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像老虎一样坚定

　　一个少年与一只老虎相依相伴227天，会是怎样的情形？答案只能在小说《少年Pi的奇幻漂流》中寻找。2012年底，根据同名小说改编的电影很受注目，导演李安也因此片揽得一尊奥斯卡小金人。影片确实非常好看，但小说的精彩同样不能错过。
　　与影片美轮美奂的3D视觉效果相比，文字特有的细腻刻画，为读者开辟了一条探索人性内在动力的神秘旅途。Pi的父亲经营一家动物园，Pi从小就对动物有特殊的观察和认知。在他看来，动物园是这些生灵理想的居住地，因为它们不用面对残酷的野外争斗就能获得食物。动物是极端的保守派，只要生存不发生变动，它们就安然处之。这一点，为Pi日后在海上漂流时驯服同伴——孟加拉虎理查德·帕克，提供了勇气。
　　印度发生动荡，父亲在此经营的动物园生存艰难，于是Pi的父母决定举家迁往加拿大。Pi和父母亲、哥哥，带着众多动物乘坐游轮起航了。途中遭遇海难，家人全部丧生，只有Pi逃到了救生艇上。起初，与Pi同行的有受伤的斑马、鬣狗、猩猩和理查德·帕克。而后，动物间互相残杀，最终的胜利者只能是帕克。Pi在极度绝望中，不得不选择是被老虎吃掉，还是与它相依为命。在他为失去家人悲痛欲绝想要放弃的时候，帕克带给他的恐惧让他从痛苦中惊醒。他学习捕鱼，为帕克提供食物，以换取对帕克的支配，生存下去。在与帕克斗智斗勇的过程中，Pi战胜了绝望和大自然带来的困境，成功靠岸。
　　帕克是Pi的威胁，也是他的救命恩人。在人面对困境无可奈何、极度绝望之时，动物从本能中爆发出的生存能量，给了Pi迎接挑战的勇气。老虎在绝境中的表现，让我们不得不从新审视人的弱点。思维能力，是人类超越动物最根本的优势。由于能思能想，人类才拥有了伟大的创造才能。但思考也会成为人的负担，比如面对绝境，想得越多，困难就变得越多，反而让人丧失了行动的勇气。动物没有思想负担，在这样的境遇中就比人表现得好。在汪洋中孤单漂流，拿出力气去捕食，比咀嚼伤心和绝望有用得多。
　　与老虎简单的本能相比，人类要复杂得多。这一点，在Pi的信仰问题上最能说明问题。起初，Pi是个虔诚的印度教徒。后来，他认识了和蔼可亲的神父，成为上帝的儿子。再后来，他又被伊斯兰的教义吸引，成了真主的信仰者。除此而外，Pi的老师中还有一位天生残疾的先生，他是一个乐观的无神论者，相信科学和理性对人类的益处，而对看不见的神灵不报任何奢望。Pi对他们每个人都怀有真诚的好感，并从他们身上获得了关爱和智慧。然而，这些慈爱的长者彼此却不见容。对于Pi的多重信仰，印度教、基督教、伊斯兰教的三位布道者非常不满。
　　一天，Pi与家人在街上散步，正好遇到了他们三位，三位各自宗教的虔诚信徒和布道者不得不和Pi的父母摊牌。在他们看来，Pi的做法是不能理解的，人的心灵不能同时交付给三位神灵。Pi必须从三个信仰中选定一个。他们都强调各自信仰的伟大，各自坚守的真理，并对对方予以驳斥。Pi非常尴尬，也很无奈。这些对Pi显现出博爱的长者，却很难接纳不同的信仰。但Pi并未因此对任何宗教和神灵产生恶感和怀疑，他一如既往的礼拜湿婆神、基督和真主。在他少年纯真的没有隔膜的心里，各种与人有益的神灵都是值得尊敬和信仰的。
　　当在绝望中漂流时，Pi并不是因某个神灵显圣而得救，他靠的是自己的坚韧和帕克的敦促。但他在各种困境面前读到的自然之美、生命之美，却是一贯保持的心灵清澈和敏锐才能领悟得到的。这样的心境，正是多年的执著和接纳带给他的力量。
　　在帕克的陪伴下，Pi历经了7个多月的漂流终于获救，当他想感谢帕克的时候，帕克却义无反顾地走进丛林。对于未能与帕克告别，Pi始终难以释怀。帕克是他在绝境中的唯一伙伴，他依赖它，留恋它，而帕克一如既往地坚定，对自己属于哪里不产生丝毫迟疑。小说和影片都对这点予以突出的强调，不知道读者和观众有没有悟出其中的深意？
　　小说的最后，作者给出了关于漂流的另一种解读。Pi和母亲与大厨、水手上了同一艘救生艇，在残酷的生存压力下，大厨兽性爆发，杀死了水手和Pi的母亲，最后又死于Pi的刀下。两个故事，孰真孰假？Pi没有说。他只是声明，相信前者的人是相信上帝的。
　　许多人看后，都觉得后者是真的，前者是Pi美化的结果。我却觉得，故事无所谓真假，作者不过是借助这样的叙述引发我们进行深入思考。人是万物之灵，却有逊于动物的劣势，甚至会被自身的怯懦扭曲。但人又有超越其他动物的智慧和灵性，这会使自我和他人得救。人要如何应对自身的弱点和优势，才是最根本的课题。Pi的漂流之旅，就是人与自我的本能和灵性交战的过程，人能否借助本能而获救，又能否在残酷面前不失人性，进而焕发出超越自我的大爱与大能，这也许是作者设计这趟旅程的深层用意吧。而帕克的存在，就是人类自身的反衬，如果人对待自身的弱点，能像帕克一样决然地抛下，人的灵性就能发扬光大，显现出神一样的美德，并最终拯救自身和所处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