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研究
社会主义条件下的民族自治,背后是一个独特政治,我叫它超越性政治。民族自治这个概念在欧洲的社会主义里有传统,列宁是特别强调民族自治特别是文化自治的。我看过一个历史材料,列宁受他父亲的朋友、一个东正教传教士的影响,这个传教士非常强调一定要用本土语言、本民族语言去传教,不能用拉丁语,不能用俄语。这也是基督教传教中的普遍做法。牛津的苏慧廉就在温州把《圣经》翻译成温州话。在我现在办公室的对面,有一个机构也专门做这种翻译,把《圣经》翻译成各种土著语言,所以传教士成为最早对土著文化有深刻理解的准人类学家。为什么强调本土语言?列宁父亲的朋友解释,要真正通向上帝,必须通过自己的语境和语言,那是通向上帝唯一的思想途径。先学俄语或者拉丁文、英文,那个路不通,和上帝不接近。要通过每天吵架、和爱人小孩说话的语言通向上帝。这里对多样性的强调,和它的超越性有关系,既然我们有共同的未来、共同的理想,眼前的多样性就不是一件可怕的事,反而非常有趣、可爱。列宁对社会主义民族自治的看法也是这个意思,既然大家都奔向了共产主义,那么语言、生活方式的差别,没什么大不了。大家通过最亲切的本土生活方式去理解、达到共产主义,共产主义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实现方式,不是很好吗? 当时苏联共产党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地许诺大家搞民族自治,今天很多人解释成一种简单的功能主义,说列宁是希望各个民族起来推翻沙皇,破除沙俄体制。事实恐怕不那么简单,背后是有理念的。这方面,我们50年代确实实行得比较好,去少数民族地区的汉族干部,就是要学维吾尔语、学藏语。可一且失去这种超越性的共同理想,问题一下子就变了,只能靠物质利益、再分配解决问题。 吴琦:这些研究都很有意思,在内容上都是关于流动的现象,在问题意识上又有非常清晰的中国关怀,这么延续下来,看到您谈香港问题,也就不奇怪了。 项飙:当时香港有那么多人做共产党的铁杆,像司徒华搞工会,那就是靠理想。当你有一个明确的政治理念,很多人不同意,但有的人会很同意。后来为什么有麻烦,我觉得更深刻的问题是完全商业化。即使是在香港极度商业化的情况下,商人治港也治不了。我理解的多样性可能和一般描述意义上的多样性不一样,不是单单说有不同的文化、不同的自我认同,而是说怎么样使生活的状态不要被单一化为金钱关系、利益关系。其实是一种反单一性,反对公共事务被单一的逻辑所掌握。现在我们共同的超越性的理想没有了,下面又没有空间,大家每天糊里糊涂。我不是西方式地庆祝多样性,觉得多样性一定好,这不是我论证的目的。我要说的是单一化之后非常危险。 引自 新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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