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容简介 · · · · · ·
白先勇唯一的一部长篇小说《孽子》,以同性恋为题材,全书共分为四章,依次是“放逐”、“在我们的王国里”、“安乐乡”、“那些青春鸟的行旅”,描写了上个世纪六七十年代生活在台北的一群为家庭所弃、为社会所遗的“孽子”。白先勇题记:“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其中父子冲突的主题,亦令人印象深刻。
作者简介 · · · · · ·
白先勇,小说家、散文家、评论家、剧作家。1937年生,广西桂林人。台湾大学外文系毕业,美国爱荷华大学“作家工作室”(Writer's Workshop)文学创作硕士。他的小说被译成英、法、德、意、日、韩等多种语言文字,在海内外拥有读者无数。著有短篇小说集《寂寞的十七岁》、《台北人》、《纽约客》,长篇小说《孽子》,散文集《蓦然回首》、《明星咖啡馆》、《第六只手指》、《树犹如此》,电影剧本《金大班的最后一夜》、《玉卿嫂》、《孤恋花》、《最后的贵族》等,重新整理明代大剧作家汤显祖的戏曲《牡丹亭》、高濂《玉簪记》,并撰有父亲白崇禧及家族传记。
目录 · · · · · ·
第二部 在我们的王国里
第三部 安乐乡
第四部 那些青春鸟的行旅
附 录
研悲情为金粉的歌剧:白先勇小说在欧洲 / 尹玲
原文摘录 · · · · · · ( 全部 )
-
“我要离开他了,我再不离开他,我要活活地给他烧死了。我问他,你到底要我什么?他说,我要你那颗心。我说我生下来就没有那颗东西。他说:你没有,我这颗给你。真的,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他把他那颗东西挖出来,硬塞进我的胸口里。郭公公,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会逃,从灵光育幼院翻墙逃出来,到公园里来浪荡。他在松江路替我租的那间小公寓,再舒服没有了。他从家里偷偷搬来好多东西,电扇、电锅、沙发,连他自己那架电视也搬了来,给我晚上解闷。可是——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耐不住,一股劲想往公园里跑,郭公公,你记得么?我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头一次跟别人睡觉,就染上了一身的毒,还是你带我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的。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他说的是不是疯话?我说:这世不行了,等我来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来报答你吧。郭公公,我又要溜掉了,飞走了,开始逃亡了!” 阿凤失踪了两个多月,龙子找遍了全台北,找得红了眼,发了狂。在一个深夜,那还是一个除夕夜,龙子终于在公园的莲花池畔找到了阿凤。阿凤靠在石栏杆上,大寒夜穿着一件单衣,抖瑟瑟的,正在跟一个又肥又丑、满口酒臭的老头子,在讲价钱。那个酒鬼老头他出五十块,他立刻就要跟了去。龙子追上前拼命拦阻,央求他跟他回家,阿凤却一直摇头,望着龙子满脸无奈。龙子一把揪住他的手说:“那么你把我的心还给我!”阿凤指着他的胸口:“在这里,拿去吧。”龙子一柄匕首,正正地便刺进了阿凤的胸膛。阿凤倒卧在台阶的正中央,滚烫的鲜血喷得一地—— (查看原文) —— 引自第114页 -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论欲望焚练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得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瓜,开始四处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的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魇。 (查看原文) —— 引自章节:在我们这个王国里
> 全部原文摘录
丛书信息
喜欢读"孽子"的人也喜欢的电子书 · · · · · ·
孽子的话题 · · · · · · ( 全部 条 )



孽子的书评 · · · · · · ( 全部 761 条 )



-
yiyi (没有生存的痛苦 就不会热爱生活)
“我要离开他了,我再不离开他,我要活活地给他烧死了。我问他,你到底要我什么?他说,我要你那颗心。我说我生下来就没有那颗东西。他说:你没有,我这颗给你。真的,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他把他那颗东西挖出来,硬塞进我的胸口里。郭公公,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会逃,从灵光育幼院翻墙逃出来,到公园里来浪荡。他在松江路替我租的那间小公寓,再舒服没有了。他从家里偷偷搬来好多东西,电扇、电锅、沙发,连他自己那架电视也搬了... (4回应)2012-06-03 18:48:13 68人喜欢
“我要离开他了,我再不离开他,我要活活地给他烧死了。我问他,你到底要我什么?他说,我要你那颗心。我说我生下来就没有那颗东西。他说:你没有,我这颗给你。真的,我真的害怕有一天他把他那颗东西挖出来,硬塞进我的胸口里。郭公公,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会逃,从灵光育幼院翻墙逃出来,到公园里来浪荡。他在松江路替我租的那间小公寓,再舒服没有了。他从家里偷偷搬来好多东西,电扇、电锅、沙发,连他自己那架电视也搬了来,给我晚上解闷。可是——可是不知怎的,我就是耐不住,一股劲想往公园里跑,郭公公,你记得么?我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头一次跟别人睡觉,就染上了一身的毒,还是你带我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的。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他说的是不是疯话?我说:这世不行了,等我来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来报答你吧。郭公公,我又要溜掉了,飞走了,开始逃亡了!” 阿凤失踪了两个多月,龙子找遍了全台北,找得红了眼,发了狂。在一个深夜,那还是一个除夕夜,龙子终于在公园的莲花池畔找到了阿凤。阿凤靠在石栏杆上,大寒夜穿着一件单衣,抖瑟瑟的,正在跟一个又肥又丑、满口酒臭的老头子,在讲价钱。那个酒鬼老头他出五十块,他立刻就要跟了去。龙子追上前拼命拦阻,央求他跟他回家,阿凤却一直摇头,望着龙子满脸无奈。龙子一把揪住他的手说:“那么你把我的心还给我!”阿凤指着他的胸口:“在这里,拿去吧。”龙子一柄匕首,正正地便刺进了阿凤的胸膛。阿凤倒卧在台阶的正中央,滚烫的鲜血喷得一地—— 引自第114页 上世纪六十年代台北新公园的这群少年,若是动了真情,都是不要命地激烈。大概是由于他们穷困潦倒的生活,支离破碎的家境所致。他们比任何人都期待一份真心实意,也比任何人都没心没肺。
4回应 2012-06-03 18:48:13 -
然而我们那条二十八巷,却是一条叫人不太容易忘怀的死巷。它有一种特殊的腐烂臭味,一种特殊的破败与荒凉。1、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2、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我们那个无政府的王国,并不能给予我们任何的庇护,我们...
