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尔斐的兴衰

尽管如此，罗马时代之前公开怀疑德尔斐的做法却是极为罕见的。神谕所的声誉必然已经深入人心，以至于它在希波战争期间的丑恶行径都没能损坏这一名声。阿波罗在当时既没有展示出预见力，也没有显示出爱国精神，可人们仍然没有厌弃他；相反，人们似乎不假思索就接受了他企图掩盖行迹和食言的拙劣尝试。我认为个中原因必须到上一章所描述的社会和宗教环境中去寻找。在罪感文化中，人们对来自超自然存在的保证和超越人类的权威似乎有着无法抗拒的强烈需求。但是，希腊既没有《圣经》也没有教堂，于是阿波罗就充当了天父在人间的教区牧师，因此就填补了这项空白。没有德尔斐，希腊社会根本无法经受它在古风时代所遭受的张力。让人窒息的无知感和不安全感，对神之 phthonos［嫉妒］的恐惧，对 miasma［污染］的恐惧——如果没有一位全知全能的神圣参谋给他们保证，告诉他们看似混乱的表面背后其实屹立着知识和目的，那么日积月累下所有这一切压力将会让人无法承受。阿波罗说，“我知道沙粒的数量和大海的尺寸”，另一位神对他的人民也说，“你头上所有发丝的数量我都有数”。凭借神圣知识阿波罗会在你焦虑或恐惧时为你指点迷津；他知道神与人眼花缭乱的周旋游戏背后的规则；他是至高无上的Ἀλεξίκακος，“邪恶终结者”（Averter of Evil）。希腊人相信神谕，这不是因为他们是迷信的傻瓜，而是因为他们无法不相信它。同理，我怀疑德尔斐的地位在希腊化时代衰落的主要原因也不是——如西塞罗所认的那样——人们变得更有怀疑精神，而是他们找到了其他形式的宗教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