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解放与报复
不过奥斯维辛的解放没有立即在西方成为重大新闻,或许还有另一个原因:红军发现集中营后,已经有人在质问,赢得了战争的同盟国在多大程度上可以经得起这场胜利的考验。从波列伏依登在《真理报》上的文章中,我们可以明显看出他对奥斯维辛进行的一种马克思主义式解读:他认为奥斯维辛从根本上来说是一个资本主义工厂,里面的工人是谁并不重要。这篇文章标志着东西方在对集中营的运作进行历史解读时出现了分歧,这一裂痕直到苏联解体后才终于弥合。在苏联当时以及后来对奥斯维辛进行的分析中,他们对犹太人在集中营里遭受的磨难只作了轻描淡写,却强调所有被迫害致死的人都是“法西斯主义的受害者”。这还算不上他们最过分的言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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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无法确知,在苏联士兵刚刚踏上德国本土,以及之后那段战争刚结束的时期,到底发生了多少起由苏联士兵实施的性侵事件。但这个数字肯定有几十万。近几年,很多人在关注柏林等城市的德国妇女遭受的摧残,然而,奥斯维辛女犯更加悲惨的经历 —— 她们先是在集中营里忍受种种虐待,后来又被解放她们的人强奸 —— 让这段历史的面目比之前更加可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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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段历史上,一个又一个事例表明,对大多数人来说,违背社会的主流文化观念行事是极其困难的。瓦尔特 · 弗里德的老朋友约绍之所以与他反目,并不是他独自一人的决定,而是由于他所处的文化环境发生了改变,而造成这一变化的,一方面是苏联人的占领,另一方面是少数犹太人在战后的回归,让很多人被迫面对一段自己努力想要遗忘的过去。选择永远存在,但随大流总是更容易一些。如果大家都持有反犹主义观点,都想要迫害犹太人,那么跟大家一样就可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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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我与一些前纳粹分子接触的经验,我认为霍斯的回忆录中有一段话可以明白无误地揭示出霍斯最后一刻的真实想法。他提了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他在纽伦堡审判中也提过,那就是:如果一名飞行员拒绝朝一个小镇投下炸弹,因为他知道这个镇里住的主要是妇女儿童,那结果会怎么样呢?霍斯说,这个飞行员肯定会被送上军事法庭。“人们都说,这两件事没有可比性,”霍斯写道,“但在我看来,它们就是一回事。”
霍斯想用这个简单的类比来证明他的行为是合理的,也就是说,盟军用炸弹炸死妇女儿童,与纳粹用毒气毒死妇女儿童是一样的。直到今天,许多当年的行凶者(以及为纳粹辩护的人)依然支持这种观点。曾有一位拒绝接受正式采访的前党卫队成员在一次闲谈中对我说:“比起你们轰炸德国城市时炸死的孩子,那些死在我们毒气室里的孩子受的苦要少多了。”奥斯卡 · 格伦宁也曾更坦率、更认真地解释道:“我们看到炸弹落在德国的土地上,妇女和儿童在爆炸声中死去。我们看到这些,就会觉得,这场战争之所以变成后来那个样子,双方都有责任。我们之所以要进行大屠杀,一方面是为了打压挑衅的人,另一方面也是为我们的自由而战。”在格伦宁看来,盟军“不考虑军事上是否必要,就用磷弹炸死妇女和儿童”,这种做法在战争结束后却没有被追究责任,这让他觉得,把关注的焦点全部放在党卫队犯下的“战争罪行”上是非常虚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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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世纪的技术手段不仅使被战争夺去性命的人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也让实施杀戮的凶手承受的心理负担和伤害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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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希姆莱在火车上想出建造毒气室的方案,以减轻他的手下因残忍射杀犹太人而承受的心理“负担”时,他一定不会想到这个意外的收获:这种屠杀方法帮助大部分党卫队成员在战后逃过处罚,只因他们宣称自己没有直接参与灭绝过程。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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