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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常在此山中
曾领导五大洲生态研究的金恒镳认为:“如果有人引导,生态真的就在你身边。”
清晨,六点三刻,近台北,福山实验林。凑近观察,发现有一只蚁紧紧咬住蛾的头部,一步一步往后拉。“蚁使出全身力气,为克服粗糙的地面,不时改变方向,左右移动。在拉的过程中,蚁的全身严重地扭曲,关节外凸,加上赤铜的体色,仿佛长江三峡裸体的纤夫。”
金恒镳掏出手机,按下秒表功能,发现十五分钟后,蚁才把蛾拉离原点约一公尺半。
他曾为台湾林业实验所研究员、所长,国际长期生态研究网主席,现担任生态学会会长。当时,这位森林学家的第一反应是将死蛾连同活蚁,装在小瓶内带回研究室称体重,“计算蛾与蚁的体重与两者的比例”。但金恒镳克制住了职业冲动,不想让它“失去了餐,还赔上命”。
这一个清凉的早晨成就了《山中的一个钟头》一文,简省的一千五百字,“通过不动声色的白描,捕捉了哺乳动物山羌、节肢动物蜘蛛和两只昆虫——飞蛾和蚂蚁,在自然中各自的行动,动物最平常的举动在我们这些久囚于水泥箱中的城市居民的心中,都成了私密的行为,带出点神圣的味道,让偷窥者心中升起对生命奥秘的一种复杂情绪……”金恒镳之兄、作家金恒杰在序言中写道。画家杨恩生根据金恒镳拍摄的照片,创作了水彩画,便是最近出版的散文集《山中的一个钟头》的封面插画。
“你别看一个小虫,很努力的呀……”近日在上海举行新书发布会并接受CBN采访时,当日的情形仿佛仍在金恒镳眼前,散发出一股温柔的气息。
交互影响的“盖娅”
《山中的一个钟头》一书,由三部分组成:《生命中精彩的戏码》是日常观察所见所感,《残破的绿丝巾》关注当今生态问题,《让溪水自流》阐释自然固有的规律和方式。这些平易的散文,都是曾领导全球五大洲生态研究的金恒镳,向大众普及生态学之作。
多数作文的灵感,来自寻常生活。五月的樟花,夏季的蝉蜕,清早的五色鸟,其实都近在身旁,在一推窗的树枝上,一低头的缝隙中,一转身的角落里。“如果有人引导,生态真的就在你身边。”金恒镳说,即便是窗外一盆露天的小植物,也会制造更多食物与蜜露,麻雀会过来,蝴蝶会产卵……
这是微缩的生命世界,是自然的一小片切片。金恒镳提到了大气科学家洛夫洛克的《盖娅:地球生命的新视野》一书。盖娅是希腊语中“地球的女神”。“他认为地球是活的生命,所有的生命呼吸,所有生命的系统要辅助合作。”生命,包括基因,包括细胞,我们个体,也包括一群生物、人类社会,或者自然界一群候鸟飞过,都有其意义。“蚂蚁,它们也有它们的社会,有生死、求偶、觅食、繁殖,受其他环境影响产生各种各样的现象。这就是一般意义的‘生态’。生态最简单的解释,是所有生命的现象和生命之间现象里面的关系。”
生态无非两个字——生和死
1854年至1862年,博物学家华莱士,深入马来群岛,其后写成著名的《马来群岛自然科学考察记》,讲述红毛猩猩和天堂鸟的故乡的生物种群。在游历的过程中,华莱士将树砍倒,丢弃一边,便继续往前走,“回来的时候,树烂了,昆虫在里边下卵,蛾蝶孵出,变成昆虫,华莱士就抓来,鉴定。”金恒镳说,倒木有生态的角色意义,很多生物吃住于此,譬如五色鸟,“你把吃的、住的、交配繁殖的地方拿走,生物就会过得很辛苦,有一餐没一餐,有小孩没小孩,有一天住没一天住。”
如倒木所呈现的生命循环,在金恒镳看来,生态无非两个字——生和死,“生态就是一个生命体。森林中如果没有枯树、没有蘑菇,那肯定是塑胶森林。我们的公园,草剪得那么平,就少了二分之一的物种——消化的物种。”
人类的水库,担心变脏的问题,城市的树林,害怕枯萎与死亡,但自然界没有浪费、没有废物,从来不需要扫掉落叶,“因为一个生命的死亡,便是另一个生命的生存食物。在这样的循环下,自然永远是干净的。所有生命共同达到一种境界,使所有生命可以维持下去,不能维持下去的早就被淘汰了。”在他眼中,所有存在都经过长期奋斗,都是第一名,“你看到水边的任何一株草,一条小鱼,一只青蛙,一只蜻蜓,都是非常有成就的英雄,因为它留下了。人们所说的野草、杂草,再回头看,都不是你以前看成的那样。伦理学是新的方式看待这些生命,看书、看草、看花、看蚯蚓、看家里的蟑螂。”
人类与自然界相异的眼光
若干年前有一本书叫《植物的欲望》,也许它映射出的,正是人类的欲望——“植物有程式(program)设计,植物不会说我想去碰这个,而是受环境影响做出举动。譬如植物的须往上卷,其中有一个反地球引力、趋向阳光的机制,阳光过来,它产生反应,须就会转。这是由外界刺激造成的,而不是从内心做出的。我觉得植物没有意识,但是它的动作,在人类看来像有意识。欲望,这是人类给予它的。”
但,熟习“文明”的人类,要把他物转译为自己的语言,才会形成占有的感觉。金恒镳提起在佛罗伦萨所见,“绿色、粉红色、灰色、泥黄色的大理石,拼成漂亮的建筑,一看就是百年不坏的。怎么一点绿色也没有?再走走看,所有的绿色都放在小盆子里,摆在路边。”面对砖瓦,面对大理石,面对一切经过人造的东西,人类有其判断标准,“什么窑出的?名贵的?不容易买到的?但自然界的东西没有这样的概念。植物,因为不是人造的,就无从判断价值。”
于是,人类商品化的进程,便要深入自然界,譬如将流水变成商品。“我们对水的用途只有一种,但在自然界中,它有非常多的用途。在商品化的过程中,这些用途都消失了。”在金恒镳的老家温州,上世纪60年代依然遍地小桥、流水,如今都改造没了,于是,“水带给你的所有深远的影响也就不见了。”在他看来,因为人类,整个自然系统都受伤害,他用光了资源——“一块那么漂亮的地变成工业区,所有土壤生物都不能生存了。”
至于我们所欣赏的“景观美学”与生态学之间,则有一条很难跨越的鸿沟。“对于景观,我们有人类自我的定义。如果你规划景观,考虑的问题是,台风来了怎么办?而在自然界中,台风是让生态健康的很重要的力量。”台风来了,大量落叶,是整个小树林能发育成大树林的重要生态过程,倒木则是昆虫栖身、取食与繁殖的重要环节,很多生物则等着大水淹掉一些土地才能活下来。
在常人的眼中,落叶、倒木、水泽,破坏了整体的秩序与洁净,都会为城市景观造成困扰。这不是生态化的城市,“只有当生物各取所需、各有位置的时候,都市生态才会回来。”
《上海第一财经日报》专访报道:《我心常在此山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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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拍了照片的读者也把照片发我一份吧,谢谢(sor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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