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实质和细节

作家共同的写作特点，在契诃夫的作品中得到了特殊的折射。他的艺术思维的一个特点，一个深刻的、根本的，如果可以这样说的话，即纯粹契诃夫式的特点就是：他不要大量的、“堆积起来”的细节 ,契诃夫的细节，他的同一个细节在发展中会以各种变化了的形式呈现在读者面前，这就好象补偿了所需要的“堆积起来”的细节。托尔斯泰的原则是*丰富的细节；契诃夫的原则则是 :细节的丰富性，这个细节令人不知不觉地游离出来，它好象在重复中发生变异，同已经变化了的自身相遇。
艺术的这一特点——自然性、不受拘束性、表面上的无意性——在契诃夫的创作中得到了独特的折射。契诃夫的艺术性细节的微妙和魅力就在于从表面上看它具有偶然性，而实际上却是处在深刻的非偶然性中。
对偶然性的幻觉——这就是契诃夫作品中的细节。
在契诃夫的艺术花园里，没有什么说明词，也没有那种用食指严格指示着的标语牌。没有一条林荫大道，即有一些林荫小道会顺从地象小溪一样归向于它的那种林荫大道。也没有预先制订好的设想周到的规划。这座艺术花园是自由地生长的，它几乎象一片树林——不是象树林，而是“几乎象”树林。习惯于按严格的指路牌走路、按明确清楚的方向牌行走的游客，初次来到这座花园就可能迷路，不知往哪里走，也不知出口在哪里。
契诃夫所记下的细节，不仅是全賭发展的出发点，而且还多次重复 ,并且充满变异。它有时是非常细微的细节，好象处在极尖利的刀刃上——处在形象主题发生着主要冲突的边缘和边界上》如爱情和庸俗的冲突、人与套子的冲突、热恋中的姚尼奇和发胖了的姚尼奇之间的冲突。
在最初的札记中出现的是思想的萌芽，是暗示，以后它发展成了结构，在这里最初的思想几乎已经消失，作品把它吸收了，它已不再以直接的形式存在了。
契诃夫在去世前不久写的一封信中说了一些话，这些话反驳了那些觉得契诃夫的细节是偶然性的和没有缘由的人，他说：“……和在生活中一样，在艺术中没有任何偶然性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