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羞人

31中学是北碚区澄江镇一个普通中学，也是北碚区的三类中学。进这所中学的学生不是初中升高中时被重点中学刷下来的，就是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如此环境里，大部分人都求混个高中文凭然后到社会上找饭吃，能考上大学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所以，目标明确后，学习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31中学的学生只管抓住这仅有的学生时代，尽情玩乐，也因为31中学的学生过早体验到二等公民的滋味，所以他们倍加珍惜这里的公平氛围——在这里谁也不会看不起谁，总之青春最可贵——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进入社会，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窘景，作乐当下，是主动也是被动。
高中毕业的时候，陆忽忽意料之中地没考上大学，在家里闲磨了一段时间，后靠了父亲在公交公司做保安的关系，进了系统。那时北碚的公交公司正兴旺，不容易进，大部分人或是子女顶父母的班，或者照顾进来的关系，近亲繁殖生生不息。陆忽忽虽说不能免俗，但放在车队里，就是月亮掉进了星星河里，人参果落在了猪八戒的手心，她那天生的“人格魅力”顿时熠熠生辉起来。
像大多数才进来的年轻人一样陆忽忽从售票员做起，从起点站北碚到终点站澄江镇只有三十分钟的距离，这一来一回就有一个小时，很多司机都跟排班员打招呼，尽量让陆忽忽跟自己的车，哪怕每天只有一小时也好。陆忽忽懂在心里，卖完票后，就做在驾驶座后面，东拉西扯一番，让驾驶员们很受用。一来二往的，陆忽忽和车队里的同事已经打成了一片。无论单身的还是已婚，碰上这么一个热情的主，谁都愿跟她搭档。陆忽忽虽然光芒万丈，但心里面还是悄悄留了一扇窗，这扇窗只为一个叫陈予的司机而开。陈予也是个单身，人高、帅气，嘴边常年留着一撮小胡子，很有一点好莱坞明星克拉克•盖博的味道，张口也能来点幽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智斗勇倒磨擦出了一星半点的火花，陆忽忽觉得自己就是斯佳丽，开朗任性美丽，不仅她这么觉得，陈予也这么觉得，他们要共同演绎中国版的《乱世佳人》，不过不用像电影中那样复杂，结局也不用那么凄凉，他们要花好月圆。
于是，他们真的就花好月圆了起来。司机和售票员好起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单位里也支持，车队里的男女好多不是恋人就是夫妻，工作就像谈恋爱，积极性高，还能创收，真正的爱情事业两不误。两个热恋中的人就这么结了婚。婚后一年半载就有了小孩。孩子出世，他们才像真正地长大，突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来了——他们正青春呢，怎么就成了“上一代”了。那作乐的时光，不能这样被拦腰斩断！最不能适应的是陈予，留着小胡子的好莱坞明星克拉克•盖博消失了。父亲，就意味着生活负担变重，他成了那个消极躲避生活的阿希礼。白天尽管呼啦啦地开车，晚上不是躲在外面喝酒就是打牌。陆忽忽倒是将斯佳丽的品质发挥到及至，售票员做得越来越泼辣，不到站点也敢拉客，只要没被逮着，她就敢犯第二次。她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家里多增加点收入。虽然两人还是同跑一辆车，但和孩子出世前大不一样了。
战争后的阿希礼是斯佳丽需要照顾的孩子，陆忽忽劝不动夜不归宿的丈夫，自己就拿了主意，报名参加了车队半年一次的驾驶培训。其实这种公费的培训每年都有几个名额，陆忽忽一直都想去学，但家里人觉得女人做驾驶员太辛苦，一直反对，这次在陆忽忽软磨硬泡下终于如愿以偿。毕竟驾驶员的底薪要比售票员高一倍。拿了本本后，陆忽忽也开起了大客车，算是正式从陈予的客车上脱离出来了。
