起来像是华达呢做的,就是四十岁的失业者会穿的那种。他声音微弱,讲话时嘟嘟囔囔,对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但他的话往往十分有趣和尖锐。 卡佛一家住在一栋七百平方英尺的房子里,有四个房间,地基是一块水泥板。家里没有可以独处的地方,一家人却又像陌生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雷喜欢在哥伦比亚河沿岸猎鹅和钓鳟鱼。他喜欢读畅销小说和户外杂志。有一天,他告诉那个带他去打猎的男人,他把一个故事投给了其中一份杂志,结果被退了稿。这就是雷整个上午看起来都焦躁不安的原因。 “哦,你写的是什么?”那个男人问。 “我写了一篇关于这片荒野的故事。”雷说,“飞行的野鹅,猎鹅,以及这个遥远乡村里的一切。他们说,这个故事没法吸引大众。” 但他并没有放弃。 雷在好莱坞帕尔默作家协会的《作家文摘》上看到一则广告。那是一门函授课程。C. R. 支付了二十五美元的注册费,雷开始分十六期付学费,但他很快就没钱付每月的费用了。获得高中毕业证书后,父母希望他去锯木厂工作。事情并未如愿以偿。 雷让一个名叫玛丽安的漂亮姑娘怀了孕。她本打算去华盛顿大学读书,但雷和玛丽安彼此爱得发狂,于是他们结婚了。1957 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产房上面两层楼就是精神科病房,C. R. 正因神经衰弱在那里接受治疗。一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男孩。雷二十岁,玛丽安十八岁,那就是他们的青春。 ... (查看原文) -
从法兰克福学派到夜夜酩酊大醉,这中间的距离并不遥远。 (查看原文) —— 引自章节:第三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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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沉年代的书评 · · · · · · ( 全部 7 条 )

A good wake up call but nothing more than th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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Overall, it is a satisfying read. By following the struggled stories from famous people to ordinary Americans, Packer managed to show us the dramatic changes in middle class life from 70s. We can see how people made their way up trying to climb up the socia... (展开)> 更多书评 7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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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 (we read the world)
1 月 6 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举行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总统当天,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使用暴力冲击了国会山。人们对此感到震惊,美国到底怎么了?乔治·帕克,一位长期在一线观察美国的记者,将解答我们的困惑。他看到自 1960年代资本主义进入新一发展阶段后,美国正在解体,而特朗普和疫情,让崩溃变得更为显著。 《下沉年代》用一段段具体的人生展现了美国过去 40年的变迁,其中包括洞察艰难时世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卡...2021-01-18 11:14 3人喜欢
1 月 6 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举行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总统当天,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使用暴力冲击了国会山。人们对此感到震惊,美国到底怎么了?乔治·帕克,一位长期在一线观察美国的记者,将解答我们的困惑。他看到自 1960年代资本主义进入新一发展阶段后,美国正在解体,而特朗普和疫情,让崩溃变得更为显著。
《下沉年代》用一段段具体的人生展现了美国过去 40年的变迁,其中包括洞察艰难时世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卡佛的一生仍然体现了一种美国信念——凭借纯粹的意志力,他们能够克服社会与经济的障碍。但是大多数和他遭遇相似的工人阶级却滑向无尽的黑暗,过去人们熟悉、珍视的一切,已经随风而逝。
雷是个酒鬼。他从父亲 C. R. 那里继承了这一点。C. R. 是亚基马山谷一家木材厂的锯木工,很擅长讲故事。雷也继承了这一点。C. R. 可以几个月不沾一滴啤酒,然后从家里消失几日;雷、母亲和弟弟会带着大难临头的预感坐下来吃晚饭。这也是雷喝酒的方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雷在四五十年代长大。他是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他站立时会弯着腰,一只手臂或腿弯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后来减了肥,但保留着胖男孩眯着眼睛的模样。他的裤子和衬衫看起来像是华达呢做的,就是四十岁的失业者会穿的那种。他声音微弱,讲话时嘟嘟囔囔,对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但他的话往往十分有趣和尖锐。 卡佛一家住在一栋七百平方英尺的房子里,有四个房间,地基是一块水泥板。家里没有可以独处的地方,一家人却又像陌生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雷喜欢在哥伦比亚河沿岸猎鹅和钓鳟鱼。他喜欢读畅销小说和户外杂志。有一天,他告诉那个带他去打猎的男人,他把一个故事投给了其中一份杂志,结果被退了稿。这就是雷整个上午看起来都焦躁不安的原因。 “哦,你写的是什么?”那个男人问。 “我写了一篇关于这片荒野的故事。”雷说,“飞行的野鹅,猎鹅,以及这个遥远乡村里的一切。他们说,这个故事没法吸引大众。” 但他并没有放弃。 