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阿娥的白发时代
闻夕felicity (此时正是修行时)
读过 白发阿娥及其他
白发阿娥可以做的事愈来愈少,使她发现自己愈来愈老。对于老的体会,她觉得生命不再前行,而是后退。比方说,当一个人活到七十岁,其实是退回到十七岁去。七十一岁是退到十六岁,七十二岁是退到十五岁。有时候退得还要快。七十三岁可以退到十三岁,七十四岁退到十岁。一直退一直退,最后回到O,势必成为一撮灰尘。 引自 玫瑰阿娥的白发时代 玛利亚般的女子罗姑娘告诉过白发阿娥,上帝与我们同在。白发阿娥觉得,与她同在的是病痛。她从没有这样清晰地感到身体内无处不在的骨肉。以前,她感到的只是这里痛或者那里痛,现在却是所有的器官,像沉睡的火山一下子都复活了。器宫的实质感觉,是玫瑰阿娥十三岁时的强烈经验:她忽然发现了体内潜伏的奇异水域,竟是一条天然的运河,却是她的兄弟所没有的。河道定时泛滥,使她成为肥沃的土地。在这之前,她只模模糊糊地知道自己有面颊、手指和肚子。 十七岁的时候,玫瑰阿娥感到自己有头发,有耳朵,有嘴巴,因为她在恋爱。细致的感觉并非从内心自发而来,而是承受了外在力量的诱发,透过一双手的媒体,使她感到本身真实的存在,这些感觉,使她充满愉悦与激情。很奇怪、很特别的,我都说不出来。后来,她觉得自己有更多的感觉器官,似乎整个人变成开放的海棉,敞开全部的孔洞。二十四岁的时候,她结婚了,感到自己满身皮肤和神经,意识自己有乳房,有肚腹,有更隐秘连自己也不曾发现的深藏细胞。这些感觉使她惊喜也令她震栗,而且着实使她激昂亢奋了好一阵子。后来,后来她的感觉就钝了。如果还有令她永不磨灭的印象,就是那一次次反复重临的撕裂的痛苦,她生过五个孩子。 躯体存在的感觉经过麻木的阶段,又渐渐复苏。可这次从平静的水面涌上来的,是另一种姿态,再也没有任何愉悦的欢欣,而是时而匿伏时而尖锐无可抗拒的痛楚。它们侵蚀她,啮咬她,仿佛她的体内长出了叮螫的蚂蚁、带刺的黄蜂、不停觅食的啄木鸟。她一一触感它们,从头到脚,从内至外,一寸一寸,不仅仅是肝肠,痛楚不断变换焦距,折磨她。白发阿娥知道自己是一座古老的时钟。我从破旧房子的墙壁摔到地板上,吐出所有的螺丝和弹簧,再也砌不起来。 引自 玫瑰阿娥的白发时代 白发阿娥每天喝营养奶粉,吃麦糊,有时候,女儿还在白米中加上粗髓的红米一起煮。以前打仗,我常常吃红米饭。她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要打仗。营养不营养她也不懂,只觉得一切和从前惊人地相似,说是科学进步,许多事又好像在倒退。比方说,女儿最近竟不用洗洁精洗碗了,宁愿用开水;上市场去买菜,不用塑料袋,带一只古老的菜篮;赚了钱不想放在银行里,去买一块块金子。这些都是白发阿娥年轻时候做的事。 白发阿娥记得,她整个人最重的时候有一百零五磅,后来就愈来愈轻了。她的体重也和年龄的降低成为正比例:年龄由十六、十三、十、八,一直下降;体重也是如此,十年前她还有九十磅重,然后八十多、七十多,现在只有六十多磅了。她觉得体内晃晃荡荡仿佛空洞的酒瓶,皮肤松弛下垂仿佛多皱的沙皮狗,双脚轻飘飘仿佛身体随时就要飞起来。她忽然想起三姑娘的体重,三姑娘愈来愈胖,胖得像气球快要爆炸了,而她却瘦。我就要变成一朵灰尘了。 她又仿佛听见有人唱摇篮曲:小宝宝,快睡觉。不然的话,为什么她那么渴睡呢?催眠的歌声召唤她。她在家里坐坐站站, 自自然然地又走到床边,躺下来睡觉。她可以夜以继日不分任何时间,沉沉睡去。是的,她是婴孩,吃麦糊呀,喝牛奶呀,乖乖地睡觉呀,醒来的时候看看花呀, 听听窗外鸽子飞过的咕咕声呀。摇摇摇摇到外婆桥,外婆叫我好宝宝。什么人又在唱摇篮曲了,轻轻晃,轻轻摇,我是睡在摇篮里了。 引自 玫瑰阿娥的白发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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