夫妻俩都开车，收入比以前宽松些了，但是女人开大客车，体力上还是吃紧，一天下来累得慌，风吹日晒皮肤损伤严重。陈予又指望不上，依旧打牌至深夜，陆忽忽年轻气盛，索性不再理他，累了自己也出去唱歌、跟朋友吃饭解闷。各玩各的，互不干预。这个家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外人看来这夫妻俩活得比别人都现代。
· · · · · · (更多)

31中学是北碚区澄江镇一个普通中学，也是北碚区的三类中学。进这所中学的学生不是初中升高中时被重点中学刷下来的，就是天生不是学习的料，如此环境里，大部分人都求混个高中文凭然后到社会上找饭吃，能考上大学的简直是凤毛麟角。所以，目标明确后，学习反倒成了次要的东西。31中学的学生只管抓住这仅有的学生时代，尽情玩乐，也因为31中学的学生过早体验到二等公民的滋味，所以他们倍加珍惜这里的公平氛围——在这里谁也不会看不起谁，总之青春最可贵——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进入社会，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窘景，作乐当下，是主动也是被动。
高中毕业的时候，陆忽忽意料之中地没考上大学，在家里闲磨了一段时间，后靠了父亲在公交公司做保安的关系，进了系统。那时北碚的公交公司正兴旺，不容易进，大部分人或是子女顶父母的班，或者照顾进来的关系，近亲繁殖生生不息。陆忽忽虽说不能免俗，但放在车队里，就是月亮掉进了星星河里，人参果落在了猪八戒的手心，她那天生的“人格魅力”顿时熠熠生辉起来。
像大多数才进来的年轻人一样陆忽忽从售票员做起，从起点站北碚到终点站澄江镇只有三十分钟的距离，这一来一回就有一个小时，很多司机都跟排班员打招呼，尽量让陆忽忽跟自己的车，哪怕每天只有一小时也好。陆忽忽懂在心里，卖完票后，就做在驾驶座后面，东拉西扯一番，让驾驶员们很受用。一来二往的，陆忽忽和车队里的同事已经打成了一片。无论单身的还是已婚，碰上这么一个热情的主，谁都愿跟她搭档。陆忽忽虽然光芒万丈，但心里面还是悄悄留了一扇窗，这扇窗只为一个叫陈予的司机而开。陈予也是个单身，人高、帅气，嘴边常年留着一撮小胡子，很有一点好莱坞明星克拉克•盖博的味道，张口也能来点幽默。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斗智斗勇倒磨擦出了一星半点的火花，陆忽忽觉得自己就是斯佳丽，开朗任性美丽，不仅她这么觉得，陈予也这么觉得，他们要共同演绎中国版的《乱世佳人》，不过不用像电影中那样复杂，结局也不用那么凄凉，他们要花好月圆。
于是，他们真的就花好月圆了起来。司机和售票员好起来是顺理成章的事，单位里也支持，车队里的男女好多不是恋人就是夫妻，工作就像谈恋爱，积极性高，还能创收，真正的爱情事业两不误。两个热恋中的人就这么结了婚。婚后一年半载就有了小孩。孩子出世，他们才像真正地长大，突然明白自己想要什么来了——他们正青春呢，怎么就成了“上一代”了。那作乐的时光，不能这样被拦腰斩断！最不能适应的是陈予，留着小胡子的好莱坞明星克拉克•盖博消失了。父亲，就意味着生活负担变重，他成了那个消极躲避生活的阿希礼。白天尽管呼啦啦地开车，晚上不是躲在外面喝酒就是打牌。陆忽忽倒是将斯佳丽的品质发挥到及至，售票员做得越来越泼辣，不到站点也敢拉客，只要没被逮着，她就敢犯第二次。她的心里只装着一件事——家里多增加点收入。虽然两人还是同跑一辆车，但和孩子出世前大不一样了。
战争后的阿希礼是斯佳丽需要照顾的孩子，陆忽忽劝不动夜不归宿的丈夫，自己就拿了主意，报名参加了车队半年一次的驾驶培训。其实这种公费的培训每年都有几个名额，陆忽忽一直都想去学，但家里人觉得女人做驾驶员太辛苦，一直反对，这次在陆忽忽软磨硬泡下终于如愿以偿。毕竟驾驶员的底薪要比售票员高一倍。拿了本本后，陆忽忽也开起了大客车，算是正式从陈予的客车上脱离出来了。
夫妻俩都开车，收入比以前宽松些了，但是女人开大客车，体力上还是吃紧，一天下来累得慌，风吹日晒皮肤损伤严重。陈予又指望不上，依旧打牌至深夜，陆忽忽年轻气盛，索性不再理他，累了自己也出去唱歌、跟朋友吃饭解闷。各玩各的，互不干预。这个家不知不觉中变成了两个独立的个体。在外人看来这夫妻俩活得比别人都现代。
