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云装扮者 乌云装扮者 昨天龙荻的画里,我最喜欢的那一幅实际上已经被我买回家了。那个时候,大概是三四年前的五一假期,她在 798 的个展已经进入到第二天,当时我还是跟我妈去的,我们转了一圈,渐渐有些焦虑:我们发现能定的画所剩无几。 但那一幅画是漏网之鱼。 画面中的纽约正值圣诞季,因此人们的穿着以红色和绿色为主,龙荻在描绘这些人物时候,自然用的是她标志性的轻松的笔触,人们在洛克菲勒广场的滑冰场里玩耍或是谈恋爱,四周是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这是每年的固定节目,是纽约冬季的象征之一,然而真正让这幅画与众不同的,是一尊金色雕塑。 龙荻说:“它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儿。因为它是中央公园里的雕塑……但我就想把它画在这里。” 我想,这幅画真正吸引我的未必是日思夜想的纽约,而是那一尊被任性安插进来的雕像,它出现在那里,从空间上说并不太合理,也不太有人会发现。
私心打算不公布自己买的画,但那个雕塑还出现在另外一幅图里(上图),龙荻说这才是它“该出现的地方”。
让不属于同一个象限的东西同时出现,这也是很“龙荻”的做法,每当我看到她的读者、粉丝热情地赞美她的那些“小画”,我都会想起这尊雕塑,仿佛只有知道了这尊雕塑,我才能理解别人为什么会喜欢她的作品。
不过我和龙荻认识的时候,基本上是从录播客认识了对方,正如很多人也是通过名为《流行通信》的播客认识了她。 那是她在纽约远程录制的播客,是自媒体最有初始生命力的年代。那时候还能说一些特别不正确的话,所以也聊得很开心。(我记得有一次录的是坎普特辑,我说了脏话,结果李如一在剪辑的时候,还是保留了那句脏话。) 我个人很喜欢这一档播客,还因为那是跟“流行”和“纽约”都相关的播客——这两个词真是天作之合。当时邀请她制作这档播客的人,实在是很好的伯乐。龙荻通过她的播客和插画创作,为我们带来了纽约的气息。
后来我也邀请龙荻在“乌云装扮者”上写她在纽约的故事。 其中有一个故事,是她在纽约中餐厅 Hao Noodle 工作时写的工作手记《食评人走了,留下的是不散的筵席》,关于:一家开业只有半年的中餐厅,如何成为了 “2016 年纽约十佳餐厅”。 她用两个月整理完成这篇手记——长达八千字,我知道这个数字对微信来说显得过于庞大,但我还是希望把它作为那一年的最后一篇推送分享给读者。到今天,我刚意识到,其实这件事已经过去整整四年了。 这篇文章被收录到她的第一本书《三心二意》里。
这本书是龙荻的第一部作品,是她过去生活的缩影。重庆、美国南部、纽约、北京,她在不同的城市和国家学习、 生活。在大都会博物馆流连,录制 podcast,被一本本书触动。她说,去美术馆是个习惯——日常洗眼洗心的习惯。 她说:“我觉得三心二意也是一种工作态度吧,虽然大多数人会赞美专心打磨一个事业的人,很多人也会因此被感动或者自我感动充满使命感,但对我来说,比较合理的工作方式和做出满意工作的职业道德就是三心二意。”
虽然作为朋友,我认为这本书的出版,正好说明了今年她还是“有收获的”,是一种鼓励,况且这本书的形态非常少见:编辑用了几个独立的册子区分出不同形态、类别的作品,然后用封套套起来,印刷精美,让我羡慕。(也想拥有这样的书。) 就像我给她的书写的推荐语里说的:无论是绘画还是写作,我看到龙荻是个轻松的人,轻松,没有负担,轻松得像一个没有什么苦大仇深的事情发生的交通枢纽,车辆和人的来往,有笑有泪,让这个地方生机勃勃。用一种迷信的话说,她的能量很高,是负能量的反面,也只有能量高的人,才能带来轻松的作品…… 但事实证明她也确实正在被图书宣传的琐事困扰。