雷在好莱坞帕尔默作家协会的《作家文摘》上看到一则广告。那是一门函授课程。C. R. 支付了二十五美元的注册费,雷开始分十六期付学费,但他很快就没钱付每月的费用了。获得高中毕业证书后,父母希望他去锯木厂工作。事情并未如愿以偿。 雷让一个名叫玛丽安的漂亮姑娘怀了孕。她本打算去华盛顿大学读书,但雷和玛丽安彼此爱得发狂,于是他们结婚了。1957 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产房上面两层楼就是精神科病房,C. R. 正因神经衰弱在那里接受治疗。一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男孩。雷二十岁,玛丽安十八岁,那就是他们的青春。 他们开始游荡。他们有伟大的梦想,并相信努力工作会让这些梦想成真。雷将成为一名作家。之后他们就会拥有一切。 他们在西部多次搬家,从未停止。他们曾在奇科、帕拉代斯、尤里卡、阿克塔、萨克拉门托、帕洛阿尔托、米苏拉、圣克鲁斯和库比蒂诺住过。每次开始安顿下来,雷都会焦躁不安,他们就继续前往其他地方。支持这个家庭的主要是玛丽安。她包装水果、当服务生、挨家挨户卖百科全书。雷在药店、锯木厂、服务站和仓库工作过,还在医院当夜间看门人。这些工作并不能给人崇高感。他回家后也总是太累,什么也做不了。 雷想写一部小说。可是,当一个男人试图在洗衣店里洗六桶衣服,而他的妻子正在某处端盘子,他们的孩子正在另外某个地方等他来接,时间已经太晚,可他前面的那个女人还在不停地往烘干机里塞硬币——这个男人永远没法写小说。要想写小说,他需要生活在一个有意义的世界,一个固定在某处的世界,以便他能够准确地描述它。那不是雷的世界。 在雷的世界里,规则每天都在变化,他看不到下个月第一天之后会发生的事,那天他必须赚够租金和校服费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实是他有两个孩子,他永远无法摆脱随之而来的凶猛责任。兢兢业业、与人为善、正直行事——这些还不够,事情不会好转。他和玛丽安永远得不到回报。这是他在洗衣店中明白的另一件事。一路走来,直到某个地方,他的梦想开始破灭。 他没有心情写长篇故事,尽管那也许真能赚到钱;出于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深深挫败感,雷只能写诗歌和非常短的故事。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写,有时反复多年。 那些故事讲的是没能成功的人。那是雷的经历,那些人都是属于他的人物。他的角色是失业的推销员、女服务员、工人。他们居无定所;在卧室、起居室和前院,他们无法远离彼此,无法摆脱自己,每个人都独自一人,漂泊不定。他们的名字并不花哨——厄尔、阿琳、L. D.、雷——并且往往只有一个名字而已。他们身旁没有宗教、政治或社区,只有西夫韦超市和宾果游戏厅。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只有一个男孩在跟鱼搏斗,一个妻子在卖一辆二手车,两对夫妇把自己说到精疲力竭。雷抛开了几乎一切东西。 在一个故事中,一个妻子得知,刚跟朋友钓鱼回来的丈夫将一名遭到残酷对待的女孩的尸体留在河里三天才报警。 我丈夫吃东西胃口挺好,可是他显得累,心情烦躁。他慢慢咀嚼,胳膊放在餐桌上,眼睛盯着室内那边的什么东西。他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别处。他用餐巾擦擦嘴巴,耸耸肩又接着吃。我们中间有了什么东西,尽管他不想这么想。 “你干嘛盯着我看?”他说,“怎么了?”他说着放下叉子。 “我盯了吗?”我说着呆呆地摇了摇头,呆呆地。 他的人物讲的语言听起来很平常,但每一个字都充满陌生感,言语之间的沉默中还升腾出一种恐慌情绪。这些生命在虚空中颤抖。 “我的大多数角色都希望他们的行动可以造成某种影响,”雷说过,“但与此同时,他们明白——正如许多人一样——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的行动不再有作用了。过去你认为重要甚至值得为之而死的东西,如今变得一文不值。他们开始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适,他们看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崩溃。他们想扭转一切,却无能为力。” 雷以一种漫长而艰苦的方式写作,与这个时期的每一种趋势都背道而驰。那些年里,短篇小说是一种次要的文学形式。现实主义似乎已经衰落。雷的作品令人最先联想到的作家是海明威,后者死后正逐渐被人遗忘。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讨论最多的作家——梅勒、贝娄、罗斯、厄普代克、巴特、伍尔夫、品钦——都更喜欢浮夸而非克制的笔触,他们写的是关于知识分子、语言或情欲过度的鸿篇小说,以及情节耸动的新闻作品。当时有一种竞争正在一口吞噬美国人的生活——用散文般的笔触模仿和扭曲这个国家的社会事实,而这些事实拥有无限的流动性和冲击力。 雷的英雄是契诃夫;他逆文学潮流而动,笃信一种更安静的做法,遵循埃兹拉·庞德的格言:“叙事在本质上的准确性,是写作唯一的道德。”通过密切关注失落边缘人的生活——那些在当代美国小说中很少被描述和认真对待的人(如果说他们曾出现在哪里,那就是在爱德华·霍珀的画作中)——雷的手指把到了更深层的寂寞脉搏。作为一位虚构作家,他似乎无意间得知,在这个国家的未来,最普通的事物中将充斥着最严重的不安,就像在深夜去超市,或是排在后院大甩卖的队尾。他感觉到生活的表面之下无可依靠。 70 年代初,玛丽安获得学位,开始在高中教英语。这让雷获得自由,可以把精力投入到写作和寻找大学教职中。他开始在东海岸的著名杂志上发表文章。卡佛一家在未来的硅谷买下他们的第一栋房子。在这里,他们与其他工人阶级作家及其妻子不间断地开派对。卡佛一家正在走上坡路。就在这时,一切都崩溃了。 孩子们步入青少年时期,雷觉得他们现在可以管好自己了。雷和玛丽安各有一段婚外情。他们两次破产。他因声称自己失业而被控告对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撒谎,差点被送进监狱。虽然没被关进牢里,但他几次进出戒酒中心。他的酒瘾愈发严重,有时会陷入长时间昏迷。玛丽安试图跟上,以免失去他。雷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安静男人,但喝下苏格兰威士忌后,他会变得凶恶起来。有一天晚上,玛丽安和一个朋友调情后,雷用酒瓶打了她。她耳朵上的动脉被切断,流失了六成的血液,当她被送进急诊室时,雷躲在厨房里。 几个月之后,1976 年,他的第一本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在纽约出版。这些故事写了近二十年。题献页上写着:“本书献给玛丽安。” 雷是一个酒鬼,也是一个作家。两者总是走在不同的轨道上。第一个自我所逃离、破坏、毁灭或怨恨的东西,会被第二个自我转化为高雅的艺术。但现在,他的写作能力渐渐丧失了。 “这一刻到来了:妻子和我认为神圣的、有价值的、值得尊重的一切都分崩离析,包括每一种精神价值。”