2017-11-17 16:39:16 18人喜欢
然而我们那条二十八巷,却是一条叫人不太容易忘怀的死巷。它有一种特殊的腐烂臭味,一种特殊的破败与荒凉。1、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2、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我们那个无政府的王国,并不能给予我们任何的庇护,我们都得仰靠自己的动物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条求存之道。……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的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的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的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映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魔。……这是你们血里头带来的,你们这群在这个岛上生长的野娃娃,你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你们是一群失了窝巢的青春鸟,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也不知道——(*2)
3、总是这样的,你们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大么?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们仍旧会乖乖的飞回到咱们自己这个老窝里来。
4、白发白眼,睁着他那双老眊的眼睛,满怀悲悯的瞅着公园里着一群青春鸟,在午夜的黑暗里,盲目地、危急地,四处飞扑。
5、其中有一对眼睛,每次跟我打照面,就如同两团火星子,落在我的面上,灼的人发疼。……只有他那双眼睛,像原始森林中两团熊熊焚烧的野火,在黑暗中碧莹莹地跳跃着。/一双乌亮的眸子里,却一径闪烁得像两只受了惊的小鹿一般,东躲西藏,充满了彷徨疑惧。
6、我们看不清彼此的面目,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我们会暂时忘却了羞耻顾忌,将我们那颗赤裸裸的心挖出来,捧在手上互相观看片刻。
7、我全身的汗毛微微一张,我感到一阵沉滞的满足,以及过度满足后的一片麻木。
8、一扇大门给台风刮掉了,一直没有补上,好像秃着嘴巴,缺了一颗门牙似的。
9、她躺在地上的那副样子,使我想起我们过年时宰杀的一只小母鸡。
10、母亲一辈子都在逃亡、流浪、追寻,最后瘫痪在这张塞满了发着汗臭的棉被的床上,罩在乌黑的帐子里,染上了一身的毒,在等死。我毕竟也是她这具满载着罪孽,染上了恶疾的身体的骨肉,我也步上了她的后尘,开始在逃亡、在流浪、在追寻了。那一刻,我竟感到跟母亲十分亲近起来。
11、他手里夹着根香烟,看见我坐下,赶紧塞到嘴里猛抽两下,可是他夹烟的姿势一看就知道是个刚学抽烟的嫩角色。
12、他天天去河边,桃太郎总也不肯浮起。人家说他的怨恨太深,沉到河底,浮不起来了……
13、这些鸟儿,不动情则已,一动起情来,就要大祸降临了。
14、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
15、那些元宝烧的嘶嘶地响,一个个烧成了灰,一缕一缕,飘落到地上,颤颤地独自闪着暗红的火烬。/院子里有夏虫的鸣声,颤抖、悠扬,一声短、一声长。/全身松弛得像只空皮囊。/感觉却一样的敏锐起来,敏锐得可怕,好像神经末梢全部张开了,一触便发痛。
16、他整日在小华身后,就好像在追逐自己的影子一般。/他笑得像尊欢喜佛。/右边嘴角拖着的那一道深纹,在红艳艳绿森森的灯光下,如同一条阴黑的刀痕,斜横在那里,好像一径在凶残的微笑着似的。
17、这一张张年老的、年轻的、美貌的、丑陋的脸上,都漾着一股若有所失的暧昧神情,好像都在试图遮掩什么似的,遮掩一些最黑暗最黑暗的隐痛?一颗常年流着血不肯结疤的心?【按:可以说是很让人心疼了——常年流着血却一直不愿结疤,仿佛自己并不愿意痊愈。】
18、在这个封闭拥塞的小世界里,我们都伸出了一只只饥渴绝望的手爪,互相凶猛的抓着、撕着、扯着,好想要从对方的肉体抓回一把补偿似的。/我觉得客厅里的氧气好像骤然抽掉,胸口一闷,令人窒息起来。
19、醒来的那一刻,心中却是渴望着有一间能长久栖留的居所,可是有人要收容我的时候,我却又借故溜脱了。/“我宁愿在张先生家天天洗厕所,也强似现在这样东飘西荡游牧民族一般。”
20、台北市热的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大赖毛狗,舌头吊得老长,在呵呵地拼命喘息。/她却咕咕咕笑得像刚下蛋的老母鸡,扑到桌上,展开两只蹄子般的粗黑手臂,把桌面的钞票两扫便扫到她面前去了。/只有吴敏那怨艾的声音,在黑暗里浮沉着。【按:这个意象我最是喜欢,又有如,“他的思想在烟雾中浮沉”。】/我们的笑声在夜空里,在那条不设防的大马路上,滚当下去。/两个人晒得像烫熟了的虾子。/水花洒到空中,映着日光,变成一串串晶亮夺目的珠子。/他睡眼惺忪地瞪着我,左腮上睡得红红的一个个席子印。/那一颗颗树,被台风刮得像一群从疯人院潜逃出来的狂人,披头散发,张牙舞爪地乱晃。
21、小玉:“我和林祥在一起没有多少日子,可是每一天我都是快乐的,从来我也没给人家那么惜过。”/“游得过去我一定游。阿青,有一天,我要是真能离开这个地方到东京去,我就改名换姓,从头来起。”/小玉突然两只手揪住他母亲胸襟,一头撞进他母亲怀里,放声恸哭起来。他那颗头,像滚柚子一般,在他母亲那丰满的胸脯上擂来擂去,两只手乱抓乱撕,把他母亲身上那件绸裙扯得嘶嘶发出裂帛声来。他的肩膀猛烈地抽搐着,一声又一声,好像什么地方剧痛,却说不出来,只有干号似的。【按:生之悲痛,莫过于此。一个十六七岁的孩子,心心念念着一个不知道在世界上哪个角落活着的父亲,在一个肮脏无光的地方残喘苟活却无力脱身。】/小玉霍然立起身来,手里的杯子哐啷一声跌到桌上,溅得一桌子的酒,两头乱张望,一脸惊惶。【按:语感很好,这一句话节奏很快,画面感很强,一个受惊的孩子的形象跃然眼前。】“吃吃回头草有什么关系?反正我又不是一匹好马。”
