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喔，酣眠！天下无人
不爱你的温存！
为天堂圣母献上礼赞！
她把你的温存送到人间，
让你溜进我的心魂。
……
一动，却感觉不到手脚。
我浑身轻飘——真真
像已在美妙的梦中死掉，
成了幸福的游魂。
很快，我听见风的咆哮。
它不曾吹到近旁，
但那张张脆薄的枯帆
已在风声里摇晃。
天空忽然生机勃发！
百来面火旗闪闪，
来来去去，形色匆匆，
惨白的星在火光中舞动，
来来去去，忽明忽暗。
风的咆哮越发狂暴，
船帆如萧萧莎草。
一块乌云把雨水倾倒，
和月亮紧紧相靠。
那厚厚的乌云裂成两半，
月亮仍在云畔。
闪电不打一弯，似瀑布般
径直冲下高高的崖岩，
拉开陡阔的银川。
狂风从未触碰船帆，
船却开始前行！
月川之下，死去的水手
发出一阵哼鸣。
一哼，一动，一个个站起，
却没人说话、转眼。
人死了又起，换在梦里，
也是怪事一件。
舵手掌舵，船儿奔游。
没一丝海风，
水手们开始工作，照旧
忙着把绳索拉送。
他们举起木头般的胳膊——
一船幽魂返工。
……
不是那苦苦逃遁的游魂
此刻又重回尸身，那是一群
被祝福的精灵。
天亮时——他们放下胳膊，
一齐向桅杆聚拢。
徐徐清歌从他们的唇间涌出，
向四面八方飘动。
一众美妙的歌声圈圈飞升，
猛地冲向太阳；
接着，又缓缓落回海上，
时而独唱，时而和响。
有时我听见云雀的鸣啭
兀然从天而降。
有时是无数小鸟的啁啾，
长空大海之间，简直
满是甜美的欢唱！
有时，如有琴瑟万千，
有时是孤笛一把。
最后，一曲天使之歌
令九天俱哑。
歌声止歇。可直到中午，
帆声依然悦耳，
仿佛在绿意葱茏的六月，
躲进浓荫的小河，
整夜整夜，向沉睡的森林
唱着安静的歌。
直到中午，我们安然前行，
海上无一缕风息：
船开得缓慢、平静，
借着水下的助力。
船身之下，九寻深海，
那灵怪仍在。是他
从雪雾之乡悄悄跟来，
推着我们向前进发。
到了正午，船帆罢了吟唱，
船也彻底停下。
太阳高挂，正对桅顶，
船被牢牢定住：
可没过多久，她又开始移动，
动得忐忑而短促——
一前一后，每次半个身长，
动得忐忑而短促。
接着，她突然挺身一跃，
像匹脱缰的烈马。
全身的血液灌进脑海，
我在迷眩中倒下。
躺在那儿，昏迷了多久，
我也说不分明；
不过，在知觉恢复之前，
我便听见，心中也能分辨，
空中有两个声音。
一个说：“是这人吗？告诉我，
凭着耶稣的名义，是他
用无情的弓弩，一箭射死了
善良的信天翁吗？
那独居雪雾之乡的灵怪
对这鸟儿喜爱至深，
而这鸟儿却偏偏爱上
这取他性命的恶人。”
另一个声音更加温柔，
似汩汩蜜露：
他说：“此人已受到惩罚，
惩罚还没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