他后来写道,“我们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他从不打算成为酗酒者、破产者、作弊者、小偷和骗子。但他成了这一切。那是 70 年代,很多人都风头正劲,但雷多年前就知道,派对和酗酒的穷人生活只能通向黑暗。 1977 年中期,他独自一人住在俄勒冈州附近偏远的加利福尼亚海岸。让他在这里喝下最后一杯酒后决定戒酒的,不是他对自己或家庭生活的恐惧,而是对失去写作能力的恐惧。清醒后,他又开始写作了。1978 年,他和玛丽安分道扬镳。 那是“恶雷”的结束,也是“善雷蒙德”的开始。他又活了十年,在那之后,他这一辈子吸的烟终于猛扑上来;1988 年,他去世了,享年五十岁。在那十年间,他从一位诗人那里找到了幸福。他写出最好的一些故事,逃脱了自我戏仿的陷阱——这种陷阱开始被称为极简主义——为了实现更加慷慨的愿景,他转向更丰满的表达方式。他成名并进入中产阶级。他赢得美誉,获得大奖,成为一个从地狱中获得救赎的文学英雄。他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人那样,过得愉快又谨慎。 80 年代,他的风格变得闪亮浮华,这对他大有助益。里根时期,他被称为绝望蓝领的编年史作家。他的角色讲话越不清晰,许多新读者就越喜欢这位创作者。如果说堕落的工人阶级令他们着迷和恐惧,他们至少可以想象自己通过雷蒙德的故事了解其精神,因此他们迷恋他。纽约文学界再次变得热烈而激情洋溢,他被捧上了核心位置。他现在是一名复古当代作家,身旁是二十多岁的作家们,后者学会模仿卡佛严峻的笔触,却没有先在自己的创作之火中锻造风格。他穿着夹克摆出姿势让人拍肖像照,脸上带着往日的威胁神情,就像一个人从城镇中的危险区域闯入了一个售书会。 “他们卖掉了他那些关于无能的、失败的、尴尬和令人尴尬的男人们的故事,其中许多人是酒鬼,所有人都是失败者;这些故事都卖给了雅皮士。”他的一个老朋友说,“他笔下的人物让雅皮士们证实了自己的优越感。” 但是每天早上,善雷蒙德会起床、喝咖啡、坐在书桌前,跟恶雷一直以来的做法一模一样。毕竟,他们是同一个工匠。现在,令他分心的事物变了,但他仍然试图以极其准确的方式记录下他耳闻目睹的东西;在美国的喧嚣中,这件小事就是一切。 回应 2021-01-18 11:14 -
短矢 (不必表达)
只有在他去世之后, 在这位沃尔玛的乡下创始人不再作为它的公众面孔出现之后, 这个国家才开始明白过来, 他的公司都做了什么。多年以来, 美国变得越来越像沃尔玛。 它变得廉价了。 价格更便宜,工资也更低。 工厂中的工会工作岗位减少, 作为商店售货员的兼职工作增加。 曾让山姆先生看到机会的小城镇变得越来越贫穷, 这意味着那里的消费者越来越依赖于日常低价, 因此他们所有东西都在沃尔玛购买, 可能也不得不在那里工作... (1回应)2021-01-12 15:12 2人喜欢
只有在他去世之后, 在这位沃尔玛的乡下创始人不再作为它的公众面孔出现之后, 这个国家才开始明白过来, 他的公司都做了什么。多年以来, 美国变得越来越像沃尔玛。 它变得廉价了。 价格更便宜,工资也更低。 工厂中的工会工作岗位减少, 作为商店售货员的兼职工作增加。 曾让山姆先生看到机会的小城镇变得越来越贫穷, 这意味着那里的消费者越来越依赖于日常低价, 因此他们所有东西都在沃尔玛购买, 可能也不得不在那里工作。 掏空心脏地带对公司的账本有利。 在美国越来越富裕的那一部分地方—沿海城市和一些大城市—许多消费者对沃尔玛和它宽阔的过道满怀恐惧, 认为那里堆积着粗制滥造但不算危险的中国商品; 于是他们转去昂贵的精品商店购买鞋子和肉类, 好像多付点钱就能让他们对不断蔓延的便宜货免疫。 与此同时, 像梅西百货这样的前中产阶级经济堡垒逐渐消失,美国开始再一次变得像山姆先生长大的乡下一样。 引自 第一部分 1回应 2021-01-12 15:12 -
Fenng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他明了他对科技发展放缓的观点。作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把大部分责任归昝于监管。我们基本上已将一切与物质世界有关的事情都禁止了,”他说,“你唯一获准去做的事情只能在数字世界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计算机和金融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在过去四十年里,只有这两个领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金融似乎正处于被禁止的过程中,因此现在,硕果仅存的就是计算机。如果你是一台计算机,那倒是不错。谷歌就是这么想的。”2021-01-17 23:48 1人喜欢
他明了他对科技发展放缓的观点。作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把大部分责任归昝于监管。我们基本上已将一切与物质世界有关的事情都禁止了,”他说,“你唯一获准去做的事情只能在数字世界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计算机和金融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在过去四十年里,只有这两个领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金融似乎正处于被禁止的过程中,因此现在,硕果仅存的就是计算机。如果你是一台计算机,那倒是不错。谷歌就是这么想的。” 引自 杰夫·康诺顿/2010/公民记者:安德鲁·布莱巴特/坦帕/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坦帕/牧场平民主义者:伊丽莎白·沃伦/华尔街/2012/硅谷/杰夫·康诺顿/坦帕/塔米·托马斯/迪恩·普莱斯 回应 2021-01-17 23: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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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 (we read the world)
1 月 6 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举行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总统当天,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使用暴力冲击了国会山。人们对此感到震惊,美国到底怎么了?乔治·帕克,一位长期在一线观察美国的记者,将解答我们的困惑。他看到自 1960年代资本主义进入新一发展阶段后,美国正在解体,而特朗普和疫情,让崩溃变得更为显著。 《下沉年代》用一段段具体的人生展现了美国过去 40年的变迁,其中包括洞察艰难时世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卡...2021-01-18 11:14 3人喜欢
