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死后升仙”概念的出现和普及是汉代宗教中的重要发展。[插图]在此之前,先秦的哲人、方士和王侯所探寻的长生之道主要是通过两种手段试图无限地延长生命,或以“却谷”“导引”等技术把自身转化为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体,或找到蓬莱、昆仑和西王母这些能赐人以长生不老秘方的仙境和仙人。这些信念被汉代人继承和发展,同时升仙思想也逐步与死后世界结合:对仙境的描绘从汉初开始成为墓葬艺术的组成部分,在随后的几个世纪中变得越来越丰富和复杂。这一发展实际上很容易理解:由于中国古人相信死亡是身体与灵魂的分离而非生命的终结,他们自然会把求仙的欲望从生者转移到死后仍然存在的魂魄,把墓葬想象成为灵魂进入仙界的入口,并通过艺术手段实现这个转化。
越来越多的叙事性画面被创作,以表现“灵魂升仙”所隐含的时间过渡和地点转换。虽然在没有文本的情况下我们难以了解每幅画面的确切意义,但是画面的空面构成与人物姿态很自然地引导观者构想其隐含的情节。
为什么这个边缘化的女性神祇在汉代变成朝野崇拜的中心?对此问题做系统回答可能需要另外写一本书,这里只能概括提出这个转化过程中起到关键作用的若干核心因素。首先是西王母这个名字所隐含的与“西方”的联系:汉帝国的扩张引起人们对西方兴趣的空前高涨,几则有关西王母的记载都和当时的地理知识有关。[插图]另一个因素是她与“不死”及“升仙”的关系:从一开始她就被认为是不死药的来源和长生秘密的掌控者。在中国古人的想象中,仙境一般坐落在遥远的东方和西方,最著名者是东海中的蓬莱仙岛和接近西极的昆仑。虽然东海仙山的吸引力在汉代持续存在,但由于此时人们对西方兴趣的迅速增长,他们的求仙目光也就更多地转向了西方。汉武帝对天马的寻求、人们对西王母兴趣的高度增长、昆仑与西王母传说的合流等重要事件,都是在这个大背景下发生的。第三个因素,也是与本书主题有直接关系的一点,是西王母的女性身份使她成为民众诉求的对象。
[插图]我们由此发现官方宗教中的“天”与民众崇拜的“西王母”之间存在着一种性别和政治的双重对立:与严峻的上天相比,西王母对平民来说是一位富有同情心的老母,能够消灾解难,救百姓于倒悬。结果是她被逐渐赋予弥赛亚一样的救世主身份,成为大众祈求的对象。
偶像型构图的四个基本特点包括:(1)对称构图,(2)西王母的中心位置,(3)她的正面端坐形象,(4)两侧和周围的辅助性人物及动物。在空间的构成和与观者的关系两方面,这种构图与情节性的拜谒图像都有着根本的区别:上文谈到情节型构图中的形象多作侧面或半侧面,相互呼应并处于运动之中
这种特殊的宗教功能使我们意识到“偶像型”与“拜谒型”西王母像之间的一个更深刻的区别:后者所描绘的升仙旅途上的灵魂往往是个体性的,而前者隐含的观者和信众则经常是复数性的——我们只要想一想各种寺庙和教堂中大众膜拜偶像的情形就可以明白这个道理
我们可以把这些充满幻想与渴望的画面看作是在西王母信仰下创作出来的一种特殊的女性神仙空间。与此形成反差的是,东汉时期出现的“宇宙女神”和“阴阳镜像”模式对这个早期女性神仙空间进行了解构、分化和重新定义。西王母的神格在“宇宙女神”模式中得到提升,但她作为女性神祇的性别身份也同时被模糊。她的女性特征被明显淡化,在很多场合下甚至失去了她的玉胜头饰而被给予男性帝君的冠冕。而在“阴阳镜像”的构图中,西王母作为“阴”之象征的意义必须在“阳”的配合下才能得到实现,她的独立神格不复存在。她的女性特征在这个二元空间框架中被重构——就如在武梁祠画像中她被戴上了贵族女性的华冠,被女仙们环绕。而且,一旦被纳入阴阳二元框架里,她在男性主宰的汉代社会中必然会随即降低到附属地位。
我们在这里看到的是西王母的“家庭化”(domestication)或“驯化”:不再是象征永久幸福的独立女仙或主宰宇宙的大神,她被纳入男尊女卑的家庭环境,成为“第二性别”的缩影
壹颗贰颗杨梅对本书的所有笔记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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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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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其实我感觉这本书全程都在讲女性空间被侵占
对历史题材的描写,清晰地将这类题材概括成三个系列:一是古代人君,二是忠臣孝子等男性“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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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南北朝 摘抄
“神女”是《高唐赋》和《神女赋》中创造的一个虚幻文学形象 神女形象因此代表了一种比上文讨...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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