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1年6月:亨利·梭罗的四重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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梭罗的一生中充满着无数的悖论,或许最具启示意义的一个悖论在于,这位以“居家”著称的美国人,这位“固守几亩土地”的人,居然将自己视作一名旅行者。可以说,梭罗的这种看法在很大程度上是正确的。旅行就像梭罗喜欢使用的“隽语”一样,既是他内心的一种渴望,又是外部生活的一种需求。他所出版的文章和著作大都采用游记的体例,其内容更是与旅行密不可分。他所谈论的旅途始终以瓦尔登湖和康科德为中心,康科德既是文章的出发点,也是终点。的确,梭罗不仅仅是在一个世界中旅行,更是在四重世界中往来穿梭,每一个世界都以康科德为中心,这四重世界仿佛四个同心圆,每一重世界的范围都在逐渐扩大,每一重世界都是一本独特的游记或旅行手册。
第一重世界是现实中的康科德。梭罗时常“像印第安人一般,迈着沉重的大步”,穿着耐磨的鞋子和厚厚的灰色裤子,朝着康科德的各个方向外出远足,随身“带着一本古老的乐谱,用来压制植物书签,兜里揣着日志、铅笔,以及用来观察鸟类的望远镜和显微镜,还有一把大折刀和一团麻线”(爱默生语)。在当地远足时,他所参考的旅行手册可谓种类繁多。这年夏天,他选中了比奇洛(Bigelow)的《药用植物学》(Medical Botany)以及米修的《北美的森林》。康科德及其周围的区域组成了一个梭罗永远无法完全了解的世界。在《行走》一文中,他认识到:“事实上,一次午后远足所能达到的极限是10英里,这方圆10英里内的景色与人类70岁的寿命之间存在着某种和谐的关系,但你永远都无法真正了解这种关系。”
第二重世界比康科德构成的世界更广阔——北美。不管是乘火车、坐船还是远足,梭罗总会在胳膊下夹一把雨伞,手拎一个朴素的褐色包裹,包裹用麻线系着,里面装着备用的衣物。他的足迹遍及缅因州、加拿大、科德角、纽约、长岛、哈德逊河谷等地。在去世前,他还造访过明尼苏达州。不论是在临行前还是旅途归来后,梭罗都会阅读一些游记、历史书籍或回忆录,最重要的是阅读那些由探险家、游客以及博物学家所写的描述性文字。他阅读并研究过十几本关于加拿大的书籍、十几本关于科德角的作品,有些北美游记中所记载的地方,他从来没有去过。1851年6月,梭罗正在阅读F.A.米修的 《阿勒格尼山脉西部之旅》(Voyage à I'ouest des MontsAlleghanys)。或许他没注意到,当时已经能买到这本书的英语译本,但多种证据表明,梭罗的法语功底很好,因此从来没有过阅读译本的打算。米修曾经从费城起程,向西进发,到过萨斯奎哈纳河和俄亥俄河流域的多个地区,途经肯塔基州和田纳西州,然后沿蓝岭山脉返程,最终到达南卡罗来纳州的查尔斯顿。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通过阅读米修和其他人[如卡尔姆(Kalm)、赖尔(Lyell)、霍尔(Hall)、刘易斯(Lewis)和克拉克(Clark)等人]的游记作品,梭罗拓展了他在北美旅行的经历。这些作品构成了一座桥梁,引领着梭罗走向第三重世界——旅行者的世界。
如果说,梭罗的北美之旅有一部分是在阅读中完成的,那么他的旅行者的世界则完全是在书籍中建构起来的。一方面,他凭想象去旅行;但另一方面,他又很少在想象的旅行中放纵自己。约翰·克里斯蒂(John Christie)总结得十分恰当:梭罗在阅读中游历了整个世界。多年来,他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关于南北美洲、非洲、亚洲、北极以及太平洋地区的游记。不久前,他开始阅读雷亚德关于尼尼微的描述。雷亚德对中东地区耶西迪人的“魔鬼”崇拜进行了记述,其中的部分内容被梭罗写入了《科德角》。1851年6月,他仔细地阅读了查尔斯·达尔文的《一位博物学家的环球之旅》(Voyage of a Naturalist Round the World),这本书将对他产生无比巨大的影响。
梭罗的第四重世界是思想的世界,即梅尔维尔所谓的“心灵的世界”。梭罗在这个世界所使用的探索工具,是一系列独特而伟大的、具有划时代意义的作品,每一部作品都为他展示着一个完整的“思想的宇宙”。此类书籍包括《摩奴法典》、洪堡的《宇宙》,以及林奈的《植物学哲学》(Philosophia Botanica)。对于梭罗而言,思想的世界既是前面三重世界的客观延伸,又是对这几重世界的主观类比,它拓展了梭罗所能触及的范围,为他“思想领域的历险”提供了主要的隐喻和重要的原则,使他展开心灵的旅行,像游历美国海岸一般游历自己的内心世界。“一位旅行者!我喜欢这个称呼,”他在7月初的日志中写道,“旅行者理应得到人们的崇敬。他的职业是我们人生的最佳象征——从某地到某地。这是我们每个人的历史。”
就这样,梭罗在康科德及其周边,在北美的各个地区,在自然界和思想的世界中尽情游历着,所有的旅行都始于康科德,且大多在康科德的范围之内。当梭罗表示“我在康科德进行过无数次的旅行”时,他并没有半点讽刺的意味,只不过是一种简单的、斯巴达式的简洁表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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