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明语言哲学》的原文摘录
认识反映现实,语言描述现实,这类图像论毫不新鲜,倒是初级反思最容易达致的老生常谈。《逻辑哲学论》里的图像论虽然表面上与流俗图像论有大量重合,例如名称代表对象,句子描述事态等等,但维特根斯坦的图像论实际上是一条完全不同的、远为深刻的思路。它不是说,世界里有一些现成存在的物,这些物通过一些关系组成事实;我们用词来指称物,然后用句子来描述或指称事实(如果是这样,描述事实其实相当于指称事实)。维特根斯坦的图像论毋宁是说,世界是整体地给出的,这个总体的事实可以被分解为诸事实。与流俗图像论尤为不同的是,在维特根斯坦图像论里,我们不是从名称指称事物进到句子描述事态,而是从句子描述事态开始进到名称指称事物。语言的基本单位是有所说的语句或命题,语词是用以说的手段。他从语句具有意义出发,逻辑地推演出基本命题、简单符号或名称,在那里,语言与现实接触,从而逻辑地推演出事实、对象。与其说世界上现成存在好了对象,从而语言产生出名称来指称它们,不如说语言的逻辑要求对象的存在。当然,如此推演而得的是世界的先天性质,而不是世界实际上是什么样子。 (查看原文 )
在20世纪西方哲学家中,罗素是最早被介绍到中国的一位,也是中国学人最熟悉的一位。我个人也乐于建议初入哲学的学子多读罗素,他的文著中充满对各种常理的反思,但又不曾穷理而至乎深奥晦暗。何况,罗素写得一手好文章,是1950年诺贝尔文学奖的获得者。我常推荐初涉哲学的学子读罗素,他反思形形色色的问题,而这正是哲学的开端。不过,我认为罗素的反思一般而言并不够深入。 (查看原文 )
“适当的说,就是说出所说的,让蕴含保持其为蕴含,恰恰是如此这般的说,让不曾说的意蕴悠悠无尽。求真,当然是要去除遮蔽,但是五色令人目盲,把一切都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们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因此,求真者必须把奥秘作为奥秘加以荫蔽。聪明人把世情人心的隐秘莫测都晒到打谷场上,世情人心的真相却被晒干了。在这个意义上‘对不可说之事应当保持沉默’应能得到理解。在这里,不可说与不应说合二为一。哪些明说,哪些以最丰富的形态蕴含在明言之中,这是说的艺术、说的力量。” (查看原文 )
阿尔斯顿在他引论式的《语言哲学》里提到“对语言哲学有着特殊干系的转 变" : "传统上人们总是觉得,概念分析的工作尤论怎么重要,那毕竟是一项初步 的工作,哲学家的终极任务是获取对世界的基本结构的充分理解、获取关于人类 活动和社会组织的一套充分的标准。”但是在我们的时代,人们已经不再相信这 些任务可以由哲学家坐在沙发上完成,也许还只有概念分析适合于哲学家去做, 而概念分析当然“总是牵涉到语言的 "CD 。我认为这是解释“语言转向“最重要 的角度。从前,哲学和科学是一回事。亚里士多德把哲学定义为关于真的科学, 这是哲学家亦即科学家的事业,他们一方面扩展知识的领域,另一方面通过概念 思辨使得不断扩展的知识得到理解。然而,科学的发展使得古典的求真概念受到 挑战。求真这项伟大的事业似乎已经逐步由近代科学去独立承担了。然而,近代科学的求真活动主要是通过技术性概念推进的,基本脱离了自然概念的思辨。 (人们一般是反过来说的:科学活动把概念思辨驱逐了。)现在只剩下两件事情适 合千概念思辨:一是探索实证方式没太大作为的那些领域,如伦理、艺术等等; 一是沟通科学理解和自然理解,亦即努力使技术性概念获得非技术性的理解。认 知的进展割开了科学和哲学,割开了实证求真和概念思辨,割开了科学家和哲学 家。今天的科学家和哲学家都已经不再是以往意义上的科学家 哲学家。这不是 因为哲学家转向了概念思辨的领域,而是现在有了一块和实证求真活动相分离的 概念思辨领域留给哲学家管理。概念思辨本来就主要是在语言分析层面上进行 的,当概念考察明确成为哲学的主要工作后,语言转向也就自然而然发生了。 (查看原文 )
