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摘抄
《小镇喧嚣:一个乡镇政治运作的演绎与阐释》
吴毅
16个笔记
◆ 村里的“作业”
>> 纯农户的年人均收入在2200元左右。我们村上报的数字是人均3050元,但那是一个政治数字,哄人的。上面每年都要下达一个人均收入的递增数,去年是15%,今年也是,我们只好去适应。如今这种虚假数字哪里都一样,也不必太认真,但撇开这些数字,我们村在镇里也还是最强的。
>> 当双方出现类似的利益博弈时,村干部首先担心的倒不一定是乡镇外显出来的体制性权力,而是政府干部,尤其是政府主要领导以人情、关怀和请求支持工作等理由表现出来的脉脉温情。对于这种温情,村干部往往会因为抹不开情面而上套。而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也只能去上套,因为他们清楚支撑这温情外表的权力内核。
◆ 开发的政治学
>> 乡镇合并以后,乡镇的数目减少了,但区里的部门没有减少,各乡镇的婆婆相当于比过去多了一倍,来的人也多了一倍,来了就要接待,每个月不足4万元的财政拨款光用于办公、招待都不够。你说我们的压力大不大?
◆ “这狗×的收税”
>> 现在规定收税只能由财政所进行,虽然合法在理,但从实际情况看,没有乡村干部在场,财政所的征收难度很大,不要说一些财政专管员连农户的家门都摸不着,就是找到了,由于他们与农民不熟悉,又缺乏约束农民的制度措施,农民并不买他们的账。结果,大多数专管员收税时照样还得回过头来重新寻求乡村干部的支持,而且实际上还得由乡村干部们唱主角,专管员所能做的,最多就是负责收钱和开票。但是,上级在考核财政任务时,仍然是以乡镇和村为单位,完不成任务,也仍然要追究乡镇政府和村里的责任。这就等于说是将乡村干部的权力取消了,责任却没有丝毫的减少,由此也就增加了征收的难度。
>> 税收本来就具有无偿性、固定性和强制性这三种特性,现在,众税之中唯有农业税不允许强制征收,上面却又强调下达的任务一分不能少,要按时按量完成,这就等于是把矛盾扔给乡、村两级,让基层为难。乡、村两级收不齐农业税,除了用其他资金垫付或者借款缴税之外,就没有其他办法
◆ “税源不够,靠关系去协调”
>> 财政的增长既是一个政绩和形象的问题,也是一个利益实现的问题。因此,在上下级政府之间,实际上存在着一个既积极引导又主动追随的双向互动,这个过程也许会给下一级政府造成一定的完成任务的难度,但任务完成的本身却又会给下一级政府,包括它的主要领导带来种种经济的和非经济的好处,所以,它实际上是一个上与下相互迎合与追抬的产物。
◆ 小藠头,大文章
>> 这么多年,以我个人的观点,成功的经验有三点:一是各级政府高度重视。每一次农调,无论成功与失败,都是由政府发起的,而且也都是政府采取行政推动、资金和政策优惠的办法。可以说,没有政府的大力推动,在分户经营的状况下,缺乏资金、技术与信息的农户是很难进行大规模产业结构调整的。二是政府在多年的实践中对结构调整的难度、特点和规律逐渐有所认识,学会了因势利导,也学会了揣摩农户的心理,知道了农户怎样才会跟着政府走。三是农户也认识到结构调整的必要性,尤其是一些青壮年相信科学和新技术,愿意配合政府。另一方面,从无数次的失败之中,我们也总结出一些失败的教训:一是调整之后的政府服务与指导不到位。例如,2000年搞黑玉米,区里规定我们搞3000亩,但农户的技术跟不上来,我们的技术服务也不到位,致使出了问题也无人可问。二是农户的管理不到位。新品种大多是采取行政推动的办法搞起来的,2001年全镇搞了5000亩红苕,种下去以后,相当部分农户舍不得投工、投肥、投钱,缺水时也不抗旱,任其自生自灭,结果,全区几万亩的红苕全部都干死了。
>> 由于屡战屡败,造成农民对政府的信心不足,逐渐地形成了这样的认识:政府让搞的都赚不到钱,越是政府让搞的越不能搞。而在政府方面,也充满了困惑:继续搞吧,没有把握;不搞吧,也不行,上面擂得紧,每年都要布置任务。
>> 因为像乡镇政府这种从体制到决策系统都极不完备的基层组织,比较缺少自主选择的空间,决定其工作重心和走向的,往往最终还是上一级政府,这也正是从学界到政界再到乡镇干部自身均视乡镇政府为一级不完备政府的原因。
◆ 石场风波起
