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页 一辆老式雷鸟

饭后她点了浓咖啡，他也点了同样的。他几乎在等她说出这趟旅程就是他们关系的终点。他觉得她会开口的。部分问题在于她有钱而他没钱。她二十一岁以后就很有钱了，因为拿到了祖父留给她的五万美元的托管基金。他记得五年前她买雷鸟的那一天，她生日后的第二天。那晚他们嘻嘻哈哈地开车穿过林肯隧道，又开上新泽西州的乡间小路，收音机天线上的一条橙色折纸在风中飘荡，直到被风刮跑。

就在看到这一段文字的前五分钟，我刷到友邻的广播说，工科生要到三十岁以后才会有钱，所以现在没钱没事的，以后车啊房啊，都会有的。这样的温柔，常常会被误解成，“三十岁还没钱怎么办？”“我为什么要选择一个不知道会不会有钱的人去等掉大好青春？”是啊，拎包入住立等可取的爱情，那是快捷酒店，床头抽屉里还通常会备好着套套。

西方女性的独立性表现在自由选择感情自由表达意志，而21世纪初的中国，太多女性的独立性表现在抵抗自己不喜欢的事物，事实上她们有的权利也仅仅只限于此，而她们能做的，也仅仅是不对违背自己意志的思想表达附和而已。

安比蒂笔下的美国中产，仿佛常是“担忧气质出众的女友周末又去跟大学心理学教授一起过却最终没有出声表达不情愿”的男青年，是迷恋上“心灰意冷欲驾车横穿大陆的青年法学才俊”的离异中学女教师，是“害了相思病的艺术家跟随一个女人无谓地奔走全国，最终想不起来自己身处何处；是“冷感的煮妇为了房子而假装无视精神出轨的装逼丈夫”；是“郁闷的职员承受着周围各种人的粗鲁和无理，却总是在爆发的那一刻泄了气。”。他们跟当代大陆优秀的男女青年一样，受过良好的教育，在”五讲四美“和”科学发展观“中倔强长大，感情细腻思维敏锐，良好的教养让他们并没有像他们的前辈一样锋利地抨击着令人不满的现实，转而温和地维持着敌人的面子，从其他次元和空间开出极具创造力的绚烂夺目的花。也是这些青年，李雷和韩梅梅没有在一起，杰伦等到了烟雨，出国梦和考研梦碎了又圆，同窗走天涯，知交半零落，童年暗恋的她已在远处窗口屋内把未做作业的娃打得叫妈，放学后一起吃完小浣熊打弹珠的柔情旧友已在职场我花开后百花杀，来日相逢时开着豪车请你喝茅台。辗转过后，他们面对时代厚重的变迁再也无力适应，漫无目的的年轻人充满了深深的倦怠和疲惫。事业也是，感情也是。

任何感情，得意、失落、惆怅、不舍、抑郁、狂喜、担忧、焦虑，一定会有一个出口，对人、对生命、对物品，如果不在壮怀激烈处浪花飞扬，那必然在一潭死水处暗流涌动，如果不在不稳定的人心内开花结果，那必然在稳定的物品意象中落叶归根，成为人类思想史中广为追寻却未被写入的宝塔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