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披沥时光而来
——读南子《西域的美人时代》
阿舍/文
谈论南子的书,要从与南子相识说起。
一切都是从我发表在南方某个刊物的几篇文字开始的。我不知道南子是在什么时间读到它们,又是在怎样一种情景下读到它们的。反正,循着那几篇文字,我们拨开人群,越过一些真实或者虚拟的空间,也许还有一段不长不短的时光,彼此就认识了。先初,我只是默默接纳南子在另一个城市传递给我的好意,默默感知那份好意经由文字蔓延在我的生活中。
直到有一天,南子的好意突然变成一份确凿的信任,重重砸入我迂缓迟滞的写作日程,我才吃惊起来:南子为什么会这样平白无故地信任我?是的,我以为之前的那种心领神会将清清浅浅地持续许多年,如藏于山隙里的泉水,不露声色,只是自在地流着。我吃惊是因为,突然有一天,南子在我博客上留言说:有一部西域长篇历史小说,你愿意写吗?须知在此之前,我的小说写作才开始不久,非但如此,我甚至将长篇小说的写作计划列在自己60岁那年。南子的信任就这样闯进了我的生活,她也不跟我多说什么,仿佛知道之后的结果。我当然答应了南子,在她强大的信任之前,我无法拒绝。
而在答应南子的一刻,我知道,是南子的信任一把将我从自己散漫的时序里揪了出来。但她的动作是那么轻微,她的声音又是那么清脆。于是,当我打开《西域的美人时代》,随着南子的叙述进入时光时,不经意间,又仿佛看到了南子的这个举动,只不过,这一次,她是用了一番搅动魂魄的气力,深情地从时光里,牵出了那些遥远的美人。
可是直到写完整部书,我依然没弄清楚,南子抛给我的那份信任到底来自何方。
偶然的一天,我去了南子的博客,见她这样写到自己的嗜好:“比如我,天生就容易被那些有缺陷的人吸引。”
来源:(http://blog.sina.com.cn/s/blog_51d17f3f0100j1ga.html) - 她们,披沥时光而来——读南子《西域的美人时代》_南子_新浪博客
这时候,我像是明白了。一定是在那几篇发表在南方某刊物的文字里,南子看出了我也是一个有缺陷的人,或者说,她至少认出了那些文字里的“我”的缺陷。
有了这个理解,我突然像是真正认识了南子:她被人的缺陷吸引,是因为她在这些缺陷里发现了更丰富、更真实、也更自在的人性。她因而显得宽容、温存、浪漫,而更重要的,则是流动在她身体里,一种时时刻刻都在生长、都在寻找和亲近缺陷的梦幻气质。
我便是在对南子有了这些更细微的察识之后,在南子对那些时光里的美人投去宽容、温存、浪漫的目光的一侧,开始了对《西域的美人时代》的阅读。
南子给她的书起了一个唯美的名字,这符合她作为一名诗人的身份,她的诗也总是散发着一种清澈、曲折的美。而这本书确实也是美的。美的人,美的风景,美的名字,美的舞蹈,美的音乐,美的词句。时时处处,透现着南子对美的发现、亲近与领悟。以修编维吾尔族大型乐舞十二木卡姆的阿曼尼莎汗为例,在文字里,南子经由阿曼泥莎汗的生命,一步步靠近了维吾尔族人的音乐和舞蹈。她看到他们的旋转和快乐,带动田野的风和生命的冲动,她静静坐着,一点点发现其间“无限的欢乐,无限的伤感,无限的幻想”。
然而,在旁观了这样一场自由而热烈的舞蹈之后,最终,南子说:“但这种无限的快乐像一道隐闭的门,我进不去。”写下这句话的时候,我想,南子是微微有些落寞的:人间的大美就在眼前,她却只能成为一个旁观者。但南子是过于投入了,以至于她疏忽了她早已将自己投入到了眼前的乐舞中,她说:“舞,就这样使人类在世俗生活的状态里与世界达成和谐,颂扬被日月耗尽的每一种劳动的时光,被梦境和现实交织在一起的时光。”她其实早已从理性之角抵达了舞蹈的内核,她所缺乏的,或许只是肉身的一些体验,一种快乐的晕眩,一种肢体的狂喜。