分析哲学和现象学一解释学两个传统在着眼点、概念框架、术语、论述风格等各个方面均相去甚远。而且一一细想起来这一点颇为奇怪一一两个传统之间的对话也不多。所以,很少有人把两个传统对语言的思考合在一起论述,多数题名为“语言哲学”的著作都采用较狭的指称,特指分析哲学传统下的语言哲学。眼下这本书也是这样。的确,把两个传统放在同一本书里来绍述,不仅需要极强的功力,而且需要不止两倍的篇幅。这些都不是本书作者能做到的。我希望哪位学人另写一部现象学一解释学传统的语言哲学,也希望有人来写一部更加包罗万象的语言哲学。③
③车铭洲主编的《现代西方语言哲学》(成都,四川人民出版社,1989)和徐友渔主编的《语言与哲学一一当代英美与德法传统比较研究》(北京,三联书店,1996)可视作这一方面的初步尝试,当然,是非常初步的尝试。我自己也在这方面作过一点努力,例如在《在语言的本质深处交谈一一海德格尔和维特根斯坦对语言的思考》一文中曾表明这两个“流派”多有交叉重叠之处(参见陈嘉映:《从感觉开始》,北京,华夏出版社,2005)。涉及德里达、福柯等人,我想年轻人写来会更好,他们对这些哲学家更富感应。 (查看原文 )
中世纪语法学与本体论、认识论、逻辑学等学科紧密交织,其中一个最著名的争论就是唯名论和唯实论的争论。 (查看原文 )
在柏拉图那里,语言问题的探讨始终和一般哲学问题交织在一起,这篇对话讨论了我们是否可以只凭研究语词来洞悉事物的本性,我们是否能够不借助语词来认识事物,不变的本质和流变的现实之间是何种关系等极重要的话题。 (查看原文 )
不过,我们觉得,新逻辑主要产生关于数学基础的探究,并在20世纪不断加深其数学性质。数理逻辑或数学性的逻辑不止是个名号,它标明了现代逻辑的本质。我同意王浩的看法:“逻辑学从哲学中渐渐抽身而出,并使得自己慢慢融入了数学......逻辑学家对哲学(甚至对他们自己的技术性工作背后的哲学动机)的冷漠态度也与日俱增。”现代逻辑学现在是数学的一个常规分支,像所有高度专门化的学科一样,它与我们通常称作“哲学”的活动离得越来越远。 (查看原文 )
A. 存在。 God is,或上帝存在。
B. 等同。《史记》的作者是司马迁。启明星是长庚星。包括逻辑上的等同:金星是金星。
C. 类属关系。太阳是恒星。金星是行星。
D. 本体/属性关系。太阳是明亮的。
to be的第一种用法并不常见,这时它等于exist。引起混淆的倒不如说是B、C、D似乎暗含了A,例如林黛玉是个多愁善感的女孩子这话似乎暗含了林黛玉的存在,因为一个不存在的东西既不可能分出男女也不可能多愁善感。
B和C的区别是明显的。例如,在等同关系中,“是”两边的表达式可以互换而整个句子的真值不变,如果晨星是金星为真,则金星是晨星也为真;但晨星是行星为真,行星是晨星却不为真。 (查看原文 )
构成人和万物的最基本元素是无理可解的,它们只能被命名,却不可能加以述说,因为若能以无论肯定抑或否定的方式谈到它具有某种禀性,它都不再是最简单的东西。我们只好不靠任何一种规定性直接为它们命名,因此它们只有名称,别无其他。由这些基本元素编织而成的东西是复杂的东西,因此是可述说的,它们由名称的组合来表达。 (查看原文 )
据说有个克里特人恩披美尼德曾说:“所有克里特人说的话都是谎言。”若这个克里特人说了真话,“所有克里特人说的话都是谎言”就是假的,若他说的是假话,“所有克里特人说的话都是谎言”这话当然反倒成为真的了。这就是著名的“说谎者悖论”或“克里特说谎者悖论”。
这个悖论更简明的形式是:我这句话是谎话。
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这句话是谎话”是假的;如果他在说的是假的,那么“我这句话是谎话”就是真的。 (查看原文 )
“不存在物的悖论”:你说王母娘娘不存在,我问:“不存在的是谁?”你只好回答:“不存在的这个人是王母娘娘。”这似乎在某种意义上承认了王母娘娘的存在,如果王母娘娘谁都不指,你怎么知道是哪个人不存在呢?这背后的一般想法是:一个东西必须存在,你才能谈论它。于是,说任何东西不存在似乎都是自相矛盾的。
一般认为,这一问题的现代形式是由奥地利哲学家迈农提出来的,因此也称为“迈农悖论”。迈农解决这一悖论的办法是承认王母娘娘、金山、方的圆等等在某种意义上也存在。凡可以被人思考的都是对象,有些对象不具有现实中的存在,不能说它们 exist,但它们具有 subsist(广义对象性的存在,可将就译成“虚存”)。斯宾诺莎没结过婚也没有子嗣,但斯宾诺莎的妻子、斯宾诺莎的第二个儿子都是虚存对象。实存对象也许是个有限集,虚存对象或思想的宾语则无限之多。 (查看原文 )
