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背景与意义
背景是批评家视野里重构的历史,是按照批评家的理解与分析对一系列事件材料的排列组合与解释,但它并不是真实的历史本身,属于历史的那些事件早已逝去,属于历史的诗人也早已死亡,时间带走了他们复杂的精神与微妙的心灵,留给批评家的只是诗歌本文和相关的一系列“历史叙述”,但正如H·怀特《叙述的热门话题》里说的,历史叙述早已将历史事实剪裁过了,所以它并非事实,“而是告诉我们对这些事实应当向哪个方向去思考并在我们思想里充入不同的感情价值”。重构于批评家之手的背景,正如M·福科《知识考古学》所说的包含着荒谬的“精神产品”,尽管靠近了诗人,但依然无法重现历史的血色和心灵的生命,更何况诗人正属于最复杂多变的那一类心灵,诗歌正拥有最微妙难测的那一类情感,把“背景”之因与“意义”之果硬叠合在一起难免犯刻舟求剑的错误。 引自 二、背景批评的难题与困境 这种把批评家自已信赖的背景硬塞给诗人与诗歌却毫不考虑这也是“一味率执已见”的做法,是不是也会歪曲了古人而遭致“吠日之诮”?把诗人复杂的写作心理简化为背景到意义的机械过程,把诗歌广泛的表现领域缩小为政治或时事的专门栏目,这对诗人与诗歌是“充分的理解与尊重”还是画地为牢对他们的贬抑? 诗歌本来是要给人们以艺术美感享受的,而这种精确到有些残酷的背景批评却常常破坏这种乐趣,好像用X光透视机把美人看成骨骼,用化学分析把一朵花分解为碳、氢、氧,诗歌在背景批评中常常成了历史事件的美文采访,而历史的“相斫书”倒在背景批评下成了诗歌的内在主题,读着这种经“背景”过滤后的诗歌,人们非但不曾领略到美感,倒仿佛读到了一份报急的时事报纸让人心忧。 引自 二、背景批评的难题与困境 被剥扯最甚的是杜甫,批评家看到他“每饭不忘君”的忠爱,便把他所有的休息时间都一概取消,不让他有半刻喘息偷懒,时时把他粘贴在“安史之乱”的历史背景下拷掠,于是每一句话都被挤榨出“背景”来,“沙上凫雏伴母眠”的恬静小景被说成是安禄山与杨玉环的私情写照,“谁怜一片影,相失万重云”的孤雁独飞被说成是“君子凄凉零落”,“独鹤归何晚,昏鸦已满林”的林间暮景被说成是“小人噂沓喧竞”。在这种锐利的手术刀下活人被当成了尸体,失去了他复杂微妙的情感和灵动活泼的生命,每一个诗人都仿佛只是历史书页上的符号,标示着背景的方向,在这种洞察幽微的透视中诗歌仿佛只是显微镜透明的镜片,它放大了背景而自身却在视界中消失。 引自 三、批评的传统:以历史的背景曲解诗歌的意义 在那些似曾相识,仿佛藏有隐喻的语词的启发下,他们好像一眼看破了内幕,识透了这些诗歌中埋藏的隐衷,甚至忘记了“内幕”和“隐衷”只不过是他们借助“背景”的知识和“语词”的引导自己安放在诗里的,还以为是自己凭着智慧“密查诗人用意”从诗歌里挖掘出来的。 引自 三、批评的传统:以历史的背景曲解诗歌的意义 有时过多的记忆损害了人的自身创造力,而在文学里,过多的背景记忆正妨碍了诗歌欣赏的自由,使阅读者在历史专制下不得不被背景耳提面命。像李商隐《无题》,当批评家用窥探王茂元家婢女或窥探入道女冠的“背景”参与解释时,诗歌就失去了永恒的魅力而只成了隐私的实录,“美”作为代价偿付了“真”,面“善”也有可能在“真”的道德尺度下被无情勾销。 引自 四、诗歌:是自给自足的文学文本,还是依赖背景支撑的历史文本 把“背景”看成是一种必然性规定性的“势力”或“靠山”,至少犯了两种毛病,一是把复杂的诗歌活动简化为一种“刺激—反应”模式,仿佛把活生生的诗人都当成了牵线木偶,把一出灵动万变的人生大舞台看成了死样呆气的牵线傀儡戏;二是把文学降格为历史学的附庸而根本忽略了文学的个性存在,只有历史赋予的意义,而没有语言技巧与审美经验赋予的意义。 引自 四、诗歌:是自给自足的文学文本,还是依赖背景支撑的历史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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