22、我又开始感到那一片无边无际的寂寞起来。【在失去小弟后的心情。】
23、母亲大概一生都在害怕着什么,所以她那双眼睛才会那样闪烁不定,如同一双受惊的小鹿,四处乱窜。/在昏暗中,我也闻得到那一股长年日久墙上地上发出来呛鼻的霉味。那股特有的霉味是如此的熟悉,一入鼻,我顿时感到,真的又回到家了。/母亲死了,竟还害怕,怕流落在外面,变成孤魂野鬼。她那躯满载着罪孽的肉体烧成了灰烬还要叫我护送回家,回到她最后的归宿,可见母亲对我们这个破败的七零八落的家,也还是十分依恋的。【按:叶落都要归根,何况是人?“也”这一字很有意思,反射到“我”身上来。】
24、四周是那样的喧腾,可是我赤着足,盘坐在板凳上,内心却是异样地沉寂。在这样一个狂风暴雨的台风夜,我又奔回到我们的王国里来,绝望后,仍可怀着一线非分的痴心妄想。【按:心痛矣!绝望后尚存一线痴心妄想,心痛的不在于绝望,而在于仍尚存那一点痴心妄想。心中有余念而不得,就像是一颗未能割干净的肿瘤一般,成为后来的隐患。】
25、他讲到后来,声音也嘶哑了,突然停了下来,望着我们,怔怔地瞅了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惋惜道:“看起来,你们一个个都长得一副聪明相,可是——可是——”他摇着头,却找不出话来说了。【按:借用一个旁观者胖警官的口,道出了命运之不公平与身不由己的无奈。】
26、在这繁华喧闹的掩蔽下,在我们这个琥珀色的新窝巢中,我们分成一堆堆,一对对,交头接耳,互相急切地倾吐,交换一些不足与外人道的艰辛。在这个中秋夜,大家从四面八方奔来聚在这个地下室里,不分老少,不分贵贱,骤然间,混成了一体,总是还有个人深藏不露的苦痛、忧伤、哀愁、憾恨,也让集体的笑语、戏谑、癫狂掩盖下去。
27、我走到巷口,仰天望去,月亮像一盆冷水,迎面泼下来,浇了我一身,我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身上的汗毛不禁都张了开来。
28、从前我还以为大男人不会哭的呢,尤其像张先生那样冷冷的一个人。谁知道他的泪水也是滚烫的,而且还流了那么多,不停的滴到我的手背上。【按:很妙了。那些在外人看上去那么坚强甚至冰冷坚硬的人,也曾在夜深人静之时留下滚烫的泪水啊。而两个人的关系够不够好,就看能不能在对方面前暴露出自己的柔软之处了。“暴露”,是一种完全的信任,就像小狗在表示信任的时候,把自己身上最致命的地方展现给对方一样。】/原来这些功成名就有家有室皮夹里塞满了百元大钞的中年人,两杯下肚,竟也会吐露出他们惊人的烦恼。
29、你那双灼灼的眼睛/炙伤了我的心
30、大师不喜欢柔靡声中琥珀灯下的杯光鬓影。他批评那些大学生:矫作肤浅,沾沾自喜。
回应 2017-11-17 16:39:16 -
yiyi (没有生存的痛苦 就不会热爱生活)
常常在午夜里,在幽冥中,在一间隐蔽的旅栈阁楼,一铺破旧的床上,我们赤裸着身子,两个互相隐瞒着姓名的陌生人,肩并肩躺卧在一起,陡然间,一阵告悔的冲动,我们会把心底最隐秘最不可告人的事情,相互吐露出来。我们看不见彼此的面目,不知道对方的来历,我们会暂时忘却了羞耻顾忌,将我们那颗赤裸裸的心挖出来,捧在手上互相观看片刻。2012-06-02 11:33:22 16人喜欢
-
P30页 :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狂发疯的心。这一颗颗发寂寞得狂发疯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狺狺地狩猎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耀=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绕着那些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
2014-06-17 15:07:20 7人喜欢
-
这三个多月来,我的脑袋里,一直是空空的,好像有人将我的头盖揭开了,把我饿大脑一下子挖掉了一般,一点思念,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这些鸟儿,“郭老感慨道,“不动情则已,一动起情来,就要大祸降临了!” 郭公公,你记得我么?我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头一次跟别人睡觉,就染上了一身的毒,还是你带我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的。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
2016-09-03 08:37:04
