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彼时天光极亮,院内有小池,植有粉紫睡莲,肿眼金鱼躲在墨绿莲叶下,似是怕这灼灼秋日。火边子牛肉上有一层白芝麻,余立心一一拣起,撒至水中,看那些金鱼犹犹豫豫浮出水面夺食,又胆怯地复沉下去。火边子牛肉其薄如纸,洒上好熟油,向来是余立心最爱的小食,但那日他吃了一片就放下了,只觉有一股连香片也不能抵消的膻腥油腻。 陈俊山在晌午前赶到,连日混战,身上军装尚有血迹,一进院就道:“立心兄,赶紧出门,那边未时就要投票选议员了,今日你是不去也必须去。” 余立心正研墨展纸,想写一张行草,他顿了顿,道:“我不去会如何?” “革命就是革命,保皇就是保皇,到了今天,你还不晓得应该选哪边?” “俊山兄,你我相识数十年,你还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想过保皇?我不过是保平安……选什么选?我哪边都不想选,我只想慎余堂好好做几斤盐。俊山兄,要不要尝一点牛肉,这可是真正用牛屎粑小火熏出来的火边子牛肉。” “立心兄,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大乱之世,非此即彼,你以为中间能有地方让你舒舒服服藏起来?做你的盐吃你的牛屎粑火边子牛肉?哪怕你一人能藏,恁大一个慎余堂,又能藏在哪里?你今日不去,明日慎余堂怕是就不归你们余家,虽说我们有这几十年交情,但你要是今天不去公开表个态,我可也没法一直护着你!” 余立心当然知道,陈俊山说得没错,他只觉自己像池中金鱼,想在厚厚莲叶下躲避天光,却又不得不浮出水面,啄食那点点芝麻。他换好长衫布鞋,搭陈俊山的轿子前往井神庙,到山脚时他停下轿子,和陈俊山步行上山,走了两步才想起来自己没吃午饭,路旁有野苹果树,结红色小果,他摘了一个,口感酸涩,让人更感饿意。前几日下了一场透雨,观音山上泥地未干,沿途桫椤树高近二十尺,树底阴湿处长出蘑菇和木耳,又走到半山腰上,见孜溪河翻动金光,密密匝匝停满了歪尾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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