你看,南子就是这样挑剔,就是这样容易伤感,就因为距离美只有一步之遥。但南子是不可能预知她的读者对她的所想的,甚少无法历数,譬如:从我的这个角度看过去,当南子以一种沉醉的语调完成了她对阿曼尼莎汗的讲述时,她已经参与了美的再造,并最终成为一个美的传递者。
但美又不是这本书的全部。南子是诗人,而对于这些时光里的美人,南子又始终怀着一些披心沥胆的善解,这便使得南子的叙述是唯美、动人与感伤的。她劈开时光,走近她们,打量她们的眼睛、皮肤与神情,为她们试试玉龙喀什河的水温,再为她们承受一次帕米尔高原上的大雪与烈日,另一些时候,她甚至要伸出手,轻轻触摸裹在她们身上的丝绸,继而将她所触知到的冷热、明暗与轻重,一并带回我们的时代。
这一切的举动都将经历一个来回,往时空里去,又从时空里来。她走进走出,她感知和说出。只是,这一切的举动都是以劈开时光、剖解历史为前提的。而历史中有什么?所以,一当思考这个问题,这本书里的美又附着了历史的汹涌与沉重。我甚至为此想过,如果不是有南子这样一位作者,怀着善与深情走近她们,并竭力呈现她们生命深处的大美,她们不过是历史那条大河上的一根稍纵即逝的波纹,一束刚刚飞起便陨落的浪花。
便因为那些粗野与幻变的政治事件,那些时光里的美人,大多背负了叵测、动荡甚至血腥的历史。昭君、细君、香妃、蔡文姬、匈奴女、楼兰女,以及异乡人布丽吉塔与洛维萨·恩瓦尔……遇见这些美人的时候,南子像是也被历史刺鼻的气息呛住了。但南子迎了上去,这些时候,比起另一些绵绵不绝的幽婉描摹,面对历史的她变得言之凿凿。也是在这些时候,理性的思辨进入了南子的叙述:“历史的概念是一个流动、开放的进程,只要历史的主体存在,历史的发展永远就不会断裂。”
事实上,从书的开始,南子便是这样做的。看得出,她是有计划的,她很少一步跨到那些美人的身边,或者一步跨入她们生命的内部。她细致而敏感,凭着那些她在史料里找到的种种细节,层层剥开围聚在人物周身的时光,深入到西域的历史片章中,以及西域的风物与气象里,一步步靠近她要呈现的内核——美人之美与她们的命运。如此,南子的抵达因为这种理性而具有了时空的厚度与硬度,进而抵消了那些绵绵不绝的幽婉描摹给人的沉溺感。
我还要说到南子的浪漫,这与她的梦幻气质有关。几乎每一位美人身边,都有一位男性爱慕者的身影。几乎所有美人的命运,南子都使她们离不开爱情。看得出,在这本书里,南子对爱情的歌吟,与她对美的迷恋一样,都是她着力呈现给读者的。在这些美人的爱情里,南子随其悲欢沉浮不已,美人喜她喜,美人忧她忧,从西王母的天池来到蔡文姬的孤窗,又从阿曼尼莎汗的宫殿来到龟兹裸女的身躯之侧,每一次,她都披心相见,以情相归。以至于作为读者的我,不禁要担心完成此书的南子,能否从这一场场已化为烟尘的爱情中恢复元气。
为此,我甚至要说,南子才算得上这些美人真正的情人,今世的情人。这当然要算一些玩笑话。不过,在这本书里,在众多被南子描摹的爱情里,我最喜爱的,还是她对西王母的刻画。南子是这样写的:“西王母含情脉脉地唱道:‘白云在天,山陵自出。道里悠远,山川间之。将子无死,尚能复来。”
多么喜悦旷大的爱情啊,离别之前,见不到中国诗词中常见的愁苦表情,也听不到林黛玉般呜呜咽咽的低泣,而是气度非凡地说一句“将子无死,尚能复来”。或许这便是神仙与凡人的区别,那天境里的爱,敞亮平坦,竟是这样从不纠缠的。
因为历史,这些时光里的美人,其命运大多是残缺的。而南子对她们的亲近,便也因此有了解释,那是她内心私密的一种嗜好,一种情愫。但这样说,大概也是片面之辞。凡人之一世,无论古今,有谁能够是完满无缺的呢?如此,南子说自己总被有缺陷的人吸引,毋宁会让我理解成,她是悯恤所有的人吧。
2010-5-31 于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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