1 月 6 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举行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总统当天,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使用暴力冲击了国会山。人们对此感到震惊,美国到底怎么了?乔治·帕克,一位长期在一线观察美国的记者,将解答我们的困惑。他看到自 1960年代资本主义进入新一发展阶段后,美国正在解体,而特朗普和疫情,让崩溃变得更为显著。
《下沉年代》用一段段具体的人生展现了美国过去 40年的变迁,其中包括洞察艰难时世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卡佛的一生仍然体现了一种美国信念——凭借纯粹的意志力,他们能够克服社会与经济的障碍。但是大多数和他遭遇相似的工人阶级却滑向无尽的黑暗,过去人们熟悉、珍视的一切,已经随风而逝。
雷是个酒鬼。他从父亲 C. R. 那里继承了这一点。C. R. 是亚基马山谷一家木材厂的锯木工,很擅长讲故事。雷也继承了这一点。C. R. 可以几个月不沾一滴啤酒,然后从家里消失几日;雷、母亲和弟弟会带着大难临头的预感坐下来吃晚饭。这也是雷喝酒的方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雷在四五十年代长大。他是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他站立时会弯着腰,一只手臂或腿弯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后来减了肥,但保留着胖男孩眯着眼睛的模样。他的裤子和衬衫看起来像是华达呢做的,就是四十岁的失业者会穿的那种。他声音微弱,讲话时嘟嘟囔囔,对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但他的话往往十分有趣和尖锐。 卡佛一家住在一栋七百平方英尺的房子里,有四个房间,地基是一块水泥板。家里没有可以独处的地方,一家人却又像陌生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雷喜欢在哥伦比亚河沿岸猎鹅和钓鳟鱼。他喜欢读畅销小说和户外杂志。有一天,他告诉那个带他去打猎的男人,他把一个故事投给了其中一份杂志,结果被退了稿。这就是雷整个上午看起来都焦躁不安的原因。 “哦,你写的是什么?”那个男人问。 “我写了一篇关于这片荒野的故事。”雷说,“飞行的野鹅,猎鹅,以及这个遥远乡村里的一切。他们说,这个故事没法吸引大众。” 但他并没有放弃。 雷在好莱坞帕尔默作家协会的《作家文摘》上看到一则广告。那是一门函授课程。C. R. 支付了二十五美元的注册费,雷开始分十六期付学费,但他很快就没钱付每月的费用了。获得高中毕业证书后,父母希望他去锯木厂工作。事情并未如愿以偿。 雷让一个名叫玛丽安的漂亮姑娘怀了孕。她本打算去华盛顿大学读书,但雷和玛丽安彼此爱得发狂,于是他们结婚了。1957 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产房上面两层楼就是精神科病房,C. R. 正因神经衰弱在那里接受治疗。一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男孩。雷二十岁,玛丽安十八岁,那就是他们的青春。 他们开始游荡。他们有伟大的梦想,并相信努力工作会让这些梦想成真。雷将成为一名作家。之后他们就会拥有一切。 他们在西部多次搬家,从未停止。他们曾在奇科、帕拉代斯、尤里卡、阿克塔、萨克拉门托、帕洛阿尔托、米苏拉、圣克鲁斯和库比蒂诺住过。每次开始安顿下来,雷都会焦躁不安,他们就继续前往其他地方。支持这个家庭的主要是玛丽安。她包装水果、当服务生、挨家挨户卖百科全书。雷在药店、锯木厂、服务站和仓库工作过,还在医院当夜间看门人。这些工作并不能给人崇高感。他回家后也总是太累,什么也做不了。 雷想写一部小说。可是,当一个男人试图在洗衣店里洗六桶衣服,而他的妻子正在某处端盘子,他们的孩子正在另外某个地方等他来接,时间已经太晚,可他前面的那个女人还在不停地往烘干机里塞硬币——这个男人永远没法写小说。要想写小说,他需要生活在一个有意义的世界,一个固定在某处的世界,以便他能够准确地描述它。那不是雷的世界。 在雷的世界里,规则每天都在变化,他看不到下个月第一天之后会发生的事,那天他必须赚够租金和校服费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实是他有两个孩子,他永远无法摆脱随之而来的凶猛责任。兢兢业业、与人为善、正直行事——这些还不够,事情不会好转。他和玛丽安永远得不到回报。这是他在洗衣店中明白的另一件事。一路走来,直到某个地方,他的梦想开始破灭。 他没有心情写长篇故事,尽管那也许真能赚到钱;出于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深深挫败感,雷只能写诗歌和非常短的故事。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写,有时反复多年。 那些故事讲的是没能成功的人。那是雷的经历,那些人都是属于他的人物。他的角色是失业的推销员、女服务员、工人。他们居无定所;在卧室、起居室和前院,他们无法远离彼此,无法摆脱自己,每个人都独自一人,漂泊不定。他们的名字并不花哨——厄尔、阿琳、L. D.、雷——并且往往只有一个名字而已。他们身旁没有宗教、政治或社区,只有西夫韦超市和宾果游戏厅。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只有一个男孩在跟鱼搏斗,一个妻子在卖一辆二手车,两对夫妇把自己说到精疲力竭。雷抛开了几乎一切东西。 在一个故事中,一个妻子得知,刚跟朋友钓鱼回来的丈夫将一名遭到残酷对待的女孩的尸体留在河里三天才报警。 我丈夫吃东西胃口挺好,可是他显得累,心情烦躁。他慢慢咀嚼,胳膊放在餐桌上,眼睛盯着室内那边的什么东西。他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别处。他用餐巾擦擦嘴巴,耸耸肩又接着吃。我们中间有了什么东西,尽管他不想这么想。 “你干嘛盯着我看?”他说,“怎么了?”他说着放下叉子。 “我盯了吗?”我说着呆呆地摇了摇头,呆呆地。 他的人物讲的语言听起来很平常,但每一个字都充满陌生感,言语之间的沉默中还升腾出一种恐慌情绪。这些生命在虚空中颤抖。 “我的大多数角色都希望他们的行动可以造成某种影响,”雷说过,“但与此同时,他们明白——正如许多人一样——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的行动不再有作用了。过去你认为重要甚至值得为之而死的东西,如今变得一文不值。他们开始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适,他们看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崩溃。他们想扭转一切,却无能为力。” 雷以一种漫长而艰苦的方式写作,与这个时期的每一种趋势都背道而驰。