塔斯基认为,通过对象语言和元语言的区分,我们就能看到悖论是怎样产生的并从而能消除这个悖论。设想在一种近似汉语的语言里,黑意谓汉语里的白(那里的黑的外延和汉语里白的外延重合),那么在这种语言里“雪是黑的”为真。一般说来,一个语句S只有在一种特定语言L里才是真的或假的。然而,“S在L里为真”这个语句本身却不是L里的一个语句,而应视作关于L的元语言M里的一个语句。在这个上层语句M中,S不是被使用,而是被提及、被讨论。对语句为真为假的判断只能在元语言层面做出,而在此方框内写下的这向话是假的以自指方式做出真假判断可说是一种僭越,由此产生悖论。 (查看原文 )
观念论虽然能避免指称论的一些困难,如关于“空名”的困难,但谈到语言和现实的关系,它却比指称论更隔了一层,即使“马”的意义在于表达了马的观念,我们还要追问:马的观念和现实中的马是什么关系? (查看原文 )
这背后更重要的疑问是,一个符号的使用是一种规范的联系,有对有错,而对一个刺激的反应则是一种因果联系,无所谓对错。对某种行为是否出现的预期无法代替对该符号使用得是否正确或理解得是否正确的判断。我们且不管科学是否有一天能像布龙菲尔德设想的那样根据一个人的身体状态预测他会说什么话,即使有一天我们做到了这一点,也并不等于我们就了解了语言的意义。 (查看原文 )
初一想,我们总要先知道一个词的意思,才能知道它所指的东西存在不存在;总要先理解一个句子的意义,才能知道它是真是假。这么想来,意义先于真理。你不知道“雪是白的”是什么意思,就无法判断这话说得对不对。不过,所谓成真条件论,像别的意义理论一样,要问的问题是:你一开始怎么学会“雪是白的”是什么意思? (查看原文 )
金山不存在。= 没有一个x,这个x既是金子做的,又是山。
当今法国国王是秃头。= 存在一个人,这个人是当今的法国国王,这个人是秃头。
《瓦弗利》的作者是司各特。= 有一个且仅有一个对象写了《瓦弗利》,并且这个对象是司各特。 (查看原文 )
初级反思和传统哲学倾向于世界是物的总和。就像句子是由词组成的那样,事实是由物组成的,于是,说到底,世界是由物组成的。罗素原来即持此看法世上有很多事物,它们处在各种各样的关系之中,这是罗素外在关系理论的大致思路。在维特根斯坦之后,斯特劳森以争论的语调说:“世界是物的总和,而不是事实的总和。”
外在关系理论的一个主要困难在于:设有两个物,a与b,它们具有某种关系或日处在某种关系之中,我们把这种关系称作R;现在,R与a以及R与b是什么关系呢?我们确定了R与a的关系,Ra,它与R、与a又是什么关系呢?外在关系学说把关系设想为独立于物之外的某种独立的东西,于是会引发这种无穷倒退。维特根斯坦哲学多半以罗素为出发点,由此,可说维特根斯坦的主张是针对罗素而发。要解脱外在关系学说的困境,就须从事实开始而不是从物开始。 (查看原文 )
世界由物及其属性、关系组成这个主张似乎合情合理。世上存在着一些独立的实体,例如柴郡猫,这只柴郡猫有各种属性,例如黄色,它做出各种活动,例如爬树、苦笑、说话。没有它这个实体,所有属性、活动都将无所归属,我们无法设想柴郡猫消失了,而它的笑容留在那里——这笑容必须附着于柴郡猫上。
然而另一方面,我们能够脱离开任何属性和活动来设想柴郡猫吗?——一只柴郡猫,不黄不灰、不哭不笑、不爬树也不趴在地上?首先给定的不是一只不具任何属性的、不做任何活动的柴郡猫这物,而是黄色的柴郡猫趴在树上笑,爱丽丝站在树下笑,柴郡猫从树上消失了等等事实。柴郡猫和树这些物,像笑这些活动以及黄色这种属性一样,是作为这些事实的共有成分出现的。 (查看原文 )
世界由物及其属性、关系组成这个主张似乎合情合理。世上存在着一些独立的实体,例如柴郡猫,这只柴郡猫有各种属性,例如黄色,它做出各种活动,例如爬树、苦笑、说话。没有它这个实体,所有属性、活动都将无所归属,我们无法设想柴郡猫消失了,而它的笑容留在那里——这笑容必须附着于柴郡猫上。
然而另一方面,我们能够脱离开任何属性和活动来设想柴郡猫吗?——一只柴郡猫,不黄不灰、不哭不笑、不爬树也不趴在地上?首先给定的不是一只不具任何属性的、不做任何活动的柴郡猫这物,而是黄色的柴郡猫趴在树上笑,爱丽丝站在树下笑,柴郡猫从树上消失了等等事实。柴郡猫和树这些物,像笑这些活动以及黄色这种属性一样,是作为这些事实的共有成分出现的。 (查看原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