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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夕felicity (此时正是修行时)
读过 娜斯佳的眼泪
至于巴比亚尔也就是娘子谷大屠杀,要不是纳粹的滔天罪行意想不到地引发了一场时隔二十年的“余震”,塔尼娅仍然对此一无所知。娘子谷是基辅外围一条深达五十一米的浪漫峡谷的名字。1941年,德国占领者以疏散为借口,把城里能找到的所有犹太人,连同吉卜赛人和战俘,全都赶到了这个山谷,两天不间断地用机关枪射杀了三万六千人。没过多久,为了掩盖大屠杀的痕迹,他们驱使集中营里的囚犯把已经填埋了的尸体又挖了出来,架在浸了汽油的铁路枕木堆上点火焚烧。三百多个囚犯一遍遍地捣碎烧焦的骨头和其他残留物,然后掺着灰烬一起混进沙子。在完成这些任务后,他们也被枪决灭口。接下来的几年里,又有十万到十五万人陆续在这个峡谷里被纳粹杀害,其中绝大多数是犹太人。 后来塔尼娅告诉我,战争结束后,这里建起了大型工厂,人们拓宽了峡谷,用来收集工业废水。就这样过了九年,这个洼地一直被恶臭的废渣填满,直到1961年3月13日早上,也就是基辅历史上的“黑色星期一”,年久失修的大坝垮塌了,汹涌的泥石流涌向城市,冲进了过去遍地木屋、现在林立着现代板式装配楼的库雷尼夫卡老住宅区。洪水威力无穷,所到之处,房舍、汽车、电车甚至整个体育场,顷刻间全被吞没。而这个时候娜斯佳还在大约十二公里外的学生宿舍里睡觉。她的姐姐塔尼娅前不久才随着家人搬进了库雷尼夫卡的新家,当时正在去食品店买新鲜面包和酸奶的路上。在最后一刻,奔涌而来的泥浆已经到了她的脚边,她才爬上了一栋未完工的大楼,两股战战地从三楼俯视着下面地狱般的景象。在那一天之前,她从未听说过二十年前发生在巴比亚尔峡谷的惨案。她不知道,在咆哮着滚滚而来的黑褐色污水中漂浮着大量遗骸,被枪杀、继而被焚烧、被捣碎的遗骸。过去二十年,它们一直默默地躺在峡谷底部,浸没在臭气熏天的有毒污水之下,不被任何人记得,如今,它们又似乎成为导致大坝决堤的罪魁祸首。它们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裹挟着工业废水和灰烬,翻腾起海啸一般吞噬一切的巨浪,从库雷尼夫卡席卷而过,向世人宣示了自己的存在。对于在洪水中丧命的人数,并没有确切的统计,只有一个一百四十五到三千的概数。负责维护废水处理设备的工程师为此了结了自己的生命。 塔尼娅的儿子马克西姆到了德国就开始反思自己的犹太血统。他和他的弟弟萨沙过去都是工程师,就和他们的小姨娜斯佳一样,但到了德国之后就再也找不到与自己专业对口的工作了。这也难怪,因为他们对待德语的态度与他们的母亲一模一样:充耳不闻。实际上他们仍然生活在乌克兰,就和大多数苏联及后苏联公民一样,尽管他们分散到了世界各地,但他们的灵魂都留在了被他们憎恨的故乡。 安德烈说自己简直是个彻头彻尾的蠢货,一个睁眼瞎,对早已充斥在自己周围的诸种迹象熟视无睹。他曾经在女儿的房间里看见过一次性注射器,也早就注意到她只穿长袖衣服来遮盖被针扎得惨不忍睹的手臂,甚至当他发现她从自己钱包里偷钱的时候,仍旧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说他之所以对毒品如此无知,是因为他来自一个缺乏相关教育的国家,一切与理想社会图景格格不入的东西在那里都被扫到了桌子底下。毒瘾在乌克兰从来都不在公众的讨论范围之内,实际上他甚至都不确定,世界上是不是真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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