可风言风语说就来。
自从陆忽忽不跟陈予的车以后，调度室安排了好几个售票员和陈予搭档，但跟谁合作都不比跟自己老婆合作默契，因为不是一家人，还要防着是否少撕了票，多藏了一两块钱，很快就翻了脸。直到小玉的出现，这样的状况有了改变。小玉才参加工作就给分配到陈予的车上，心里有些惊惶，她也听队里的人说过，陈予的脾气不好，不容易相处，还有一个风风火火的老婆，在她印象中这对夫妻整个就是黑白双煞，惹不起。所以跟陈予的车时，她都谨小慎微。嘴巴不觉也甜了许多，有点倚小卖小的乖巧。队里的工作了几年的老售票员因为职业习惯都咋咋呼呼的，小玉这样一个半生不熟的人儿出现，陈予到是眼前一亮。小玉年轻丰满，脸上总挂着讨好的笑容，不像那些老娘们一样粗话满口，陈予对她的第一印象就好了，另有一个原因是领导也私下找他谈话，说一些女售票员反映陈予很难相处，都派了好几个了，对他意见很大，让他注意点。这次就给他派了个新人，没什么成见，可塑性强。陈予嘿嘿一笑，“把我说得跟坏人似的。”嘴上这么说，心里却留了一道，但新人也不是十全十美，什么都要教。相处一段时间后，小玉到有了自己的看法，陈予并不像传说中的鸡蛋里挑骨头般难伺候，脾气倒是有，男人嘛，谁没有个脾气，何况别人还比你大十几岁，哥也好，师傅也好，顺着他依着他，他消火之后还能记得什么，不到半个时辰又跟你有说有笑起来。工作上生活中的事情小玉也乐意多向他讨意见，陈予也觉得小玉听话懂事，小女孩说什么就信什么，十分称心，一趟车跑下来两人都觉得轻松自在，两人很快就腻乎了起来。
这跟车跟出来的情谊和当年陆忽忽与陈予的恋爱不相二至，但陈予的体会却是天壤地别。如果说陆忽忽是火，那么小玉就是水。婚前的这把火虽然让陈予蚀骨销魂，天崩地裂，但婚后只能让陈予魂飞魄散了。而且陆忽忽这把大火在有了孩子后她变本加厉，活脱脱一个惹不起。陈予不堪家庭生活的繁琐，索性变成酒鬼和赌徒来排遣不适，渐渐地有些害怕陆忽忽。动不动就以“母老虎”相称。而在小玉面前，他就是伟岸的山，水绕着山，迂回百转，尤其是被家务事烦扰的男人，更需要似水柔情的抚慰，陈予又寻找到了作为男人的自豪和快乐。
这时一些不好听的话传到了陆忽忽耳里，陆忽忽没当回事，她也知道陈予和售票员不和，队上颇有微词，现在来了个叫小玉的好不容易和平共处，那些与他有过结的人难免不会搬弄是非。但话说回来，陈予和他确实不如过去亲密了，虽然两人同一屋檐下，但工作时间不一致，真正呆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能说上话的机会自然也少了。陈予的老脾气仍然没改，打牌至深夜，喝酒到宿醉。现在乐得老婆不管了，若第二天不上班，还能在外面呆通宵，早上睁着一双兔子眼回来倒头就睡。陆忽忽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就不问，自己玩毕也蒙头睡了。看起来这对夫妻好似在赌气，但一段时间后，传闻真被证实了。
站上的车因为只在镇上跑，上上下下扁担罗兜多，泥腿子、旧毡帽多，别说没有空调，呼啦啦的开起来窗玻璃都似要散架，大伙把这样的车叫做“板板车”，这是最不上档次的车，但却能迎合乡镇人民的生活需要，便宜，招手即上。要是往解放碑，就有就大巴车，有空调，有高靠背。能开空调车的司机自然是好，而且票价也要高，但能开那样的车，得有关系，还不怕路途远。所谓人各有命，富贵在天。板板车的司机在酷暑难耐的夏天就要自己学会找乐子。
和往常一样，这个夏天，队里一帮人决定到缙云山上去避暑，说是避暑，不过是找个凉快地方打牌喝啤酒。
要说北碚——澄江这一路线，穷是穷了点，但风土人情也相对淳朴，十几公里的青山绿障，嘉陵江依势而绕，自然风光一路尽收，在整个重庆，叫得响亮的景点就能数出好几个来：只要过了澄江大桥，就能看见三花石，这传说中预示来年丰收的的三块石头，现在已经成了一个站名，更多的人路过此地，看到的仍是绵绵嘉陵江，江畔有一丛一人多高的芦苇群，或迎风招展，或折腰垂死，都可供想象。再往南走，就是驰名全国的北温泉，俯瞰下去，偌大一个塘子，半遮半掩在林阴深处，亭楼阁榭不在话下。继续往南，可找到一条通往缙云山的马路，若干年后，那里修建了一条索道。陈予的车就顺着那条马路开了上去。
小玉说：“我不会打牌。”
