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愈他们,治愈我们
闻夕felicity (此时正是修行时)
读过 童年美术馆
从2016年10月开始,胡俊根据自己建构的“三界空间”(ASEwSRFs)理论模型,大胆假设自闭症是人的“空间认知障碍”所引起的,他率领学术团队,在特殊学校试点,针对自闭症青少年进行了“马赛克众游动画”艺术疗愈实验。受到自闭症患者普遍喜欢重复性动作的启发,胡俊老师团队在艺术疗愈课堂中设置了易于上手、可持续排列组合的彩色波点“游戏规则”,并邀请多位自闭症孩子(在临床一般认为多位自闭症患者在一起容易加重病情)分成几组,一起进行合作动画的行为工作坊。项目为每一组参与者设置了一张特别制作的A3尺寸的网格纸,每个人都可以自由选择自己喜欢的两个颜色的点状不干胶贴纸,在网格纸小框内按照游戏规则,依次进行自由的粘贴。整个过程都被工作坊顶部的照相机记录下来。最终每个小组每位组员的每次彩点移动将作为一帧画面,汇聚成数秒钟的定格动画分享给所有参与者们。 学校的疗愈课程平均为5次,每次一小时。在“马赛克众游动画”首个实验进行到第四周时,参与的自闭症孩子的社交行为就产生了巨大变化。在进入项目之前,他们的身体不愿意与任何陌生人接触(即使是极小的身体接触,也仿佛是一次被“电击”的感受),但在4周后,他们不光可以协同完成引以为傲的动画作品,一些团队成员还可以击掌、撞胸、拥抱,甚至站在讲台上自信地向大家介绍本小组的动画实施过程。在展览现场,胡俊老师特别指着其中的一组“彩点马赛克绘画”,引导我观察其中一位组员所选的天蓝色和红色的波点。我顺着他粘贴的轨迹观察,发现这个孩子利用了特别的数列来排列自己的颜色:起点是1个蓝色后面跟着1个红色,紧接着是2个蓝接2个红,再往后是3个蓝接3个红,依此类推。而其他组员的编排方式无论颜色还是秩序也都完全不同。胡俊老师对我说:“不同的自闭症患者,特别是症状不太重的患者,其实有着和正常人一样的智力与感知力(甚至更强),同时内心中也有着强烈的个人意志以及表达欲望。”“你们是如何让他们合作完成‘一幅’动画的呢?”我好奇地追问。“参与者非常喜欢做重复的事情,他们又不愿意接触他人,当他们看见可以重复地贴自己喜欢的颜色,完成动画,但却不得不与其他人一起做时,便会在自我矛盾中不断修正和调整自我。我们不要单纯将这个网格的画面看作‘画框’,它象征着一种‘社交的空间’。他们的每一步都需要完成自己预期的轨迹,但随着网格空间不断被占据,他们将不可避免地与他人‘碰撞’。如果希望完成这个有趣的游戏,就需要突破自身界限,与他人产生互动。”胡俊老师特别向我举例说,如果一个患者与另一个患者选择了同一个格子“落子”,就必须根据游戏规则,听裁判(课程老师)决断。有意思的是,整个过程老师并没有直接引导与干预,更多的是在一旁观察,并作为协调人加强孩子的直接协同沟通。这和传统意义上医生、护士、家长的身心干预方式大为不同。 引自 治愈他们,治愈我们 在另一个针对盲童的项目中,胡俊老师依据自己的研究提出了另一个假设:如果绘画发生的基础,不是视觉而是触觉,会怎样呢?在我们的常规认知中,由于盲人视觉机能受阻,我们会尽可能避免使用视觉的方式刺激他们,而改为用听觉、触觉帮助他们,因此盲人学校不会开设美术课,视障儿童被认为不适合学习视觉艺术。但胡俊老师通过“触觉绘画”的实验证明,“存在一种基于触觉的视觉艺术创作形式”,过去认为盲人不能画画的“常识”只是一种狭隘的偏见。 2017年3月,胡俊与团队来到浙江省盲人学校,提出要以天生全盲的儿童为对象,开展绘画公益教学实验。最开始盲校校长以她十几年的盲校教育经验认为,这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只经过了3~4周、每周一次的“触觉绘画”课程,小学二年级的盲童就创作出了令人惊叹的绘画作品。 孩子们在课堂中首先通过触摸认知面前的“静物”,例如,一个瓶子;然后用笔在吹塑纸上刻画出线条。这种形式类似于儿童绘画中的线描。由于盲童在以往的学习过程中普遍只接触过盲文书写的戳点练习,他们难以理解“线”的表达,因此,从“点”到“线”需要迈过一道理解的鸿沟。很快孩子们就找到了感受物体轮廓的方法,他们通过触摸感受物体的表面、形态与结构,尝试在纸上将熟悉的点与点相连形成线条,并通过手指在纸面的触摸定位轮廓线。几次练习后,他们便掌握了通过流畅的线条描绘对象的方法。 引自 治愈他们,治愈我们 对于普通人来说,闭着眼睛绘画往往会产生在画面中定位的障碍感(每个人都可以自己试验一下蒙眼绘画),但盲童却可以借助触感——指尖对吹塑纸表面笔痕留下的凹陷线条的触摸——较为清晰地确定物体的位置、形状甚至纹理特征。我们惊喜地看到,盲童通过触觉感知完成了绘画基础的“写生练习”。更令我们意外的是,盲童在课程中展现了他们超出“触感绘画”的描摹能力。当胡俊团队让孩子们使用一些简单色彩的时候,有的孩子开始不满足单色的涂抹绘制,而希望混合出“眼前”不存在的颜色。一些孩子甚至提出要画“云”——一些他们无法触摸的事物。几周过后,孩子们也为自己的创作感到惊讶:“从来就没想过我也能画画!”视力的缺失为这些不幸的孩子们关闭了一扇窗,却没有关闭他们大脑中控制视觉的神经和视觉皮层…… 通过这样的艺术与科学疗愈实验,我们帮助特殊儿童建立起缺失的感知连接,也让他们更为自信地面对未知世界,促使他们通过艺术参与获得更广泛的社会连接、学习机会甚至工作途径。而这些可爱的孩子也在治愈我们的狭隘和偏见,拓展了我们对视觉艺术表达的认知。最重要的,是他们通过艺术突破了原有的障碍,更为真切地表达了自己的内心。2017年9月,杭州师范大学与浙江省康复医疗中心合作设立了“艺术无障碍”合作实验室,之后该项目又延展到了全国数十家特殊学校。随后,胡俊老师在“触觉绘画”的基础上,开展了“看‘不见’的绘画”项目。“看‘不见’”就是把盲人“看不见”的弱势,用艺术项目转化为“看‘不见’”的优势。因为盲人超越了常人对绘画的认知局限,能触及我们认知的“盲点”!这样一来,盲就不再是残障(disability),而是一种超能力(ultrability),盲人就值得我们以他们为师,来提升我们的洞察力与创造力……这也无形中践行了保罗·弗莱雷(Paulo Freire)的《被压迫者教育学》的理念:用艺术教育赋能弱者实现其历史使命,不仅解放自已,也解放强者的人性。 引自 治愈他们,治愈我们 转引自胡俊:《弱者道之用:特殊人群的“逆向融合”教育策略》,公益慈善学园,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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