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国他乡 / 105

读得最多的还是阿米娜。眼前的她是独属于拉合尔的新版本，是未曾翻开的一卷，散发着陌生的气息。如今的她要更加闪亮，更加优雅，在这里，她住的是有着完美草坪与高耸院门的父母家，而在西伦敦，她住的是租来的两居室小公寓。在那里，他们周末通常都只草草吃一顿早午餐，没有餐盘，只能用手拿吐司，弄得皱巴巴的睡衣上满是面包屑。在这里，马克观察到，她始终保持清爽整洁，脸上带着妆，显得泰然自若，一边不耐烦地等待女仆为她的瓷杯斟满清淡的英式早餐茶。他们每天都待在一起，但这里的她比以往任何时候离他都要远。阿米娜举手投足间透着一股自负，挎着她从十几岁时住过的卧室衣帽间里突然翻出来的名牌手袋，这些马克之前都没见过，惹得他心里不太舒服。
来拉合尔是阿米娜提出的。她说想在他俩的婚礼前让马克见见这里的亲戚朋友，还想带他看看一些地方。可是他俩与她的大学老同学约在赛马会员俱乐部喝茶时，她却把他晾在一边，开始用一种他从未听过的腔调飞速交谈。直到他推了推她的胳膊，发出尴尬的笑声，她才像个孩子一样拉着他的胳膊，引他到朋友前面介绍他，然而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被忽视了。为了庆贺他们订婚，她的有钱亲戚们举办了多场家庭晚宴，在那样的场合，他穿着硬挺的、上过浆的无领长袖衬衫，脖子被扎得发痒。他站在原地，不住地摇晃着，不知该找谁说话，而在另一旁，阿米娜正听着客人的评论哈哈大笑。
马克想要领略《国家地理》杂志摄影作品中的巴基斯坦，但他们从市场到购物中心然后再回家，都由司机车接车送，他只能坐在后座，透过车窗去看这个国度。他看见衣衫褴褛的街头流浪儿童往车里瞅，呼出的热气和粗糙的指尖在车窗上留下印子。他看见枯瘦的老人在环岛路口擦鞋，缠在头上的阿富汗头巾已经褪了色。他还看见裁缝把染了橘色、粉色和红色的丝绸在外面高高挂起，准备为新娘做嫁衣。他坐在后座上看着所有这些人、这些事物一闪而过，当他举起相机准备捕捉他们时，阿米娜却取笑起他来，不屑地说道：“老天啊，马克，这有什么好看的？他们那么脏。我可不要拍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