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仲鳴
在坊間看到厚厚的一冊書:《中國古代小說敘事三維論》(黃霖、李桂奎、韓曉、鄧百意著,上海世紀出版集團,二○○九年七月),一翻,一股新意便撲面而來;最難得的,這並非理論詮釋,而是將之「實踐」,「實踐」到文本精讀中去。家中書災為患,也顧不得這麼多了,遂將這八十二萬字搬回書齋。
以前研究小說者,多重情節、人物、環境這三要素。黃霖等人提出的「三維論」,即時間、空間、節奏,這在中國古代小說與小說論中,關係重大。正如〈內容提要〉所云:「它們既相對獨立,各有側重,又相互關聯,彼此呼應。這書緊緊圍繞敘事這一軸心,嘗試從這三角度出發進行系統考察,力探討中國古代小說與小說論的內部規律,突出人的生存之道和活動方式,在事中的意義。」雖云「嘗試」,縱觀全書,黃霖學術團隊確已取得不錯的成績。
打從童年時代起,我最愛讀的有兩部書:《水滸傳》與《聊齋誌異》。當然,書中的人物和情節最令我擊節,但有一個現象,卻給《三維論》喚醒了,這就是「時間」中的「夜化」。
《水滸傳》中的「夜化」,只要一檢閱目錄,便一目了然。如「史太郎夜走華陰縣」、「林沖雪夜上梁山」、「鄆城縣月夜走劉唐」、「武松夜走蜈蚣嶺」等;而武松打虎,是「夜」;李逵連殺四虎,也是「夜」。至於官吏捉人,殺人放火等情節,也安排在「夜」。
《聊齋誌異》中的書生,是「夜讀」,麗人薦枕,當然是「夜」;遇妖遇怪,也是「夜」。它的「夜」,比《水滸》更「夜」。《三維論》指:「在具體敘述中,這些小說又常以『是夕』、『次夕』、『隔夕』,『又數夕』等跳躍白晝的模糊時間詞語作標識,並以『燈』、『燭』、『月』等光亮景象作點綴。」《聊齋》是部談狐說鬼的書,自然是無「夜」不成。 只是讀者每每忽略這「夜化」景象而已。
《水滸傳》中的夜化,是突出了宋元兩句流行語:「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聊齋》的「夜化」,是突出了故老相傳,唯有「夜」,才是妖魔鬼怪活動的時間。《三維論》指這兩書是「夜化」的兩大「敘事經典」:「《水滸傳》主要通過『月黑風寒』時空來打造『壯士心』。《聊齋誌異》主要通過『燈前月下』時空來表現『佳人膽』,為我們提供了兩種『夜化』敘述審美模式。」
自上個世紀九十年代以來,「中國古代文論的現代」即成文論界的熱點話題。黃霖這學術團隊,「既立足於本土哲學思想、文化物質和審美思維,又注意與現代對接,與西方對話,力求將民族傳統與當代精神相融合,探索了一條融通古今中外的研究路徑,總結了一套令人耳目一新的中國古代小說論的邏輯體系。」(見〈內容提要〉)
我想,這書給人最大的啟發是,在西方文論洶湧而入,不少學者將之套入中國小說評論中時,這書無疑是一記當頭棒喝,值得我們深思。
转-------琴台客聚:中國古典小說中的夜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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