那些年里,短篇小说是一种次要的文学形式。现实主义似乎已经衰落。雷的作品令人最先联想到的作家是海明威,后者死后正逐渐被人遗忘。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讨论最多的作家——梅勒、贝娄、罗斯、厄普代克、巴特、伍尔夫、品钦——都更喜欢浮夸而非克制的笔触,他们写的是关于知识分子、语言或情欲过度的鸿篇小说,以及情节耸动的新闻作品。当时有一种竞争正在一口吞噬美国人的生活——用散文般的笔触模仿和扭曲这个国家的社会事实,而这些事实拥有无限的流动性和冲击力。 雷的英雄是契诃夫;他逆文学潮流而动,笃信一种更安静的做法,遵循埃兹拉·庞德的格言:“叙事在本质上的准确性,是写作唯一的道德。”通过密切关注失落边缘人的生活——那些在当代美国小说中很少被描述和认真对待的人(如果说他们曾出现在哪里,那就是在爱德华·霍珀的画作中)——雷的手指把到了更深层的寂寞脉搏。作为一位虚构作家,他似乎无意间得知,在这个国家的未来,最普通的事物中将充斥着最严重的不安,就像在深夜去超市,或是排在后院大甩卖的队尾。他感觉到生活的表面之下无可依靠。 70 年代初,玛丽安获得学位,开始在高中教英语。这让雷获得自由,可以把精力投入到写作和寻找大学教职中。他开始在东海岸的著名杂志上发表文章。卡佛一家在未来的硅谷买下他们的第一栋房子。在这里,他们与其他工人阶级作家及其妻子不间断地开派对。卡佛一家正在走上坡路。就在这时,一切都崩溃了。 孩子们步入青少年时期,雷觉得他们现在可以管好自己了。雷和玛丽安各有一段婚外情。他们两次破产。他因声称自己失业而被控告对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撒谎,差点被送进监狱。虽然没被关进牢里,但他几次进出戒酒中心。他的酒瘾愈发严重,有时会陷入长时间昏迷。玛丽安试图跟上,以免失去他。雷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安静男人,但喝下苏格兰威士忌后,他会变得凶恶起来。有一天晚上,玛丽安和一个朋友调情后,雷用酒瓶打了她。她耳朵上的动脉被切断,流失了六成的血液,当她被送进急诊室时,雷躲在厨房里。 几个月之后,1976 年,他的第一本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在纽约出版。这些故事写了近二十年。题献页上写着:“本书献给玛丽安。” 雷是一个酒鬼,也是一个作家。两者总是走在不同的轨道上。第一个自我所逃离、破坏、毁灭或怨恨的东西,会被第二个自我转化为高雅的艺术。但现在,他的写作能力渐渐丧失了。 “这一刻到来了:妻子和我认为神圣的、有价值的、值得尊重的一切都分崩离析,包括每一种精神价值。”他后来写道,“我们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他从不打算成为酗酒者、破产者、作弊者、小偷和骗子。但他成了这一切。那是 70 年代,很多人都风头正劲,但雷多年前就知道,派对和酗酒的穷人生活只能通向黑暗。 1977 年中期,他独自一人住在俄勒冈州附近偏远的加利福尼亚海岸。让他在这里喝下最后一杯酒后决定戒酒的,不是他对自己或家庭生活的恐惧,而是对失去写作能力的恐惧。清醒后,他又开始写作了。1978 年,他和玛丽安分道扬镳。 那是“恶雷”的结束,也是“善雷蒙德”的开始。他又活了十年,在那之后,他这一辈子吸的烟终于猛扑上来;1988 年,他去世了,享年五十岁。在那十年间,他从一位诗人那里找到了幸福。他写出最好的一些故事,逃脱了自我戏仿的陷阱——这种陷阱开始被称为极简主义——为了实现更加慷慨的愿景,他转向更丰满的表达方式。他成名并进入中产阶级。他赢得美誉,获得大奖,成为一个从地狱中获得救赎的文学英雄。他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人那样,过得愉快又谨慎。 80 年代,他的风格变得闪亮浮华,这对他大有助益。里根时期,他被称为绝望蓝领的编年史作家。他的角色讲话越不清晰,许多新读者就越喜欢这位创作者。如果说堕落的工人阶级令他们着迷和恐惧,他们至少可以想象自己通过雷蒙德的故事了解其精神,因此他们迷恋他。纽约文学界再次变得热烈而激情洋溢,他被捧上了核心位置。他现在是一名复古当代作家,身旁是二十多岁的作家们,后者学会模仿卡佛严峻的笔触,却没有先在自己的创作之火中锻造风格。他穿着夹克摆出姿势让人拍肖像照,脸上带着往日的威胁神情,就像一个人从城镇中的危险区域闯入了一个售书会。 “他们卖掉了他那些关于无能的、失败的、尴尬和令人尴尬的男人们的故事,其中许多人是酒鬼,所有人都是失败者;这些故事都卖给了雅皮士。”他的一个老朋友说,“他笔下的人物让雅皮士们证实了自己的优越感。” 但是每天早上,善雷蒙德会起床、喝咖啡、坐在书桌前,跟恶雷一直以来的做法一模一样。毕竟,他们是同一个工匠。现在,令他分心的事物变了,但他仍然试图以极其准确的方式记录下他耳闻目睹的东西;在美国的喧嚣中,这件小事就是一切。 回应 2021-01-18 11:14 -
Fenng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他明了他对科技发展放缓的观点。作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把大部分责任归昝于监管。我们基本上已将一切与物质世界有关的事情都禁止了,”他说,“你唯一获准去做的事情只能在数字世界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计算机和金融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在过去四十年里,只有这两个领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金融似乎正处于被禁止的过程中,因此现在,硕果仅存的就是计算机。如果你是一台计算机,那倒是不错。谷歌就是这么想的。”2021-01-17 23:48 1人喜欢
他明了他对科技发展放缓的观点。作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把大部分责任归昝于监管。我们基本上已将一切与物质世界有关的事情都禁止了,”他说,“你唯一获准去做的事情只能在数字世界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计算机和金融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在过去四十年里,只有这两个领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金融似乎正处于被禁止的过程中,因此现在,硕果仅存的就是计算机。如果你是一台计算机,那倒是不错。谷歌就是这么想的。” 引自 杰夫·康诺顿/2010/公民记者:安德鲁·布莱巴特/坦帕/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坦帕/牧场平民主义者:伊丽莎白·沃伦/华尔街/2012/硅谷/杰夫·康诺顿/坦帕/塔米·托马斯/迪恩·普莱斯 回应 2021-01-17 23:48 -
短矢 (不必表达)