我上周给身在北京的她发了一份采访提纲,原本是打算当面问她,结果在各地签售之余,她自己很迅速地在文件里给我反馈了一份“回答”。 这也很“龙荻”——作为一位(褒义上的)“时间管理大师”,她给媒体画画、写稿子,跟人吃饭、录播客……却产量巨大。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实现这一切的,幸好在那些问题里也一并提出了。 我列了一些问题——有的问得不是很好,我安慰自己,本来就不是作为书面采访做的提问,所以从她的回答里,我看得出,她是耐着性子回答的。 我就问她:“我怎么觉得你打字的时候肯定气冲冲的?” 她很快说:“那你替我调一下语气吧。” 我感到吃惊——这样说可能又会招来反对,但我认为——曾经身在纽约的龙荻,除了在工作(身为公关)时小心谨慎,但日常却不会说这样的话。在我给她的问题里,有一个是关于纽约和北京给她带来的改变的,我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她就是发生变化了,虽然她很坚定地推翻了我的成见。 我记得,至少能追溯到 2016 年,龙荻在微博上是那种什么都说的人,她不怕被反对,也会挂一些人,但我不知道后来因为什么事,她渐渐不在微博上说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了。几乎是同一段时间,我曾经看到有人说,微博里那些真正有意思的人已经不去“表达”了,从前总是能看到很多“奇奇怪怪”的人,现在已经看不到了。 那个网友还因此呼吁大家去保护那些“奇怪”的人,他们可能说得“不对”,虽然我们不总是同意,虽然他们不总是讨人喜欢、可能带着很浓的情绪,但他们的表达应该被尊重,否则我们很快就看不到那些有意思的的人了。 龙荻说“那你替我调一下语气吧”的时候,我想了想,还是算了。情绪也是很重要的表达,我们都不要试图让人变成没有情绪的人。 这就好像,不能让那尊不合理的、金色的雕塑消失在画里。 下面这个采访是非常局限的,但是希望你能从中看到龙荻现在的状态。借此机会,也向你推荐她的新书,你会书里看到更多她没有在微博上说的话……嗯,应该这样说:你会看到一个非常有意思的人。
乌云VS龙荻2020 年末的一次随机问答 乌云(以下省略):这么多的“职业”经历里,哪一部分生的气最多?会因为什么生气? 龙荻:我记得高一的时候我一周内丢了钱包和划破了一条很贵的牛仔裤。周末回家我爸就跟我说这种事只许难过五分钟。后来哪怕是分手或者遇到很委屈的事,我也会想到这个五分钟,至少我会用五分钟和那个钱包和牛仔裤的原则去评判是否值得生气遗憾或者委屈。所以我很难真的生气,因为我做过公关,我会先去想解决眼前让我生气的问题的办法,或者消解生气的办法。当然真的惹毛我的人,我觉得我底线被触碰了我就删掉了,不管之前有多喜欢多爱。但是话说回来,即便删掉了有工作要后续完成的我还是会完成。可能正如一个最了解我的朋友说的,我就是非常有职业道德且self-righteous。 成为“时间管理大师”,有没有什么技巧? 龙荻:没有什么技巧可言。如果有就有点成功学的虚伪了。你也说了我是能量很高的人,所以我可以,我可以集中精力办好一件事之后去做其他的事。但是一段时间会有一个主线。技巧可能是随着年龄增长而习得的,那就是工作归工作,不被当下的情绪影响。比如如果我有一个deadline, 那么即便是感情变故,我都不会让这些来影响工作的质量。另一方面,如果deadline和谈恋爱摆在面前,时间和空间有冲突,我会选择工作,而不是恋爱,且工作质量不会受影响。我真的没那么闲会守着谁干嘛。这些都是实践检验过的。 创作者的普遍困境:当你无法完成创作,你会用什么方式度过无产出的阶段?(翻译:按时交稿是一种品质还是一种能力?) 龙荻:我从小到大没有一次没有按时交过作业,也不会拖稿。即便是自己不喜欢的学科,也不会学得太差。