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页 以石虎为海鸥鸟

佛图澄与诸石游。林公曰：“澄以石虎为海鸥鸟。”【《赵书》曰：‘虎字季龙，勒从弟也。征伐每斩将搴旗。勒死，诛勒诸儿，袭位。’《庄子》曰：‘海上之人好鸥者，每旦之海上，从鸥游，鸥之至者数百而不止。其父曰“吾闻鸥鸟从汝游，取来玩之。”明日之海上，鸥舞而不下。’】（言语·第45则）

关于这一条的解释，不妨先看一下张永言《海鸥鸟解》一文（《古汉语研究》1994年3期）：
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1983)和商务印书馆《世说新语词典》(1993)“海鸥鸟”条对此都未加解释；马瑞志译注……(1979)和目加田诚等译注《世说新语》(1976)也都径译原文而无所解说。徐震堮撰《世说新语校笺》(1984)率先对支语意蕴作了诠释：“刘辰翁曰：谓玩虎于掌中耳。案此说未允。盖谓澄以无心应物，故物我相忘也。”其后萧艾《白话世说新语》(1991)译为“澄和尚把石虎当作海鸥鸟（狎玩）”，这是采取刘辰翁之说；许绍早《世说新语译注》(1989)注为“这里引用《列子》这个故事，是说佛图澄清净无异心，物我不分”(页74)，四川人民出版社《世说新语辞典》(1992)“海鸥鸟”条释为“此处暗指佛图澄清净无机心,物我相忘”(页157)，这都是沿用徐震堮之说。
其实，二说似乎都未为允当。……据笔者浅见，历来学者解释支道林此语而得其旨趣的当是美国学者芮沃寿，他在Fo-t’u-teng:ABiography一文中说：“这个故事的要点是海鸥鸟被设想为能觉察威胁而相应改变行为，所以支道林的意思是佛图澄在他与石氏的关系中把他们认作具有野性和警惕性的鸟类——不是很聪明，但善能察觉他（佛图澄）这一方的任何不忠，如同《庄子》故事中的鸥鸟那样。”只有这样解释，才能抉发佛图澄的深心和支道林的睿智。……

此后，徐菲、丁宏武《“澄以石虎为海鸥鸟”新解：兼谈佛图澄与石氏关系的意义及影响》一文（《宗教学研究》2012年2期）对此说继续发挥。

我想说的是：这个典故远没有这些学者想的那么复杂。海鸥鸟的典故，在《吕氏春秋》中作“蜻鸟”。蜻，又作青，《礼记》郑注云：“青，青雀，水鸟”。所以海鸥鸟即青鸟，王引之已言之。《吕览》和《列子》的典故，所谓“机心内萌则鸥鸟不下”云云，在六朝人看来其实是说海鸥鸟（青鸟）为知人心之鸟。如阮籍《咏怀》称“谁言不可见，青鸟明我心。”江淹《与交友论隐书》：“谁谓难知，青鸟明之。”因此，《世说》这则故事，意思是说佛图澄以石虎为知音。文从字顺，多么好，不用浪费脑神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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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回以上的意见。
既然支遁熟悉老庄，那么他对这一典故的理解应该与当时玄言家一致。因而关于此点即可依张湛《列子注》的解释，亦即与孙盛所云“机心内萌，则鸥鸟不下”、江淹诗“物我俱忘怀，可以狎鸥鸟。”、谢灵运诗“抚鸥鰷而悦豫，杜机心于林池”的用典相同。也就是说佛图澄没有机心，因此可以与石虎游处。徐震堮等的理解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