这一切在中间几年里很难看清, 那时候, 事情似乎在好转。 在硅谷更难看清, 毕竟在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的几年, 硅谷仍然过得相当不错: 谷歌上市, Facebook, 还有其他社交媒体。 然而, 在硅谷以东三十英里, 人们的生活并不好, 尤其是当他们唯一的资产—房屋—跌去一半价值之后。 事实上, 中间的二十年就像是 70 年代之后经历的小阳春, 它持续了很长时间。 如果从 1982 年里根衰退的末期开始算, 一直到 2007 年的房地产...2021-01-12 16:38
这一切在中间几年里很难看清, 那时候, 事情似乎在好转。 在硅谷更难看清, 毕竟在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的几年, 硅谷仍然过得相当不错: 谷歌上市, Facebook, 还有其他社交媒体。 然而, 在硅谷以东三十英里, 人们的生活并不好, 尤其是当他们唯一的资产—房屋—跌去一半价值之后。 事实上, 中间的二十年就像是 70 年代之后经历的小阳春, 它持续了很长时间。 如果从 1982 年里根衰退的末期开始算, 一直到 2007 年的房地产市场崩溃为止, 那么大约是四分之一个世纪—在一切开始重置之前, 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回到原点。 整个小阳春时期, 相同的重要机构继续受到侵蚀, 随之而来的是持续更久的经济萧条和金融恐慌。 看待小阳春的一种角度, 是一系列泡沫: 债券泡沫、 科技泡沫、 股票泡沫、 新兴市场泡沫、 房地产泡沫……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破灭, 而这种破灭表明, 它们只是长期问题的临时解决方案, 也许是对这些问题的回避, 是分散注意力的方式。 有如此之多的泡沫, 还有如此之多的人同时追逐这种转瞬即逝的泡沫, 很明显, 这在根本上是行不通的。 引自 第三部分 回应 2021-01-12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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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读 (we read the world)
1 月 6 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举行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总统当天,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使用暴力冲击了国会山。人们对此感到震惊,美国到底怎么了?乔治·帕克,一位长期在一线观察美国的记者,将解答我们的困惑。他看到自 1960年代资本主义进入新一发展阶段后,美国正在解体,而特朗普和疫情,让崩溃变得更为显著。 《下沉年代》用一段段具体的人生展现了美国过去 40年的变迁,其中包括洞察艰难时世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卡...2021-01-18 11:14 3人喜欢
1 月 6 日,在美国国会参众两院举行联席会议确认拜登当选总统当天,大批特朗普的支持者使用暴力冲击了国会山。人们对此感到震惊,美国到底怎么了?乔治·帕克,一位长期在一线观察美国的记者,将解答我们的困惑。他看到自 1960年代资本主义进入新一发展阶段后,美国正在解体,而特朗普和疫情,让崩溃变得更为显著。
《下沉年代》用一段段具体的人生展现了美国过去 40年的变迁,其中包括洞察艰难时世的美国作家雷蒙德·卡佛。卡佛的一生仍然体现了一种美国信念——凭借纯粹的意志力,他们能够克服社会与经济的障碍。但是大多数和他遭遇相似的工人阶级却滑向无尽的黑暗,过去人们熟悉、珍视的一切,已经随风而逝。
雷是个酒鬼。他从父亲 C. R. 那里继承了这一点。C. R. 是亚基马山谷一家木材厂的锯木工,很擅长讲故事。雷也继承了这一点。C. R. 可以几个月不沾一滴啤酒,然后从家里消失几日;雷、母亲和弟弟会带着大难临头的预感坐下来吃晚饭。这也是雷喝酒的方式:一旦开始,就无法停止。 雷在四五十年代长大。他是一个高高胖胖的男孩。他站立时会弯着腰,一只手臂或腿弯成一个古怪的角度;他后来减了肥,但保留着胖男孩眯着眼睛的模样。他的裤子和衬衫看起来像是华达呢做的,就是四十岁的失业者会穿的那种。他声音微弱,讲话时嘟嘟囔囔,对方必须靠得很近才能听清,但他的话往往十分有趣和尖锐。 卡佛一家住在一栋七百平方英尺的房子里,有四个房间,地基是一块水泥板。家里没有可以独处的地方,一家人却又像陌生人一样生活在一起。 雷喜欢在哥伦比亚河沿岸猎鹅和钓鳟鱼。他喜欢读畅销小说和户外杂志。有一天,他告诉那个带他去打猎的男人,他把一个故事投给了其中一份杂志,结果被退了稿。这就是雷整个上午看起来都焦躁不安的原因。 “哦,你写的是什么?”那个男人问。 “我写了一篇关于这片荒野的故事。”雷说,“飞行的野鹅,猎鹅,以及这个遥远乡村里的一切。他们说,这个故事没法吸引大众。” 但他并没有放弃。 雷在好莱坞帕尔默作家协会的《作家文摘》上看到一则广告。那是一门函授课程。C. R. 支付了二十五美元的注册费,雷开始分十六期付学费,但他很快就没钱付每月的费用了。获得高中毕业证书后,父母希望他去锯木厂工作。事情并未如愿以偿。 雷让一个名叫玛丽安的漂亮姑娘怀了孕。她本打算去华盛顿大学读书,但雷和玛丽安彼此爱得发狂,于是他们结婚了。1957 年,他们的女儿出生,产房上面两层楼就是精神科病房,C. R. 正因神经衰弱在那里接受治疗。一年后,他们又有了一个男孩。雷二十岁,玛丽安十八岁,那就是他们的青春。 他们开始游荡。他们有伟大的梦想,并相信努力工作会让这些梦想成真。雷将成为一名作家。之后他们就会拥有一切。 他们在西部多次搬家,从未停止。他们曾在奇科、帕拉代斯、尤里卡、阿克塔、萨克拉门托、帕洛阿尔托、米苏拉、圣克鲁斯和库比蒂诺住过。每次开始安顿下来,雷都会焦躁不安,他们就继续前往其他地方。支持这个家庭的主要是玛丽安。她包装水果、当服务生、挨家挨户卖百科全书。雷在药店、锯木厂、服务站和仓库工作过,还在医院当夜间看门人。这些工作并不能给人崇高感。他回家后也总是太累,什么也做不了。 雷想写一部小说。可是,当一个男人试图在洗衣店里洗六桶衣服,而他的妻子正在某处端盘子,他们的孩子正在另外某个地方等他来接,时间已经太晚,可他前面的那个女人还在不停地往烘干机里塞硬币——这个男人永远没法写小说。要想写小说,他需要生活在一个有意义的世界,一个固定在某处的世界,以便他能够准确地描述它。那不是雷的世界。 在雷的世界里,规则每天都在变化,他看不到下个月第一天之后会发生的事,那天他必须赚够租金和校服费用。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实是他有两个孩子,他永远无法摆脱随之而来的凶猛责任。兢兢业业、与人为善、正直行事——这些还不够,事情不会好转。他和玛丽安永远得不到回报。这是他在洗衣店中明白的另一件事。一路走来,直到某个地方,他的梦想开始破灭。 他没有心情写长篇故事,尽管那也许真能赚到钱;出于看不到任何出路的深深挫败感,雷只能写诗歌和非常短的故事。