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为什么几乎肯定不存在上帝 > 空白崇拜 p.109 - p.111

“不可还原的复杂性”不是一种新的概念，不过这个短语本身却是神创论者迈克尔·贝希（Michael Behe）在1996 年发明的。他的功劳（如果功劳是个正确的词的话）是把神创论引入了生物学的新领域：生物化学和细胞生物学，在他看来，在这两个领域中寻找空白要比眼睛或翅膀的老调重弹更有花头。他所引用的一个好例子（依然是一个坏例子）就是细菌鞭毛马达。
细菌鞭毛马达是自然界一种惊人的奇迹。它驱动着唯一已知的人类技术之外的自由转动的轴。我想，对于大型动物来说，轮子就是不可还原复杂性的真正例子，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轮子没有在大型动物身上存在的原因。神经和血管如何才能通过其中的轴承？鞭毛是一种线状的推进器，细菌借助它在水中掘进。我说“掘进”而非“游动”，是因为就细菌生存的尺度而言，它对水这种液体的感觉全然不同于我们对水的感觉。对细菌而言，它感觉到的水更像是蜜、果冻或者甚至就像沙，它须通过掘进或打钻而不是游动才能在水里移动。不像那些体形较大的生命体如原生动物的所谓鞭毛，细菌的鞭毛不是像鞭子那样挥舞，或者像桨那样划行。它有一个可以真正自由转动的轴，该轴在一个轴承里面不停地旋转，其动力来自小小的分子驱动器。在分子层次上，马达的原理本质上类似于肌肉运动的原理，不同仅在于它是自由旋转而非间断性的收缩。它已被恰当地描述为是一种微型舷外发动机（尽管就工程学上的标准而言——这在生物机制中并不常见——它是一种效率特别低下的装置）。没有只字片语的论证、解释或是更为深入的阐述，贝希只是宣称细菌鞭毛马达具有不可还原的复杂性。既然对自己的断言没有提供论据，我们只好认定他想象力贫乏。他还进一步断言，生物学专业文献对这一问题视而不见。2005年，在宾夕法尼亚州法官琼斯（Judge John E. Jones）的法庭上大量记载了这一断言的错误，它们会令贝希感到尴尬，当时的贝希正以专家证人的身份出席作证，为一群神创论者辩护，他们试图在当地公立学校的科学课程中强加“智能设计”内容，借用法官琼斯的话来说（他和他的这一短语必定会因此而获得持久的名声），这是一项“惊人愚蠢”的提议。正如我们将看到的，这还不是贝希在听证会上遭受的唯一尴尬。
证明不可还原的复杂性的关键是要显示，任何一个部分独立来看都毫无用处。在它们能起作用之前必须各就各位（贝希喜爱的例子是捕鼠器）。但事实上，分子生物学家已经毫无困难地发现了在整体之外有效起作用的部分，无论是鞭毛马达还是贝希其他所谓不可还原的复杂性例子。布朗大学（Brown University）的肯尼思·米勒（Kenneth Miller）就很好地澄清了这一点，在我看来是对“智能设计”最有说服力回击，尤其因为他是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我经常向给我写信的被贝希所迷惑的宗教徒推荐米勒的书《发现达尔文的上帝》（Finding Darwin’s God ）。
在细菌的旋转引擎的情况中，米勒提醒我们注意一种被称为“三型分泌系统”（Type Three Secretory System）或简称为TTSS 的机制。TTSS 并不用于旋转运动。它是寄生细菌用来通过细胞壁把毒素注入寄主体内的几种系统之一。在我们人类的尺度上，我们想象的是通过一个小孔注入液体，但是，在细菌的尺度上情况则完全不同。分泌物的每一个分子都是一个具有确定三维结构的大型蛋白质，其规模恰如TTSS 机制本身：因而更像是一个固体物质而非液体。每一个分子都要通过一个严密成形的装置来逐个被推动，该装置就像是一个自动化的玩具或饮料贩卖机，而不像是一个仅供物质“流动”的单纯孔道。该自动售货机本身由少量蛋白质分子所组成，这些分子在大小以及复杂性上都与它要发送的分子相当。有趣的是，这些自动售货机在不同细菌里彼此经常是相似的，尽管这些细菌间并没有密切的关系。制作它们的基因有可能是从其他细菌那里“复制和粘贴”的：细菌显然善于做这样的事情，就细菌而言这是一个有趣的话题，不过在这里我不展开了。
形成TTSS 结构的蛋白质分子与鞭毛马达的组件非常相似。在一个进化论者看来，显然在鞭毛马达的演化中，TTSS 的成分显然被征用于一个新的但并非完全不相干的功能。既然已知TTSS 的机制是牵引分子通过自身，那么它使用了一种鞭毛马达所使用的原理的原始版本也就并不奇怪了，后者牵引轮轴的分子进行旋转。显然，鞭毛马达的关键组件在鞭毛马达演化出来之前就已经存在并且具有功能。这就是说，通过征用已经存在的机制，某种表面上看来具有不可还原复杂性的器官就能够登上“不可能之山峰”。
当然，我确信对此还有大量的工作要做。但是，如果科学家满足于一种懒惰的现成借口，比如“智能设计理论”，那就会一事无成。一个富有想象力的“智能设计理论家”想要对科学家传达的是这样的信息：“如果你不理解某件事情的运作原理，别在意：只需放弃，把它看作是上帝的作品就行了。你不知道神经冲动的原理？很好！你不理解记忆在大脑中是怎样储存的？好极了！光合作用是一种令人迷惑的复杂过程？太妙了！请不要费心研究这样的问题，放弃它，诉诸上帝。亲爱的科学家，不要对这样的神秘事物刨根问底。让我们保持神秘，因为我们能够利用它们。别让研究糟蹋了宝贵的无知。我们需要那些光荣的空白，以便让上帝有一个最后的避难所。”圣奥古斯丁更是公然说道：“有另外一种形式的诱惑，那更是充满危险。这就是好奇这一疾病。正是它促使我们力图去发现自然的秘密，那些秘密远远超出于我们的理解，它们对我们毫无用处，人们不应当希望去知悉”。（引自Freeman 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