赞美纷争
一番考察之后,马基雅维里总结道:古代最明智的立法者都洞悉的关键一点可以用很简单的话表述出来。他们都发现,君主制、贵族制和民主制这三种“纯粹”政体都缺乏内在的稳定性,都倾向于产生周期性的朽败和溃烂。他们因此正确地推论,通过法律的力量推广德性,要诀在于建立一种混合政体,抑制纯粹政体的不稳定因素,结合它们的长处。在这方面,罗马仍然是最明显的例子:正是由于她演化出了“一个混合型政府”,所以最后成为“一个完美的共和国”(200页)。 为混合政体的特别优势辩护,在古罗马政治理论中当然屡见不鲜。它是波里比阿《历史》的中心论点,在西塞罗的著作中也反复出现,后来在15世纪又被佛罗伦萨主要人文主义者普遍接受。然而,马基雅维里认为混合政体最利于培养德性和维护自由,理由却与常规的人文主义观点相去甚远。 他的论证从一条政治公理开始:“每个国家都有两个敌对派系,平民和富人。”(203页)他认为显而易见的推论是,如果政体允许其中一个派系垄断权力,共和国就会被“轻易地腐蚀”(196页)。如果富人中的某人担任君主,立刻就会有专制的危险:如果富人建立贵族制政府,他们就会按自己的利益来统治:如果实行民主制,平民也会如此。上述各种情况都会让普遍福祉让位于派系忠诚,结果国家的德性和自由就会消失(197-198页、203-204页)。 马基雅维里提出,解决办法就是在制定与政体相关的法律时,设计出让敌对社会力量保持一种紧张平衡的机制,使各方都能参与政府事务,“互相监督”,既扼制“富人的傲慢”,也避免“平民的放纵”(199页)。由于敌对集团都警惕地审视着对方,提防任何夺取最高权力的企图,在这种压力下,能够通过的“法律和制度”就必然“有利于公共自由”。虽然各自都完全被私利驱动,不同的派系却仿佛被一只看不见的手引导,在所有的立法行动中都会促进公共利益:“所有有利于自由的法律”都会“从他们的对立中诞生”(203页)。 马基雅维里为纷争唱赞歌,让同时代人大为震恐。弗朗切斯科·圭恰迪尼在《(论罗马史〉读后》中的回应代表了他们所有人的声音:“赞扬纷争,就像因为药方的效果而赞扬疾病本身。”马基雅维里的论证违背了佛罗伦萨共和思想的整个传统,该传统自13世纪末以来就反复强调两个信条:一是所有的纷争都应视为派系活动加以禁止,二是派系构成了城邦自由的最大威胁。雷米焦·德·吉罗拉米、布鲁内托·拉蒂尼、迪诺·孔帕尼,尤其是但丁都猛烈抨击过公民同胞拒绝和平相处、危害共同自由的行为。因此,坚持马基雅维里的惊人之论——吉罗马的种种争斗 “配得上最高的赞扬”——就意味着摒弃佛罗伦萨人文主义最珍视的一个观念。 然而,马基雅维里对这条正统信念的攻击毫不留情。他明确提到,“很多人认为”罗马平民和贵族的反复冲突让国家“陷人了巨大混乱”,幸亏“好运和军事优势”挽救了它,才没有分崩离析。但他仍然认为,谴责罗马纷争的人没有看到,正是这些冲突防止了派系利益得胜,因此他们“苛责的其实是让罗马保持自由的源头性因素”(202页)。于是他总结道,即使这些纷争本身是邪恶的,它们也是“罗马走向强盛的必要之恶”(211页)。 引自 3自由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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