这三个多月来,我的脑袋里,一直是空空的,好像有人将我的头盖揭开了,把我饿大脑一下子挖掉了一般,一点思念,一点感觉也没有了。 ”这些鸟儿,“郭老感慨道,“不动情则已,一动起情来,就要大祸降临了!” 郭公公,你记得我么?我十五岁那年在公园里出道,头一次跟别人睡觉,就染上了一身的毒,还是你带我到市立医院去打盘尼西林的。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你说他是不是疯话?我说:这世不行了,等我来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再来报答你吧。郭公公,我又要溜掉了,飞走了,开始逃亡了!“ ”去吧,阿青,你也要开始飞了。这是你们血里头带来的,你们这群在这个岛上生长的野娃娃,你们的血里头就带着这股野劲儿,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你们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那一阵子,闹得满城风雨,我还记得。”赵无偿划燃了火柴点上一支香烟,深深的吸了一口,“报纸上的社会版,天天登,龙子和阿凤两人的相片都上了报,有家报纸的标题还损得很:‘假凤虚凰,迷离扑朔。欲海情天,此恨绵绵。’” 他那根钉耙似的手臂,压在我心口上,那样重,直往下沉,我觉得就如同黑峡谷里强盗哥哥伸出的那只急切拼命的手一般,要将我拖进流沙里去似的。 我走到巷口,仰天望去,月光像一盆冷水,迎面泼下来浇了我一身,我一连打了几个寒噤,身上的汗毛不禁都长了开来。 “可是--傅伯--”王夔龙伸出他那嶙峋的瘦手抓住傅老爷子的手臂,哀痛的问道,“为什么他连最后一面都不要见我呢?” 傅老爷子望着王夔龙,他那苍斑满布的脸上充满了怜悯。喃喃说道: “他不忍见你--他闭上了眼睛也不忍你见。” 我的虾子壳剥慢了些,他便直起两只眼睛骂山门。我当然没有回嘴。君子能屈能伸,现在我们翅膀羽毛还没长齐,暂且忍气吞声。 我不禁蓦然一惊,算算自从去年五月里那个异常晴朗的下午,我让父亲逐出了家门,在台北的街头流浪到半夜,最后终于跨入了新公园,我们这个天国里来,前后也不过九个多月,但我感到那已经恍惚是发生在前一世的事情,那样遥远,那样渺茫。
回应 2016-09-03 08:37:04 -
达力猿 (다시 한 번)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得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狺狺地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影子,开始狂热地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魔。 他的声...2018-03-10 00:44:46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得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狺狺地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影子,开始狂热地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魔。
他的声音,又飘忽起来,让那扇电风扇吹得四处回荡,“
我一个人,独自跨步在行人道上,我脚上打了铁钉的皮靴,击得人行道的水门汀嗑、嗑、嗑发着空寂的回响。我把裤带松开,将身上湿透了的衬衫扯到裤子外面,打开了扣子。路上总算起了一阵凌晨的凉风,把我的湿衬衫吹得扬了起来。我全身的汗毛微微一张,我感到一阵沉滞的满足,以及过度满足后的一片麻木。
白天,我们到处潜伏着,像冬眠的毒蛇,一个个分别蜷缩在自己的洞穴里。真到黑夜来临,我们才苏醒过来,在黑暗的保护下,如同一群蝙蝠,开始在台北的夜空中急乱地飞跃。在公园里,我们好像一队受了禁制的魂魄,在莲花池的台阶上,绕着圈圈,在跳着祭舞似的,疯狂地互相追逐,追到深夜、追到凌晨。我们窜逃到南阳街,一窝蜂钻进新南阳里,在那散着尿臊的冷气中,我们伸出八爪鱼似的手爪,在电影院的后排,去捕捉那些面目模糊的人体。我们躲过西门町霓虹灯网的射杀,溜进中华商场上中下各层那些闷臭的公厕中。我们用眼神、用手势、用脚步,发出各种神秘的暗号,来联络我们的同路人。我们在万华,我们在圆环,我们在三水街,我们在中山北路——我们鬼祟地穿进一条条潮湿的死巷,闪入一间间黝暗腐朽日据时代残留下来的客栈里。直到夜深,直到夜真的深了,路上的行人绝了迹,我们才一个个从各个角落里,爬回到大街上来,这时,这些冷落的、不设防的街道,才是真正属于我们的。我们手里捏着一沓沁着汗水的新台币,在黎明前的一刻,拖着我们流干精液的身体,放肆而又虚脱,漫步蹭回各自的洞穴里去。
我跑了一段路,才停下来,喘着气,回头望去,那碉堡似的水泥楼房,灰秃秃地矗立在猛烈的太阳下,墙上布满了一个个小黑洞,好像一座大监狱似的。
“这些鸟儿,”郭老感慨道,“不动情则已,一动起情来,就要大祸降临了!”
可是艺术大师说,他在铁牛的身上,终于找到了这个岛上的原始生命,就像这个岛上的台风海啸一般,那是一种令人震慑的自然美。艺术大师非常鄙薄那一群大学生,“文明和教育,把他们的生命力都斲伤了,”他冷笑道,“他们像什么?一束塑胶花!”然而那群大学生却独自围成了一个小圈圈,嘴里夹着洋文,沾沾自喜地在跳着探戈的花步。
在盛公这间门窗紧闭、帘幕低垂、冷气机开得轰轰响的客厅里,我们一个个都放浪形骸地蹦跳起来,愈跳愈骠悍,愈猖狂,一个个都夸张地笑着、叫着,好像在向外面那个合法的世界挑战、报复一般。在那转得忽红忽绿的灯光下,我看到了盛公那张衰老无奈的脸,阳峰那张追悼哀伤的脸,华国宝那张狂傲的脸,吴敏那张苍白的脸,张先生那张一径浮着一抹凶残微笑的脸。这一张张年老的、年轻的、美貌的、丑陋的脸上,都漾着一股若有所失的暧昧神情,好像都在企图遮掩什么似的,遮掩一些最黑暗最黑暗的隐痛?一颗常年流着血不肯结疤的心?在那盏旋转灯下,我又看到了那张古铜色高额削腮的脸——立在我面前的是那个头一次带我到瑶台旅社去,小腹练得铁板一般硬的中学体育教员,他正朝着我,伸出了他那筋络崎岖的手臂来。在旋转灯下,我看见一只只的手:吴敏那只绑着白绷带受了重创的手,老鼠那只被烟头烙起了燎泡的手,阳峰那只向华国宝伸了出来而又痛苦迟疑缩了回去的手。在这个封闭拥塞的小世界里,我们都伸出了一只只饥渴绝望的手爪,互相凶猛地抓着、着、撕着、扯着,好像要从对方的肉体抓回一把补偿似的。体育教员那只手,像钢爪一般,一把扣住我的右腕,拶得我的手骨直发疼。他是那样急切地望着我,红丝满布的眼里,好像又有千言万语要向我倾吐一般。我闻到他呼吸里喷出的酒味,他又醉了,就像那天夜里一样,醉得口齿不清,向我倾诉了一大堆他的伤心历史。那样一个北方大汉,竟会恸哭得令人手足无措。我感到非常尴尬,我实在不忍见到那张古铜色醉脸上泪水纵横的模样。在人堆中,肉磨着肉,我盲从奋力地蹦着跳着,一阵突如其来莫名的悲哀,千钧压顶陡然罩了下来。我觉得客厅里的氧气好像骤然抽掉,胸口一闷,令人窒息起来。我猛地挣脱了体育教员钢爪似的手,奋力推开人堆,窜逃到客厅外面去。在客厅门口,我从那堆混杂的鞋子中,找到了我那双打着铁钉张了口的皮靴子。
