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记忆之三
絮语集
1991-1995
[法]让•鲍德里亚 著
张新木 陈旻乐 李露露 译
伽利略出版社
1990-1995年
当人们不再拥有影子的时候,
如何从影子上跳过去?
有人说:在从未见过的最好的书籍、最漂亮的女人、最美丽沙漠之后,便开始了生活的剩余部分。
事实上,其他的事情正在发生——另一本书,另一个女人,另一片沙漠——生活的剩余部分又成为生活本身。这仅仅是结束的幻觉。
人们希望有一条最终的地平线,去标示那不可改变的品质之前的事物——即使这似乎不大可能也然。New Deal of life. New Deal of Disire.
如果遇到最美的事物,而一切还显得那么无足轻重,我们为什么不对相反的情况给予足够的重视呢?例如,看过最无聊的书,最平淡的风景,碰见最愚蠢和最丑的女人。其中也许就有一种完美,因此也就有一条绝对的边界,那是无价值的边界,是虚无、平庸、平凡的边界。在这条边界之外,同样不再有什么可以期待。
事实上,事情并不是如此经历的。在看过最糟糕的景象之后,没有人会说:时间呀,请停下你的飞逝 !不存在对虚无的陶醉。
是哪些强大力量拯救了我的生命?是正义的力量还是邪恶的力量?在山谷深处等待着我的是上帝或是魔鬼?正如在中世纪的彩画里,我看到在托塔维尔 的峡谷里,在绚烂的天空中,两股力量互相争斗。从表面上看,上帝是胜利了,因为我没有死。但是以胜利姿态强加于我们的或许就是魔鬼,以便让我能够继续从事死亡的事业。
在事故发生的五秒钟内,人们所想的不是生或死的问题,而是轻重或拥挤的问题。当撞击不可避免时,人们会说:直到现在,此前的事情都还比较简单,从现在开始,事情将变得极其复杂了。面对这种拥挤,面对种种前因结果的混杂,人们宁愿选择死亡。怎样解开这一团乱麻,怎样从乱麻中活着走出来?
就像暴风雨中孕育生命的雷电向大地播种一样,事故或灾难的能量也需要许多年的提炼。但要达到此目的,就必须摆脱死亡——施行coitus mortalis reservatus或中国式的post coitum mortalem 。然而,每天都要重新开始是很困难的。
本不该发生的事已经发生:决裂;本该发生的事却没有发生:重大事故,死亡。在与事物之道商讨一种复仇的和苦涩的亲密关系时,或与犬儒主义者不谋而合时,这种种可能性总是伴随着我们。
尤其不要相信星座占卜。如果相信巫师的预见,说他在九十岁之前不会死,那么在某一天死亡的机遇,在某种情况下死亡的机遇,当然还有没能死掉的快乐,以及余生那美妙的额外赏赐,也会统统离他而去。
如果威尼斯的河流港汊,蜿蜒小巷,犬牙交错的空间,能够像一个半脑中的回旋式结构全部展开,那这个城市将占据一个无穷的空间。这也许是纽约的等同结构。此外,也许纽约在将其道路微型化后,便能重见威尼斯那迷宫般的魅力。纽约是一种冷漠对抗之地,威尼斯则是延期垂死的特权。
数学点,地球旋转的想象轴穿过的那个地方。
北极——那儿的风只从南方吹来,也只向南方吹去,因为四面八方都是南,所有的方向都是南方。
那儿,指南针只能指向南方,因为它处在绝对的北方,所以再也指不出北方。
那儿,所有的经线交汇于一点,所有的时间都是同一个时间;
那儿,一年缩合为一个漫长的白昼,再加一个持续的长夜,即黎明,惟一持续着的白昼,黄昏。
那儿,星星既不升起,也不降落。
那儿,太阳既不在天空中升起,也不在天空中落下,只有在夏天,当人们看到它时,太阳绕着地平线在同一高度上旋转。
那儿,地球的离心力已经没有。在绝对的北方,也就不存在什么北方。所有一切只能来自南方。在社会的中心,社会性就不再存在,一切只能来自他处。在主体的中心,主体便不再存在,一切只能来自于他人。
所有的磁力都颠倒了过来。
对地球这颗行星上的每个点来说,只存在对蹠点的方向。
继爱吃鲜肉的知识分子之后,有过爱吃死肉的知识分子,现在则出现了爱吃冷冻肉的知识分子——既不是鲜肉也不是死肉——是一种通过人工智能冰冻过的概念和思想的肉。这些概念的肉是无法解冻的,动辙会被处死(就像东欧国家的自由那样);这些思想的肉又可随心所欲地食用,并带着所有流行时鲜的符号,经过杀菌,除去了任何的味道(即便是死肉的味道也没有了)。这种新生的思想物质分泌出一种新的捕食物种,如同冷冻肉和速冻肉的品种系列一样,激发出一批新的消费者:他们是速冻概念的豺狼,是信息与通讯的豺狼。
不会再有死肉和鲜肉之分:这便是思想的命运,它被交给了软件的冰箱。
应该给那些物品,包括欲望的对象,以壮烈死亡的机会。如一个花瓶,一把椅子,一本书,一个衣柜。火焰,折断,冷落,遗忘。给它们一次机会,让它们在你脑海中爆成碎片,飞向四周。
先睹为快
|
> 去断片集的论坛
最新讨论 · · · · · · (全部)
如何找回失去的乐趣?(PaterSeraph)
加上自己喜欢的两段:
睡在一个女人的身边,她睡着了。另一个女人向我示意,将我引向房间外面,走到过道里,然后到街上,在那里上演了一次十足的风流韵事,而那熟睡的女人对此却毫不知晓。突然,房间的灯两了,这表明她醒了,表明她知道我在那儿,就在他附近(和另一个女人在一起)。这一切都在无声无息中进行。然而,我在外面相遇的那个女人其实就是睡在屋里的那个女人。在睡梦中,我知道她是谁。而醒来后,我却不知道了。
人们只有通过他人才能估量时光的飞逝,他人的面孔时一面镜子,一面比我们的形象更为公正和残酷的镜子。也许因为我们只通过他人易变的外貌来辨认他人,而自己却从来也无法辨认自己,人们总是按照一个理想的面容来校正自己的形象,而现在的面容只不过是个例外,从来就不曾定型。
mark
> 我来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