我编辑说我可能还是好学生,就是哼哼唧唧很抵触签名寄书的环节,但还是会喝点把书签了。我觉得是一种能力吧,说品质感觉是在给自己贴金,这种能力就好像不会失眠一样。还有一点就是老有人问我没有灵感怎么办,我觉得我没有这种问题,我的问题是我没有足够的时间把我想表达的都表达了,都尝试了。看上去有点招人恨,但就是这样,我很坦白。 过去几年,大概都是什么样的人在收藏你的画?他们喜欢你(作品的)什么? 龙荻:一些资深藏家和一些喜欢我的朋友吧。我没有问过他们为什么喜欢。喜欢真实和生动吧,我猜的。 我更喜欢你在纽约时画的画(没有评价现在的画的意思),正如《纽约,离开纽约》这个稿子里呈现的作品,我认为是纽约的多元和丰富性影响了画面的元素,而在北京的作品则更情绪化。你认同这个观点吗? 龙荻:不认同这个观点。我在纽约时候还在做别的事,比如当餐厅公关,画画比较“直给”,看到什么想画就画。那些画更多偏插画一些,回看会觉得比较具象,比较有故事性。我现在也可以画那种东西,但是我不喜欢画那样的。或者坦白说那时候是个探索的过程,那时候比较死板,我很忌讳死板的东西,也很忌讳过于形式主义的东西。那段时间是一个探索怎么画得更松弛的过程。我觉得现在更松弛了,也更能表达情绪了,这一点我同意你说的。因为我以前的画里我不表达我的情绪,那是一个放松的过程,现在画画对我来说还是玩,但是我可以表达情绪了。我上面说的我做过公关,这也有不好的地方,就是我会压制自己的情绪,该生气的时候我会忍住,现在好些了,该生气就生气。 跟什么样的人走得更近、和什么样的人走得更远? 龙荻:我身边的所有朋友都很坦诚直率真诚。我会和那种不真诚,戴着面具,爱隐瞒和撒谎的人走得更远。会真的远离。 有没有厌恶/更喜欢社交网络的时刻?或者什么事情让你开始厌恶/更喜欢社交网络?如果没有喜好,说说对 2020 年互联网社交的看法? 龙荻:我不喜欢互联网社交,我喜欢面对面社交。我不喜欢立人设的人,我很反感这个词,我觉得立人设害人害己,让我们忘了自己真的名字。我觉得互联网社交加剧了这点,很多人线下不是线上那样。所以我在我的社交账号上就尽量真实表达,不去立个人设什么的,想说什么说什么。 最近吸引你的三本书或者影视作品,它们为什么吸引你。 龙荻:我在看 david chang 的自传,eat a peach, 因为我要翻译。吸引我是因为看的过程中感觉他在跟我说话,在我看来他真的是一个没有偶像包袱也极度真诚的人。 纳博科夫的一本回忆录,"speak, memory" 。我觉得冬天很适合看回忆录,这个人我也非常喜欢。 我开始看第七季奇葩说,很喜欢杨幂,很期待她之后会说些什么。可能是坦诚真实吸引了我。 《棒!少年》好看,很多人都说纪录片进电影院看第一次,我觉得进电影院看纪录片不是很正常吗,好的片子就值得进电影院看。 2021 会更好吗?为什么? 龙荻:和2020比应该会好一点吧。其实我不懂这个问题的意义,我觉得只要努力做事,认真做事,就肯定会做得比今年更好更从容吧。 《流行通信》每一期最后,你都会问嘉宾:你喜欢什么?你在纽约的时候,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回到北京之后,你的答案和当时一样吗? 龙荻:我早就忘了我那时候的回答了。 我现在的回答很肯定就是我喜欢我现在的状态。我曾经在今年采访一个朋友时候问过他,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说我喜欢我的状态,他很吃惊。这也不是安于现状的意思,我也用了很长时间才到了这个状态,就是做自己的喜欢的事尽量不妥协的状态,我凭什么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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