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临场感的施暴过程
阿莉莎记得一天下午,她和米歇尔开车外出。那时米歇尔已经生下克丽斯蒂,还没有怀上凯尔。阿莉莎想米歇尔那时大概十六岁。那天下午,洛奇忽然从后方驾车飞速驶来,急转弯到驾驶座那侧,冲入迎面而来的车流中。他从敞开的车窗里冲着米歇尔尖叫。
“为什么他没有死掉呢?”阿莉莎问,“他做了那么多丧心病狂、不要命的事,但从没受过伤。”洛奇曾经从悬崖上跳入天然湖,攀爬瘦骨嶙峋的树干以跨越二十英尺的沟壑,大量吸食冰毒,甚至不曾感染或骨折。似乎有种力量使他百毒不侵,使他比所有胆敢威胁他的事物都强悍。他正在千方百计地让米歇尔知道,他宁愿丢掉性命,也不会放手。
胁迫掌控的另一个关键元素是将受害者与家人隔绝。这种隔绝与地理位置无关。克丽斯蒂一岁后,戈登送给洛奇一台摄像机,米歇尔一家几乎从未出现在DVD画面中。洛奇录下了孩子们在后院玩、圣诞节在莎拉和戈登家拆礼物或是一家四口野营的影像。录像带里有时也有迈克的女儿——克丽斯蒂和凯尔的堂亲中年纪最大的孩子。那么,米歇尔的家人呢?录像中,米歇尔好像没有过去、没有亲人。即使在假期,萨莉也很少能见到米歇尔,虽然她到米歇尔那里只需要几分钟。萨莉告诉我,洛奇会在她探访时大发脾气,甚至经常不让克丽斯蒂和凯尔在她这个外祖母的家里过夜。(他们叫萨莉“布瓜”。)一次,萨莉来做客时,米歇尔说:“妈妈,你需要有自己的生活,不要总是过来。”
在那之后,萨莉感到总有什么让她很不舒服。那时,米歇尔的话使她备受打击,她没能找出不安的源头。她理解米歇尔要在自己的生活和家庭上花心思,但她和米歇尔一向很亲密。在初次怀孕、动荡不安的一年,米歇尔选择了向她求助。萨莉根本没有想到,虽然“不要总是过来”这句话是米歇尔说的,但并非出自米歇尔的意愿。这件事的本质是什么?“说话的并不是米歇尔。”萨莉说——至少不是她养育的米歇尔。萨莉现在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了:在家人、警察和检察官面前,在公众场合,受害者往往和施暴者站在一起。因为在警察离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在施暴者被指控或判刑后,受害者还必须要为自己和孩子的生命,与施暴者周旋。报警时,受害者为施暴者说话并非因为她们性情反复无常——虽然很多执法人员这样认为——而是出于对未来安全的谨慎考虑。萨莉在女儿身上亲眼见证了这些,虽然那时候她不明白她到底看到了什么。
现在,在人们口中,米歇尔是个镇定的人。她在重压下镇定自若,全身心为孩子付出,但在她的家人看来,米歇尔固执而骄傲。她不想回到父母身边,承认他们是对的。她想成为少数人,成为那些“做得到”的人。她下定决心,不会让她的孩子在一个她口中“破碎的家庭”里成长。这是每个家长在某种程度上都思考过的无解问题:让孩子有一个不完美的家长——像洛奇这样施暴、吸冰毒的家长,和没有家长,哪种情况更加糟糕?在我们看来,不利于孩子成长的教养方式数不胜数,那么哪一种造成的伤害最小?
再说,米歇尔爱着洛奇,至少开始时是这样。他给米歇尔带来了欢笑。他充满活力。他教孩子们如何支帐篷、钓鱼、挂吊床、用BB枪击中目标。他举起孩子们,让他们在半空中“飞”,给他们换尿布。他带他们在后院里荡秋千,把他们裹得严严的,带他们玩雪橇。洛奇掌控欲强、施暴、冰毒上瘾,也害羞、缺乏安全感、体贴。在很长一段时间内,米歇尔能够在这种似是而非的平衡中继续生活。
萨莉不知道米歇尔为何没有向她吐露心事。她觉得这可能与米歇尔的骄傲有关——米歇尔不愿承认自己错了;也可能与顾及萨莉的感受有关——米歇尔不想让萨莉对离婚有负罪感。正因如此,米歇尔有时向莎拉而不是萨莉倾诉。她可能提到了洛奇一直吸毒的事,还有他们的生活是多么割裂——洛奇彻夜在车库里摆弄他的车,只要空着手就吸烟,沉浸在冰毒里,而米歇尔在家带孩子。甚至连那些与米歇尔共处的人,比如每天午休都和她一起看《杰瑞·斯普林格脱口秀》的保罗,也不知道她的真实处境,因为只要洛奇在,他就不会在他们身边。妹妹梅拉妮从未和米歇尔深入地长谈过。她常在车库里和洛奇一起吸毒。因此,米歇尔的倾诉对象是莎拉,但即使对莎拉她也隐瞒了很多。“后几年她分享了许多有关她的家庭和成长经历的事。”莎拉说,“她在学校上过儿童成长发育课程,因而对人们的心理活动、行为动机、行动模式之类的事变得很有洞察力……她温和而聪慧,我很敬佩她。”
米歇尔的确很聪明。她深知摆脱洛奇不是一夜之间就能做到的事,而需要周密的计划与准备。离开不是一件事,而是一个过程。
案件发生、米歇尔被杀害后,萨莉惊恐地发现米歇尔不仅终其一生都深受洛奇的折磨,而且直到过世前几周都未曾对母亲透露半个字。即使在那个时候,萨莉也对许多事一无所知——后来她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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