然后他一次又一次地重写,有时反复多年。 那些故事讲的是没能成功的人。那是雷的经历,那些人都是属于他的人物。他的角色是失业的推销员、女服务员、工人。他们居无定所;在卧室、起居室和前院,他们无法远离彼此,无法摆脱自己,每个人都独自一人,漂泊不定。他们的名字并不花哨——厄尔、阿琳、L. D.、雷——并且往往只有一个名字而已。他们身旁没有宗教、政治或社区,只有西夫韦超市和宾果游戏厅。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发生任何事情,只有一个男孩在跟鱼搏斗,一个妻子在卖一辆二手车,两对夫妇把自己说到精疲力竭。雷抛开了几乎一切东西。 在一个故事中,一个妻子得知,刚跟朋友钓鱼回来的丈夫将一名遭到残酷对待的女孩的尸体留在河里三天才报警。 我丈夫吃东西胃口挺好,可是他显得累,心情烦躁。他慢慢咀嚼,胳膊放在餐桌上,眼睛盯着室内那边的什么东西。他看了我一眼,又望向别处。他用餐巾擦擦嘴巴,耸耸肩又接着吃。我们中间有了什么东西,尽管他不想这么想。 “你干嘛盯着我看?”他说,“怎么了?”他说着放下叉子。 “我盯了吗?”我说着呆呆地摇了摇头,呆呆地。 他的人物讲的语言听起来很平常,但每一个字都充满陌生感,言语之间的沉默中还升腾出一种恐慌情绪。这些生命在虚空中颤抖。 “我的大多数角色都希望他们的行动可以造成某种影响,”雷说过,“但与此同时,他们明白——正如许多人一样——事实并非如此。他们的行动不再有作用了。过去你认为重要甚至值得为之而死的东西,如今变得一文不值。他们开始对自己的生活感到不适,他们看到自己的生活正在崩溃。他们想扭转一切,却无能为力。” 雷以一种漫长而艰苦的方式写作,与这个时期的每一种趋势都背道而驰。那些年里,短篇小说是一种次要的文学形式。现实主义似乎已经衰落。雷的作品令人最先联想到的作家是海明威,后者死后正逐渐被人遗忘。20 世纪六七十年代,人们讨论最多的作家——梅勒、贝娄、罗斯、厄普代克、巴特、伍尔夫、品钦——都更喜欢浮夸而非克制的笔触,他们写的是关于知识分子、语言或情欲过度的鸿篇小说,以及情节耸动的新闻作品。当时有一种竞争正在一口吞噬美国人的生活——用散文般的笔触模仿和扭曲这个国家的社会事实,而这些事实拥有无限的流动性和冲击力。 雷的英雄是契诃夫;他逆文学潮流而动,笃信一种更安静的做法,遵循埃兹拉·庞德的格言:“叙事在本质上的准确性,是写作唯一的道德。”通过密切关注失落边缘人的生活——那些在当代美国小说中很少被描述和认真对待的人(如果说他们曾出现在哪里,那就是在爱德华·霍珀的画作中)——雷的手指把到了更深层的寂寞脉搏。作为一位虚构作家,他似乎无意间得知,在这个国家的未来,最普通的事物中将充斥着最严重的不安,就像在深夜去超市,或是排在后院大甩卖的队尾。他感觉到生活的表面之下无可依靠。 70 年代初,玛丽安获得学位,开始在高中教英语。这让雷获得自由,可以把精力投入到写作和寻找大学教职中。他开始在东海岸的著名杂志上发表文章。卡佛一家在未来的硅谷买下他们的第一栋房子。在这里,他们与其他工人阶级作家及其妻子不间断地开派对。卡佛一家正在走上坡路。就在这时,一切都崩溃了。 孩子们步入青少年时期,雷觉得他们现在可以管好自己了。雷和玛丽安各有一段婚外情。他们两次破产。他因声称自己失业而被控告对加利福尼亚州政府撒谎,差点被送进监狱。虽然没被关进牢里,但他几次进出戒酒中心。他的酒瘾愈发严重,有时会陷入长时间昏迷。玛丽安试图跟上,以免失去他。雷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安静男人,但喝下苏格兰威士忌后,他会变得凶恶起来。有一天晚上,玛丽安和一个朋友调情后,雷用酒瓶打了她。她耳朵上的动脉被切断,流失了六成的血液,当她被送进急诊室时,雷躲在厨房里。 几个月之后,1976 年,他的第一本小说集《请你安静些,好吗?》在纽约出版。这些故事写了近二十年。题献页上写着:“本书献给玛丽安。” 雷是一个酒鬼,也是一个作家。两者总是走在不同的轨道上。第一个自我所逃离、破坏、毁灭或怨恨的东西,会被第二个自我转化为高雅的艺术。但现在,他的写作能力渐渐丧失了。 “这一刻到来了:妻子和我认为神圣的、有价值的、值得尊重的一切都分崩离析,包括每一种精神价值。”他后来写道,“我们身上发生了可怕的事。”他从不打算成为酗酒者、破产者、作弊者、小偷和骗子。但他成了这一切。那是 70 年代,很多人都风头正劲,但雷多年前就知道,派对和酗酒的穷人生活只能通向黑暗。 1977 年中期,他独自一人住在俄勒冈州附近偏远的加利福尼亚海岸。让他在这里喝下最后一杯酒后决定戒酒的,不是他对自己或家庭生活的恐惧,而是对失去写作能力的恐惧。清醒后,他又开始写作了。1978 年,他和玛丽安分道扬镳。 那是“恶雷”的结束,也是“善雷蒙德”的开始。他又活了十年,在那之后,他这一辈子吸的烟终于猛扑上来;1988 年,他去世了,享年五十岁。在那十年间,他从一位诗人那里找到了幸福。他写出最好的一些故事,逃脱了自我戏仿的陷阱——这种陷阱开始被称为极简主义——为了实现更加慷慨的愿景,他转向更丰满的表达方式。他成名并进入中产阶级。他赢得美誉,获得大奖,成为一个从地狱中获得救赎的文学英雄。他就像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人那样,过得愉快又谨慎。 80 年代,他的风格变得闪亮浮华,这对他大有助益。里根时期,他被称为绝望蓝领的编年史作家。他的角色讲话越不清晰,许多新读者就越喜欢这位创作者。如果说堕落的工人阶级令他们着迷和恐惧,他们至少可以想象自己通过雷蒙德的故事了解其精神,因此他们迷恋他。纽约文学界再次变得热烈而激情洋溢,他被捧上了核心位置。他现在是一名复古当代作家,身旁是二十多岁的作家们,后者学会模仿卡佛严峻的笔触,却没有先在自己的创作之火中锻造风格。他穿着夹克摆出姿势让人拍肖像照,脸上带着往日的威胁神情,就像一个人从城镇中的危险区域闯入了一个售书会。 “他们卖掉了他那些关于无能的、失败的、尴尬和令人尴尬的男人们的故事,其中许多人是酒鬼,所有人都是失败者;这些故事都卖给了雅皮士。”他的一个老朋友说,“他笔下的人物让雅皮士们证实了自己的优越感。” 但是每天早上,善雷蒙德会起床、喝咖啡、坐在书桌前,跟恶雷一直以来的做法一模一样。毕竟,他们是同一个工匠。现在,令他分心的事物变了,但他仍然试图以极其准确的方式记录下他耳闻目睹的东西;在美国的喧嚣中,这件小事就是一切。 回应 2021-01-18 11:14 -
Fenng (谁谓河广,一苇杭之)
他明了他对科技发展放缓的观点。作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把大部分责任归昝于监管。我们基本上已将一切与物质世界有关的事情都禁止了,”他说,“你唯一获准去做的事情只能在数字世界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计算机和金融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在过去四十年里,只有这两个领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金融似乎正处于被禁止的过程中,因此现在,硕果仅存的就是计算机。如果你是一台计算机,那倒是不错。谷歌就是这么想的。”2021-01-17 23:48 1人喜欢