>> 虽然说基层社会的政治结构呈现出官强民弱的总体特点,却不等于说民就完全没有办法与官博弈,这关键要看处于特定关系—事件过程中弱势一方的民是如何评估自己的价值与能量以及体味自身的“冤屈”的,如果他们已经无法承受来自政府的“侵害”,便有可能运用合法的体制性渠道向上反映自己的意愿,讨一个说法。这种情况也有可能给基层或地方政府造成一定的压力,甚至最终迫使其改变处理决定。
◆ “农民既可怜又可嫌”
>> 税改在保护了农民利益不被公共权力不法侵犯时,却并不能够防范乡镇权力对村庄的挤压,正如一些村干部在总结税改之后区、镇、村三级所面临的互动格局时所说的,“区里不能少,任务要确保,村里来兜倒”。结果,必然造成乡村之间的利益裂隙,致使村干部们从自身的利益境况出发转而对税费改革持否定的态度。
>> 农民苦,生活在最底层,但他们的思想境界还是有问题,上面高估了农民的觉悟。比如税改,减负是应该的,你不收也行,但农民根本就没有纳税意识,你不强迫他就不缴。以前,对不缴的我们可以强制执行,现在不行了,但老实人又缴了,这就不是一个工作能否搞上去的问题,而是一个公不公平的问题了,现在是教好人学坏。
◆ “诱民致富”
>> 前些年搞结构调整是‘逼民致富’,但现在这种情况少了,现在一般都是采取引导的方法,如果农民不动,就先给农民看得见的好处,包他们只赚不亏。例如由政府或村里提供种子、肥料等,而且还通过与农户签订合同承诺包收购,等于就是用一定的利益来诱导农民跟着政府做,所以,可以说是‘诱民致富’了。要‘诱民致富’,政府就得花钱,而且,这些钱往往都收不回来,这等于就是把结构调整的风险和成本都转由政府承担,这样,农民得了利,政府却背上了包袱。所以,过去是‘逼民致富,逼死农户’,现在可以说是‘诱民致富,政府致负’。但你包得了一个村,还能包得了全镇?所以,这还是为了政绩和形象工程的需要,没有持久生命力的。
◆ 花小钱办大事
>> 在资源配置不均衡的政治市场上,交易的结果从一开始就是由交易各方所掌握的政治资源所决定的,而非简单的经济互动的结果
◆ 又到了迎检的时候
>> 这次检查是市政府的考核,由于涉及一票否决,区、镇两级不敢怠慢,如果评比的分数低,进了‘笼子’,不仅要挨批评,不能评先评优,还要继续消耗大量的人力财力,大大小小每一次检查都逃不过,直到出‘笼子’为止。这就逼得你不得不重视,‘上菜’也可以这样去理解,就是为了确保高分过关。现在已经是这个风气了,哪行哪业不是这样?所以,你不上,别人上,或者你比别人上得少,都说不清楚会有什么结果,只要你想到别人可能会这样做,评比的压力也就逼得你不得不也这样做,而且这还是有行情的,马虎不得,大的形势逼着你不能不跟风。我们的书记、镇长都还年轻,还有向上走的机会,他们能怠慢吗?
>> 你说这个检查是真的,它也蛮真,是假的,也蛮假,就看你怎么看了。说是真的,是因为即使被检查者有些弄虚作假之处,但在大原则上还是没有犯规,基本的硬指标肯定能够确保,而且,通过这样反复的检查,形成一种持久的压力,也的确能够促进工作。如果没有检查督促形成的压力,依中国人的品行,还真难保证能够做好工作。这些年的轻松,其实也正是得益于前些年的高压。所以,上面就是知道你在小节上有些虚,他也相信检查对于督促工作是很重要的。“但为什么又说有假呢?就是说在技术细节上,有的东西实际上是很难做到精确的。现在的人口流动很快,有的指标,如计划生育优质服务的一些指标,实际上是不好统计的。上面也不可能不知道许多数字有水分,但他仍然鼓励你通过这种作假去得高分。人都有虚荣心,你受到鼓励,得了高分,下一次就没有台阶下了,就要继续重视,继续追求完美,这样,他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上面说我们‘有完美意识’,其实他这种检查机制本身就鼓励你去追求完美,去创造完美,他就是知道你在作秀,但戏做得真了,也就达到了目的,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让你去认真对待,不得马虎。所以,检查本身就是推进和督促工作的一种手段。不检查,有的事情就落不到实处,不仅计划生育工作是如此,其他工作也都是如此,什么是国情?这就是国情。
说明 · · ·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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