我举起双手 却捧起一掬爱的灰烬
这是我们血里头带来的——公园里的老园丁郭公公这样告诉我们,他说我们血里就带着野性,就好像这个岛上的台风地震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傅爷爷,所以我爱哭,我要把血里头的毒哭干净。’
我无法告诉他,在那些又深又黑的夜里,在后车站那里下流客栈的阁楼上,在西门町中华商场那些闷臭的厕所中,那一个个面目模糊的人,在我身体上留下来的污秽。我无法告诉他,在那个狂风暴雨的大台风夜里,在公园里莲花池的亭阁内,当那个巨大臃肿的人,在凶猛地啃噬着我被雨水浸得湿透的身体时,我心中牵挂的,却是搁在我们那个破败的家发霉的客厅里饭桌上那只酱色的骨灰坛,里面封装着母亲满载罪孽烧变了灰的遗骸。俞先生一直不停地在拍着我的背,在安慰我,可是我却愈哭愈悲切,愈猛烈起来。
只是偶尔半夜醒来,会想到台北,想到你们。你呢,阿青,你好吗?小敏呢?老鼠那个小贼呢?见到师傅就替我问安,我会给他写信报告的。如果赵无常那批老玻璃问起来,不要告诉他们我在“大三元”打杂,你跟他们说:王小玉在东京抖得很呀!我要找遍日本每一寸土地,如果果然像傅老爷子说的,上天可怜我,总有一天,我会把我老爸逮住。你猜我找到他,第一件事我要干什么?我要把那个野郎的鸡巴狠狠咬一口,问问他为什么无端端地生出我这个野种来,害我一生一世受苦受难。
于是老年的、中年的、少年的、社会地位高尚的、社会地位卑下的、多情的、无情的、痛苦的、快乐的,种种不同的差异区别,在这个寒流来临的除夕夜,在这没有月亮却是满天星斗的灿烂夜空下,在新公园莲花池畔我们这个与外面世界隔绝的隐秘王国里,突然间统统泯灭消逝。我们平等地立在莲花池的台阶上,像元宵节的走马灯一般,开始一个跟着一个,互相踏着彼此的影子,不管是天真无邪,或是沧桑堕落,我们的脚印,都在我们这个王国里,在莲花池畔的台阶上留下一页不可磨灭的历史。
回应 2018-03-10 00:44:46 -
港岛明明 (几十年如一日的生活)
"《好色一代男》你看过么,阿青?" "没有,我很少看日本片。" "池部良在里头真帅!他穿了雪白的一身和服,站在一棵樱花下面,----我到东京去,就想穿得那样一身雪白,在樱花树下照张相。" "你穿起和服来,我看倒真像浅丘琉璃子!" "你知道,阿青。《好色一代男》是我阿母带我去看的!她自己看过五六遍。他说,我那个卖资生堂化妆品的阿爸,穿起和服来,像足了电影里的池部良。" mark 好色一代男 2017-11-23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2018-03-30 14:21:48
"《好色一代男》你看过么,阿青?" "没有,我很少看日本片。" "池部良在里头真帅!他穿了雪白的一身和服,站在一棵樱花下面,----我到东京去,就想穿得那样一身雪白,在樱花树下照张相。" "你穿起和服来,我看倒真像浅丘琉璃子!" "你知道,阿青。《好色一代男》是我阿母带我去看的!她自己看过五六遍。他说,我那个卖资生堂化妆品的阿爸,穿起和服来,像足了电影里的池部良。" 引自 chapter_1 & chapter_3 mark 好色一代男
2017-11-23
在我们这个王国里,我们没有尊卑,没有贵贱,不分老少,不分强弱。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得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狺狺的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的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魇。 引自 chapter_1 & chapter_3 无
2017-11-21
笔记来自iReader Light
-------------------------------------------------
20180330 下午14:24
好色一代男 (1961)并没有池部良。
正在使用排除法来找到「池部良一身雪白和服站在樱花树下」的电影。根据年份小玉和母亲看的电影应该是六七十年代的,小玉母亲看了很多遍应该是不会记错电影名字或者演员的。怎么办?只能根据「池部良」「雪白和服」「樱花树」来搜索了。
这是我在《孽子》下的提问。
https://book.douban.com/subject/5337254/discussion/615309918/
回应 2018-03-30 14:21:48 -
Farolito (行于当行,止于所止。)
天上黑沉沉,云层低得压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团肥圆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树顶上,昏红昏红的,好象一只发着猩红热的大肉球,带着血丝。——2 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得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狺狺的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的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2019-09-18 20:09:10