“我开车上去，车上没有售票员怎么行。再说你是新同事，也要和大家联络下感情。”陈予郑重其事地关心后进生。
小玉没有再争执，看窗外的农田。越往高处，空气越凉爽，农田过后，就是沧海林茫。
“成都有大峨眉，重庆有小峨眉。”陈予对一直看风景的小玉说，“知道吗？”他转头睃了一眼她，带着一点卖弄地说。“我带你去爬狮子峰。”
“是吗？”她无心地答着，想晚上要是在这里过夜的话，是不是太冷清了？北碚人都是爬缙云山长大的，这个地方，她并不新鲜，但是小玉还是觉得有些憧憬和忐忑。
一个小时后，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他们在大门口仰望了下狮子峰，九峰中的最高峰，看上去并不高，20分钟就能拿下的样子。不过站在上面倒是真能有一览群山小的效果，两人相视力一笑。这也是重庆市最高的山，城区的人去烦了南山、平顶山、歌乐山，都要千里迢迢赶赴这块避暑山庄，更何况坐拥此山的北碚人？跟车的疲劳、和乘客争执的烦恼一扫而光。陈予有些激动地拉起小玉的手，去找事先约好的同伴。小玉有些不适应，但没将手抽出来。
男男女女都进了各自房间洗了澡出来，一个个清爽无比，几个牌友扯了张桌子，摆开了架势准备大动干戈。陈予是最喜欢打牌的，手气常常不错，谁知披甲挂帅，几个回合下来，状态并不理想。掏钱的时候还心不在焉地东张西望。小玉并没有在身旁。
有好事者揶揄：“赌场失意焉知非福。”
陈予正觉得这话说得慰贴处时，一个兄弟牌友看出来了，打趣道：“陈予今天是醉翁之意。”
陈予本来就有些心神不宁，逢此人的话，佯装被得罪了，把牌一推，说：“不来了，手气这么差。”说着两腿一蹬，离开位子。
那兄弟牌友不依，叫嚷：“说不来就不来？”
“我弄西瓜去，呆会再找你们算帐。”言罢，扬长而去。
众人在身后说笑。
夏天来山上农家乐玩的人不少，清风簌簌，陈予伸了个懒腰，沿着马路走了几里，哪有什么卖西瓜的，又转回到楼上去。一个牌友看见陈予回来了，问：“西瓜弄到没有？”
“西瓜没有，只有两牙姜！”陈予摊开两手比划。“我得去找老板问问。”
牌友笑着说：“要不要把陆忽忽叫上来吃？”
另一个人说：“多事，她来了，陈予怎么吃？”
又是嬉笑。
小玉正往下走，听见这句话，准备回身往房间里走，最近这帮同事开了太多玩笑，让她下不了场面。
“小玉。”陈予在后面叫她。
“陈哥。”小玉似笑非笑，脸红红的，才洗了澡，头发还未干，跟平时不太一样。
“你这是往哪儿？下来玩。”陈予直视她。
小玉说：“不了，你不是要去弄西瓜吗？”她眼神闪烁，好象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心里有点慌乱。
“弄到了，你也下来吃。”陈予大方地说。
“好。”小玉应允，脸朝下。
陈予又上前一步，小玉没有避开，也没有向前。她的眼睛都低到地底下去了。
“怎么了？” 陈予眼神关切，轻轻碰了下她的脸，“不如我们去散步？”
“他们在等你的西瓜。”小玉笑了出来，偷偷看了眼他。
“你渴不渴？”
小玉摇头。
“那就不管它，我们先出去了再说。”陈予说着去拉她的手。
“不好，他们又要说。”小玉挣脱出来。
“又不是第一次了。”陈予看见小玉挣脱出来的手说，“知道了不是更好吗？”说着，近前一步试图抱她。
这次小玉没有移动。她一直担心此事弄大，陈予此刻的态度让她有些高兴又有些担忧。
“要不，那就到房间去吧。你房间里有西瓜吗？”陈予问。
“没有。”
“那我去弄点。”陈予这次真的下楼去了。
小玉回房间里等他。还是山上凉爽，自然风吹得人心潮澎湃；床单白白的，还带着一点潮气，她用手拍拍，手上却是干的，极目远眺苍茫青翠，翠得让人心花怒放。
不一会，陈予就端了西瓜上来。
“呆会我们要打牌，可能就陪不了你了，所以现在陪陪你。”陈予温柔地说，又扳过小玉的脸。
“天天都一个车呢，还需要陪吗？”小玉把脸从他粗大的手掌中猾落出去，直接送到了陈予怀里。
陈予说：“车上人多，你敢吗？”
小玉抬起头来装傻：“我帮你切西瓜。”
陈予一把将小玉揽进自己怀里：“你还没回答我呢。”
小玉瞄了眼门口，调皮地说：“有人。”
陈予望门口张望，没见人，到是直接走过去把门锁了。他折回来一把抱起小玉，低声道：“小玉，就我们俩。”
· · · · · · (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