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陳文巖吹水
這樣的醫生寫的詩自然不是詩人的詩,是能人的詩。這樣的醫生寫的字自然也不是書家的字,是方家的字。陳文巖說他寫詩喜歡寫時事,寫瑣事,少用典,少酬唱。讀他幾本詩集我感覺的是他偏愛寫哲理的生活詩不愛寫搭架子的假唐詩:「到處難求安樂窩,棲身巖壁又如何;糊塗世事休相問,倒轉來看差不多」,那是寫蝙蝠;「日蒸雨打獨煎熬,樂得閑時擱一邊;未怕為人擔命苦,生來有骨合撐天」,那是寫雨傘;「竹籤塑模細繩連,一扯乘風直上天;傲骨如君須曉得,扶搖總要有人牽」,那是記他在老虎灘放風箏。陳文巖大膽繼承新文學運動的精神給舊詩舊詞洗盡鉛華洗出一番新世人文的魅力,似乎還要時時刻刻規勸自己戒除因襲古人句子的慣性行為。 如果說他的韻語供奉的是現代人容易忘卻的義氣,他的書法經營的倒是死板文人不敢親近的野氣。拜師他確然拜了,字也確然帶了兩分道貌的筆意,往深處多看幾眼,我看到的是他獨家的結體,不脫霸氣,不脫任性,不脫率真。陳醫生那筆字顯然不是燕趙字也不是江南字,挾著南海深宵椰林的神秘,有點風,有點雨。粵人梁啟超的楷書遠遠不是我慣見的廣東字;閩人陳文巖的行草當然也不是我感覺上的閩南字。早年臺北一位書法家告訴我説,書法與籍貫隱隱約約夾雜著微妙的關涉。我還在摸索。 誠然,人老了我格外愛讀寫生活的詩。陳醫生有許多生活詩寫得那麼凝鍊,我想他或許也老了。「君自故鄉來,應知故鄉事;來日綺窗前,寒梅著花沒?」曾幾何時我還嫌王維這首<雜詩>太平淡,太清淺;歲月似流水,如今偶爾默誦一下我竟然低徊難捨,欲訴欲泣。還有一首七絕我也愛得要命:「芙蓉花發滿江紅,盡道芙蓉勝妾容;昨日妾從堤上過,如何人不看芙蓉?」是王世襄先生舊藏蟈蟈葫蘆上壓出來的二十八字楷書,連王老師都說「秀麗雋永」,可惜查不出是誰寫的詩。詩固大佳,那個比芙蓉更動人的女人確然更佳,我想陳醫生萬一巧遇了也會多看她兩眼為她另寫一首<芙蓉>。 引自第16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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