天上黑沉沉,云层低得压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团肥圆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树顶上,昏红昏红的,好象一只发着猩红热的大肉球,带着血丝。——2 我们共同有的,是一具具让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的躯体,一颗颗寂寞得发疯发狂的心。这一颗颗寂寞得疯狂的心,到了午夜,如同一群冲破了牢笼的猛兽,张牙舞爪,开始四处狺狺的猎狩起来。在那团昏红的月亮引照下,我们如同一群梦游症的患者,一个踏着一个的影子,开始狂热的追逐,绕着那莲花池,无休无止,轮回下去,追逐我们那个巨大无比充满了爱与欲的梦魇。 ——2 "这些鸟儿,"郭老感慨道,"不动情则已,一动起情来,就要大祸降临了!"——9 也许正是这样,无论你的梦有多么圆,周围是黑暗而没有边。 他立刻就要跟了去。龙子追上前拼命拦阻,央求他跟他回家,阿凤却一直摇头,望着龙子满脸无奈。龙子一把揪住他的手说:'那么你把我的心还给我!'阿凤指着他的胸口:'在这里,拿去吧。'龙子一柄匕首,正正的便刺进了阿凤的胸膛。阿凤倒卧在台阶的正中央,滚烫的鲜血喷得一地----"——9 "是么?"小玉笑道,"那个容易,林样,我陪你去找!""傻仔,"林茂雄搔了一搔他那花白的发鬓,"隔了三十年,我们相见也不认识了呀!""不要紧,只要痛下决心,一条街一条街,一个城一个城去找,总有一天找得到,"小玉颇为自信的说道。"真正是小孩子说话。"林茂雄摇头笑道。 ——13 "你们是一群失去了窝巢的青春鸟。"他满面悲容对我说道,"如同一群越洋过海的海燕,只有拼命往前飞,最后飞到哪里,你们自己也不知道--" 那晚的月亮分外光明,照得我们天井里的水泥地都发了白,照得母亲那匹黑缎似的长发披在背上熠熠发光,照得弟娃两筒玉白的膀子镀上了一层清辉。父亲那晚兴致特高,替我跟弟娃两人,一人做了一只柚子灯。没想到父亲那双青筋叠暴,瘤瘤节节的巨掌,做起柚子灯来,竟那般灵巧,几下便把柚子心剥了出来,而柚子壳却丝毫无损。他用一柄水果尖刀,极其用心的把柚子壳镂刻出两个人面来,鼻眼分明。弟娃那只嘴巴歪左边,我那只歪右边,两只柚子灯,圆头圆脸,歪着嘴笑嘻嘻的。我们把红蜡烛点上,插进柚子灯里,挂到屋檐下,亮黄的烛火,便从柚子灯的眼里嘴里射了出来。——续5 他见了傅老爷子,颤着声音叫了一声: "傅伯。""夔龙。"傅老爷子也颤巍巍的立了起来,伸出一只手,迎着王夔龙唤道。他佝着背,勉强仰起头来,王夔龙赶紧目前,握住傅老爷子的手。两人互相凝视良久,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傅老爷子叫王夔龙就了座。我去沏了一壶铁观音,用茶盘端到客厅,替他们两个都斟上了茶。傅老爷子捧起茶杯,吹开浮面的茶叶,啜了一口。王夔龙也举起杯子,默默的饮着茶。 "傅伯,我一回来就想来找你的。"王夔龙终于开口道。 "我知道,"傅老爷子点头答道,"我也在等你。""我是一直都想回来的。" 我還記得,那天有寒流,天氣陰冷,晚上還下著濛濛細雨。我從醫院出來,穿過新公園,想到館前路去乘車。那天大概有雨,公園裡沒有什麼人。我經過公園裡蓮花池那邊,突然聽見一陣哭聲,從池頭的亭子裡傳過來,那是一聲聲斷斷續續的吞泣,哭得異常淒涼,在寒風冷雨裡,聽著十分刺心。我禁不住繞了過去,走上池頭的亭子。亭子裡的板凳上孤伶伶地坐著一個少年,他穿上了一身黑色的單衣,雙手抱頭,面伏在膝上,抖瑟瑟地在那裡哭泣。我從來沒有見過一個人竟會哭得那般哀痛,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我過去搖搖他的肩膀,問他道:『你年紀輕輕,在這裡哭什麼呢?』那個孩子真是古怪,他抽抽搭搭回答我道:『我的心口脹得發疼,不哭不舒服。』我問他有家沒有,有沒有去處,他都說沒有。 『這是我們血裡頭帶來的--公園裡的老園丁郭公公這樣告訴我們,他說我們血裡就帶著野性,就好像這個島上的颱風地震一般,一發不可收拾。傅爺爺,所以我愛哭,我要把血裡頭的毒哭乾淨。』 我無法告訴他,在那些又深又黑的夜裡,在候車站那裡下流客棧的閣樓上,在西門町中華商場那些悶臭的廁所中,那一個個面目模糊的人,在我身體上留下來的污穢。我無法告訴他,在那個狂風暴雨的大颱風夜裡,在公園裡蓮花池的亭閣內,當那個巨大臃腫的人,在兇猛地啃噬著我被雨水浸得濕透的身體時,我心中牽掛的,卻是擱在我們那個破敗的家發霉的客廳裡飯桌上那只醬色的骨灰罈,裡面封裝著母親滿載罪孽燒成了灰的遺骸。俞先生一直不停地在拍著我的背,在安慰我,可是我卻愈哭愈悲切,愈更猛烈起來。 你不是老笑我做櫻花夢嗎?現在我的夢裡真的有了櫻花了。明年春天,櫻花開的時候,我會穿了和服在櫻花樹下照張相片寄給你。 我們兩人步到台階的中央,王夔龍卻停了下來,他仰起他那顆黑髮蓬鬆的頭,望著夜空,半晌喃喃自語道:「就像今夜這樣,那天晚上,也是滿天的星火--」他的聲音漸漸激昂起來,「十年前,十年前那個除夕,夜就是這個時刻,差不多半夜十二點,滿天滿天裡的星星--」「就在這兒,」他指了一指他腳下那塊水泥台階,「他就站在你那裡,」他又指了一指我的腳下。「『阿鳳,』我對他說,『跟我回去吧,我是來接你回家去過年的。』我哄他、我求他、我威逼他,他只是搖頭,他只是笑,而且笑得那般怪異,最後他近乎憂傷地笑著對我說道:『龍子,我不能跟你回去了。我要跟他走。』 「大年夜,你不在家裡,跑出來做什麼呢?」羅平垂下頭去,沒有作聲。「我家裡有吃剩下的半碗雞湯,回去我熱給你喝吧,」我將手搭在他的肩上,說道,「你一定餓得發昏了,對不對?」羅平偏過頭來,點了兩下,咧開嘴笑了。我們轉到忠孝西路上,台北市萬家燈火,人們都在這寒流侵襲的大年夜,躲在溫暖的家中,與家人團圓守歲去了。路上行人絕跡,只有幾輛計程車及公共汽車,載了一些客人急急在趕路。此起彼落,遠遠近近,爆竹聲不斷地響著。我帶著羅平,到公共汽車站去趕乘最後一班車。我們在路上愈走愈冷,我便向羅平提議道:「我們一齊跑步吧,羅平。」「好的。」羅平笑應道,他把掉在胸前的一端圍巾甩到背後去。
回应 2019-09-18 20:09:10
-