他明了他对科技发展放缓的观点。作为一个自由意志主义者,他把大部分责任归昝于监管。我们基本上已将一切与物质世界有关的事情都禁止了,”他说,“你唯一获准去做的事情只能在数字世界完成。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在计算机和金融方面取得了很大进步。在过去四十年里,只有这两个领域产生大规模的创新。金融似乎正处于被禁止的过程中,因此现在,硕果仅存的就是计算机。如果你是一台计算机,那倒是不错。谷歌就是这么想的。” 引自 杰夫·康诺顿/2010/公民记者:安德鲁·布莱巴特/坦帕/迪恩·普莱斯/塔米·托马斯/坦帕/牧场平民主义者:伊丽莎白·沃伦/华尔街/2012/硅谷/杰夫·康诺顿/坦帕/塔米·托马斯/迪恩·普莱斯 回应 2021-01-17 23:48 -
短矢 (不必表达)
这一切在中间几年里很难看清, 那时候, 事情似乎在好转。 在硅谷更难看清, 毕竟在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的几年, 硅谷仍然过得相当不错: 谷歌上市, Facebook, 还有其他社交媒体。 然而, 在硅谷以东三十英里, 人们的生活并不好, 尤其是当他们唯一的资产—房屋—跌去一半价值之后。 事实上, 中间的二十年就像是 70 年代之后经历的小阳春, 它持续了很长时间。 如果从 1982 年里根衰退的末期开始算, 一直到 2007 年的房地产...2021-01-12 16:38
这一切在中间几年里很难看清, 那时候, 事情似乎在好转。 在硅谷更难看清, 毕竟在互联网泡沫破裂之后的几年, 硅谷仍然过得相当不错: 谷歌上市, Facebook, 还有其他社交媒体。 然而, 在硅谷以东三十英里, 人们的生活并不好, 尤其是当他们唯一的资产—房屋—跌去一半价值之后。 事实上, 中间的二十年就像是 70 年代之后经历的小阳春, 它持续了很长时间。 如果从 1982 年里根衰退的末期开始算, 一直到 2007 年的房地产市场崩溃为止, 那么大约是四分之一个世纪—在一切开始重置之前, 看起来几乎不可能回到原点。 整个小阳春时期, 相同的重要机构继续受到侵蚀, 随之而来的是持续更久的经济萧条和金融恐慌。 看待小阳春的一种角度, 是一系列泡沫: 债券泡沫、 科技泡沫、 股票泡沫、 新兴市场泡沫、 房地产泡沫……它们一个接一个地破灭, 而这种破灭表明, 它们只是长期问题的临时解决方案, 也许是对这些问题的回避, 是分散注意力的方式。 有如此之多的泡沫, 还有如此之多的人同时追逐这种转瞬即逝的泡沫, 很明显, 这在根本上是行不通的。 引自 第三部分 回应 2021-01-12 16: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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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有用 请不要在意 2021-01-15
真好看,令人惭愧,无论简繁中或英语,我们所在的这篇土地是否拥有这样的记录呢,富有智慧、开阔而诚实地将它置于历史中的记录
0 有用 若愚 2021-01-23
知行分裂的美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与存在于不存在之中的山巅之城。国内的写作虽然有着先天局限,界限太多,但想必也实在匮乏这种透彻的观察力。
1 有用 queenie 2021-01-19
给译者打五星!
18 有用 B 2021-01-11
如同当初读完何伟《甲骨文》的震撼,《下沉年代》在结构上刷新我对非虚构文学的感受和定义:它不拘泥于单一事件,而是以全景小说的手法进行纪实创作,在宏大的结构下蕴含无数丰富的细节。这是一个好莱坞和迪斯尼外的美国,阅读过程反复想起万青歌词:“独脚大盗,百万富翁,摸爬滚打。”但它又不局限于美国,而是生动展示了一个国家的兴衰如何结结实实地落在每一个普通人的头上。
6 有用 九月工作室 2021-01-11
美国国家图书奖作品,许倬云、刘擎、周濂、欧逸文一致荐阅,从70年代写到新世纪的美国新史,一本书写尽美国梦碎三十年。四个普通人,四段沉浮人生,揭开四种阶层剧痛,写出一代人的愤怒与悲哀。奥普拉、雷蒙德·卡佛、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共和党大佬金里奇、说唱歌手Jay-Z,共同绘制一卷下沉年代的浮世绘。值得一提的是,新上任的美国总统亦有登场,本书将从拜登重要幕僚的罕见视角呈现了一个少为人知的“拜登王国”... 美国国家图书奖作品,许倬云、刘擎、周濂、欧逸文一致荐阅,从70年代写到新世纪的美国新史,一本书写尽美国梦碎三十年。四个普通人,四段沉浮人生,揭开四种阶层剧痛,写出一代人的愤怒与悲哀。奥普拉、雷蒙德·卡佛、沃尔玛创始人山姆·沃尔顿、共和党大佬金里奇、说唱歌手Jay-Z,共同绘制一卷下沉年代的浮世绘。值得一提的是,新上任的美国总统亦有登场,本书将从拜登重要幕僚的罕见视角呈现了一个少为人知的“拜登王国”。阅读《下沉年代》,如同坐在第一排观看美国梦的午夜葬礼。 (展开)
0 有用 若愚 2021-01-23
知行分裂的美国资产阶级知识分子与存在于不存在之中的山巅之城。国内的写作虽然有着先天局限,界限太多,但想必也实在匮乏这种透彻的观察力。
1 有用 Ciao 2021-01-22
喜欢这样的写法,普通人的一生映照着时代和国家的大背景。
1 有用 Jeff 2021-01-22
非虚构教科书了!
2 有用 江海一蓑翁 2021-01-19
一部关于美国最近三四十年里的社会发展变迁历程的精彩非虚构文学作品。从1978年到2013年,作者在这三十五年间,选择多个关键时间节点,持续追踪与访谈分布在不同职业、年龄和教育背景的几位美国人的生活变化与其参与的美国历史变迁。借助于个体化的故事组合,作者巧妙地勾勒出去工业化、金融危机、阶层差距拉大、民粹主义抬头等对美国社会造成的巨大影响,这种既有整体关怀、又基于个体命运关注的写法,让人动容。尽管作者... 一部关于美国最近三四十年里的社会发展变迁历程的精彩非虚构文学作品。从1978年到2013年,作者在这三十五年间,选择多个关键时间节点,持续追踪与访谈分布在不同职业、年龄和教育背景的几位美国人的生活变化与其参与的美国历史变迁。借助于个体化的故事组合,作者巧妙地勾勒出去工业化、金融危机、阶层差距拉大、民粹主义抬头等对美国社会造成的巨大影响,这种既有整体关怀、又基于个体命运关注的写法,让人动容。尽管作者无意于展开学术化的理论阐释,其讲述时段也截止于奥巴马时代,但通过作者精彩而细致的讲述,特朗普能够成为美国总统的深层次原因,已经于书中的字里行间,清晰可见。 (展开)
4 有用 晓林子悦 2021-01-19
这部作品不渲染悲观论调,也不是颂扬与讴歌,它力求的是多方面的真实呈现。正如我们所意识到了,事实远非只是个人的叙事,而是构成和导致现状的因素。这些个人的相关细节呈现了变动的现实和凝固的阶层化以及逐步扩大的不平等如何威胁美国人的梦想。在本书所讲述的年代里,美国人不得不面对分崩离析的现实,面对梦想破碎带来的失重感。而美国梦的影响在全世界如此普遍而且深远,以至于作为非美国人也必须剖析正视其中的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