昨天,台北市的气温又升到了摄氏四十度。报纸上说,这是二十年来,最炎热、最干旱的一个夏天。整个八月,一滴雨水也没下过。公园里的树木,热得都在冒烟。那些棕榈、绿珊瑚、大王椰,一丛丛郁郁蒸蒸,顶上罩着一层热雾。公园内莲花池周围的水泥台阶,台阶上一道道的石栏杆,白天让太阳晒狠了,到了夜里,都在喷吐着热气。人站在石阶上,身上给热气熏得暖烘烘、痒麻麻的。天上黑沉沉,云层低得压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
2022-05-13 07:48:04
昨天,台北市的气温又升到了摄氏四十度。报纸上说,这是二十年来,最炎热、最干旱的一个夏天。整个八月,一滴雨水也没下过。公园里的树木,热得都在冒烟。那些棕榈、绿珊瑚、大王椰,一丛丛郁郁蒸蒸,顶上罩着一层热雾。公园内莲花池周围的水泥台阶,台阶上一道道的石栏杆,白天让太阳晒狠了,到了夜里,都在喷吐着热气。人站在石阶上,身上给热气熏得暖烘烘、痒麻麻的。天上黑沉沉,云层低得压到了地面上一般。夜空的一角,一团肥圆的大月亮,低低浮在椰树顶上,昏红昏红的,好像一只发着猩红热的大肉球,带着血丝。四周没有一点风,树林子黑魆魆,一棵棵静立在那里。空气又浓又热又闷,胶凝了起来一般。
因为是周末的晚上,我们都到齐了,一个挨着一个,站在莲花池的台阶上,靠着栏杆,把池子围得密密的,池子的周围,浮满了人头,在黑暗中,一颗颗,晃过来,晃过去,在绕着池子打圈圈。在幽冥的夜色里,我们可以看到,这边浮着一枚残秃的头颅,那边飘着一绺麻白的发鬓,一双双睁得老大、闪着欲念的眼睛,像夜猫的瞳孔,在射着精光。低低的,沙沙的,隐秘的私语,在各个角落,嗡嗡嘤嘤地进行着。偶尔,一下孟浪的笑声,会唐突地迸发到浓烈的夜空里,向四处滚跳过去。
回应 2022-05-13 07:48:04 -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有时候我们推举一个元首——一个资格老、丰仪美、有架势、吃得开的人物,然而我们又很随便,很任性地把他推倒,因为我们是一个喜新厌旧、不守规矩的国族。说起我们王国的疆域,其实狭小得可怜,长不过两三百公尺,宽不过百把公尺,仅限于台北...
2022-05-13 07:41:21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有时候我们推举一个元首——一个资格老、丰仪美、有架势、吃得开的人物,然而我们又很随便,很任性地把他推倒,因为我们是一个喜新厌旧、不守规矩的国族。说起我们王国的疆域,其实狭小得可怜,长不过两三百公尺,宽不过百把公尺,仅限于台北市馆前路新公园里那个长方形莲花池周围一小撮的土地。我们国土的边缘,都栽着一些重重叠叠、纠缠不清的热带树丛:绿珊瑚,面包树,一棵棵老得须发零落的棕榈,还有靠着马路的那一排终日摇头叹息的大王椰,如同一圈紧密的围篱,把我们的王国遮掩起来,与外面世界暂时隔离。然而围篱外面那个大千世界的威胁,在我们的国土内,却无时无刻不尖锐地感觉得到。丛林外播音台那边,那架喧嚣的扩音机,经常送过来,外面世界一些耸人听闻的消息。中广公司那位女广播员,一口京腔,咄咄逼人地叫道:美国太空人登陆月球!港台国际贩毒私枭今晨落网!水肥处贪污案明日开庭!
我们一个个都竖起耳朵,好像是虎狼满布的森林中,一群劫后余生的麋鹿,异常警觉地聆听着。风吹草动,每一声对我们都是一种警告。只要那打着铁钉的警察皮靴,咯轧咯轧,从那片棕榈丛中,一旦侵袭到我们的疆域里,我们便会不约而同,倏地一下,作鸟兽散。有的窜到播音台前,混入人堆中;有的钻进厕所里,撒尿的装撒尿,拉屎的装拉屎;有的逃到公园大门,那座古代陵墓般的博物馆石阶上,躲入那一根根矗立的石柱后面,在石柱的阴影掩蔽下,暂时获得苟延残喘的机会。我们那个无政府的王国,并不能给予我们任何的庇护,我们都得仰靠自己的动物本能,在黑暗中摸索出一条求存之道。
我们这个王国,历史暧昧,不知道是谁创立的,也不知道始于何时,然而在我们这个极隐秘、极不合法的蕞尔小国中,这些年,却也发生过不少可歌可泣、不足与外人道的沧桑痛史。我们那几位白发苍苍的元老,对我们提起从前那些斑斑往事来,总是颇带感伤又不免稍稍自傲地叹息道:“唉,你们哪里赶得上那些日子?”
据说若干年前,公园里那顷莲花池内,曾经栽满了红睡莲。到了夏天,那些睡莲一朵朵开放了起来,浮在水面上,像是一盏盏明艳的红灯笼。可是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市政府派人来,把一池红莲拔得精光,在池中央起了一座八角形的亭阁,池子的四周,也筑了几栋红柱绿瓦的凉亭,使得我们这片原来十分原始朴素的国土,凭空增添了许多矫饰的古香古色,一片世俗中透着几分怪异。我们那几位元老提起此事,总不免抚今追昔地惋叹:“那些鲜红的莲花哟,实在美得动人!”
于是他们又互相道出一些我们从来没有听过的姓名,追怀起一些令人心折的古老故事来。那些故事的主角,都是若干年前,脱离了我们的国籍,到外面去闯江湖的英雄好汉。有的早已失踪,音讯俱杳。有的夭折,墓上都爬满了野草。可是也有的,却在五年、十年、十五年、二十年后,一个又深又黑的夜里,突然会出现在莲花池畔,重返我们黑暗的王国,围着池子急切焦灼地轮回着,好像在寻找自己许多年前失去了的那个灵魂似的。于是我们那些白发苍苍的元老们,便点着头,半闭着眼,满面悲悯,带着智慧,而又十分感慨地结论道:“总是这样的,你们以为外面的世界很大么?有一天,总有那么一天,你们仍旧会乖乖地飞回到咱们自己这个老窝里来。”
回应 2022-05-13 07:41:21 -
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阳光把我们那条小巷照得白花花的一片,我打着赤足,拼命往巷外奔逃,跑到巷口,回头望去,父亲正在我身后追赶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他那管从前在大陆上当团长用的自卫枪。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根根倒竖,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在射着怒火。他的声音,悲愤,颤抖,嘎哑...
2022-05-13 07:38:55
写给那一群,在最深最深的黑夜里,独自彷徨街头,无所依归的孩子们。
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父亲将我逐出了家门。阳光把我们那条小巷照得白花花的一片,我打着赤足,拼命往巷外奔逃,跑到巷口,回头望去,父亲正在我身后追赶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他那管从前在大陆上当团长用的自卫枪。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根根倒竖,一双血丝满布的眼睛,在射着怒火。他的声音,悲愤,颤抖,嘎哑地喊道:畜生!畜生!
布告
查本校夜间部三下丙班学生李青于本月三日晚十一时许在本校化学实验室内与实验室管理员赵武胜发生淫亵行为为校警当场捕获该生品行不端恶性重大有碍校誉除记大过三次外并勒令退学以儆效尤。特此公告
省立育德中学校长 高义天
一九七〇年五月五日
回应 2022-05-13 07:38:55 -
或许人爱到极致,会变成疯子。 但我还是希望它只存在在文学里,让人们欣赏就好了。 因为现实中遇到这样的爱,太伤了。 我对他说:我一身的毒,一身的肮脏,你要来做什么?他说: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他说的是不是疯话?我说:这世不行了,等我来世投胎,投到好好的一家人家,再来报答你吧。
2022-05-08 13:18:04
论坛 · · · · · ·
求解 | 来自甜瓜倒卖 | 2022-05-11 23:18:59 | |
求解 | 来自赵火啦 | 2022-04-16 20:31:44 | |
撕毁青春的美 | 来自落落狂生 | 2 回应 | 2022-03-24 14:07:51 |
小玉喜欢的池部良并没有演『好色一代男』(1961)啊! | 来自港岛明明 | 7 回应 | 2022-03-24 14:05:39 |
请问到底多少成分是白先勇的自传? | 来自nooneisthere | 9 回应 | 2022-03-24 14:04:32 |
> 浏览更多话题
这本书的其他版本 · · · · · · ( 全部15 )
-
花城出版社 (2000)8.8分 11539人读过
-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4)9.1分 9570人读过
-
江苏文艺出版社 (2010)9.0分 2015人读过
-
上海文艺出版社 (1999)8.8分 1359人读过
在哪儿借这本书 · · · · · ·
以下书单推荐 · · · · · · ( 全部 )
- 理想国 书香2012 (理想国)
- 豆瓣高分书2700本:千人打分不低于8分 (偶就是那个鬼)
- 豆瓣读书评分9分以上榜单 (无人的冬夜)
- 豆瓣9分以上小说,文学,历史,哲学,心理学,法学,经济学图书 (我不豆谁豆)
- 2010-2013港澳台及海外华文文学在大陆 (SamSome)
谁读这本书?
二手市场
订阅关于孽子的评论:
feed: rss 2.0
284 有用 Metaphor 2019-09-18 21:15:29
白先勇很可贵,他不夸大同性间的爱情,也不遮掩人类本能的性欲,更没有媚俗的滥用敏感题材吸引眼球,他只是自始至终在字里行间,在台北冒着腥气的街头,在午夜最深最深的黑暗里,保留对所有盲目地、危急地,四处飞扑的青春鸟和野娃娃们最大的理解与温柔。嗯,这真应该是近来我最喜欢的小说,孽子就像虎狼满布的森林,所有耐心读完的人们都是劫后余生的麋鹿,最后的最后,放肆又虚脱 另,想起塞尔努达写过:“那个夏天,我遇见X... 白先勇很可贵,他不夸大同性间的爱情,也不遮掩人类本能的性欲,更没有媚俗的滥用敏感题材吸引眼球,他只是自始至终在字里行间,在台北冒着腥气的街头,在午夜最深最深的黑暗里,保留对所有盲目地、危急地,四处飞扑的青春鸟和野娃娃们最大的理解与温柔。嗯,这真应该是近来我最喜欢的小说,孽子就像虎狼满布的森林,所有耐心读完的人们都是劫后余生的麋鹿,最后的最后,放肆又虚脱 另,想起塞尔努达写过:“那个夏天,我遇见X,开始为他写《给一个身体的诗》。考虑到自己当时的年龄,我自始至终都明白,作为年长者爱上他无疑是荒谬的。但是我也知道(无须任何理由),一生中,总有一些时刻需要我们毫无保留地将一切托付给命运,跳下悬崖,坚信自己不会摔得头破血流”。这种被欲望焚炼得痛不可当,被寂寞折磨到发疯发狂的感受我在孽子中真切体会到了 (展开)
1141 有用 飞行官小北 2012-09-06 11:12:16
看这本书,两天耗了我快一礼拜的心跳。不是触目惊心,而是沉,压得人将近窒息。这不是一本书,是一方碾压人性的石磨,将魂魄磨成一堆风暴也扬不起的沉沙。
197 有用 长亭 2015-11-09 18:11:31
当真是眼波流转出个泪海悲天
76 有用 艾米熊 2019-05-24 05:39:08
「你一身的肮脏我替你舔干净 一身的毒我用眼泪替你洗掉」
168 有用 基基 2015-07-02 22:52:22
最后小玉、阿青和老鼠三人通的书信让人感动。
0 有用 南沉tp 2022-05-17 16:51:55
5.17终于耐不住看完了。 感觉并不像常见的小说一样,有起因经过结果,反而更像是阿青在人生中某九个月份的见闻感受录。这群无家的鸟在亲情,爱情,欲望之前兜兜转转,寻找安稳与存活,文字里的那种怜悯,让人仿佛设身处地感受到了这群孩子不得不违背社会期待的痛。
0 有用 rebecca 2022-05-17 16:46:31
emm。很久之前读的,不甚理解,待再读一遍后,再来评分
0 有用 swbyne 2022-05-17 16:08:08
人不可能永远流浪 也不能如一潭死水般活着。也有点羡慕阿青小玉他们的放荡不羁自由任性 但一想起来在那粘稠的夏日夜晚 那无法挣脱无法消解的孤寂 还是算了吧。
0 有用 Mr.阿纭 2022-05-17 11:25:35
“在我们的王国里,只有黑夜,没有白天。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
0 有用 象像相 2022-05-17 03:20:23
放逐青春鸟,归巢安乐乡。 @2021-06-09 14:1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