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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尔纳在许多方面都是个很杰出的人，就像几乎所有的医生一样，他是一位怀疑主义者和唯物主义者，同时他又是一位诗人，而且是很了不起的诗人——在行动上永远是一位诗人，而在言谈上经常是一位诗人，虽然这一辈子他连两行诗都没有写过。他研究过各种人的心弦，就像人家研究尸体的血管一样，但他从来不会运用自己的知识。……维尔纳常常暗自嘲笑病人，但又一次我看到，他在为一个垂死的士兵痛哭。他是个穷人，梦想成为百万富翁，可是他决不会为金钱而越雷池一步。有一次他对我说，与其帮助朋友不如帮助仇敌，因为帮助朋友意味着出卖自己的善心，而仇敌的宽容则只会加深仇恨。他说话很尖刻：在俏皮话的幌子下，不止一个善良的人被说成庸俗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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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是这样成为朋友的：我在C城许多爱热闹的青年中间遇到维尔纳，在一次晚会快要结束时话题转到哲学的形而上学上面，我们谈了信仰，每个人都有他的信仰。
“至于我，我只相信一件事。”医生说。
“什么事？”我问。我很想知道一个一直沉默到现在的人的看法。
“我只相信，”他回答，“有一天早上我会死去。”
“我比你还多相信一点，”我说，“除此之外，我还相信我是不行在一个不祥的晚上出生的。”
……
“亲爱的医生，试想一下，”我说，“世界上要是没有傻瓜，那该多么乏味！……您瞧：我们俩都是聪明人，我们早就知道，不管什么事都可以争个没完没了，因此索性不争论，我们彼此几乎都知道对方心中的秘密，在我们听来，一句话就是整整一个故事，我们能透过三层外壳看到对方每种感情的核心。悲惨的事，我们觉得可笑，可笑的事我们觉得可悲。说句实在话，除了自己，我们对一切都相当冷淡。因此我们之间不可能交流思想感情，我们都知道对方想知道些什么，因此不想再知道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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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我们便开始了一场推心置腹的长谈，这种谈话难以形诸笔墨，无法重复，也无法记住：声音的意义代替和补充了语言的意义，就像意大利歌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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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去占有一颗年轻的情窦初开的心，那真是无穷的快乐！年轻的心就像一朵鲜花，在第一缕阳光照耀下散发出醉人的芬芳，应该在这个时候摘下它，把它闻个够，然后扔在路上，总会有人来捡起它的。我觉得身上有一种贪得无厌的欲望，要把人生路上遇到的一切都吞食下去。我只是从个人利害得失的角度来看待别人的痛苦和快乐，把它们当作维持自己精神力量的食粮。我自己再也不会在情欲的影响下变得疯狂，我的虚荣心受到环境的抑制，它表现为另一种形式，因为虚荣心说到底无非是一种对权力的渴望，而我最大的快乐就是让周围的一切听从我的摆布。让别人对我爱慕，忠诚和敬畏，岂不是拥有权力的首要标志？岂不是权力的最大胜利？平白无故地造成别人的痛苦和欢乐，岂不是满足我们自尊心的最甜蜜的食粮？什么叫幸福？幸福就是自尊心得到满足。如果我觉得普天之下我最优秀，我最强大，那我会觉得很幸福；如果所有人都爱我，那我就会在自己身上找到永不枯竭的爱的泉源。邪恶产生邪恶；第一次遭受痛苦就会使人懂得折磨别人的快乐。邪恶的思想不可能进入人的脑子，除非他想把它付诸行动。有人说，思想是一种有机物：它一产生就是有形的，这个形就是行动。一个人脑子里的思想越多，他的行动就越多。因此一个天才如果被捆绑在办公桌上，那么，结果不是夭折就是发疯，就像一个体格强壮的人，如果整天坐着不活动，结果一定会中风死去一样。

情欲是思想发展的初级阶段，它属于青春年华的心灵，谁想要一辈子生活在情欲冲动之中，那他一定是个傻瓜：许多平静的河流都是从哗哗作响的瀑布开始的，却没有一条河流直到奔流入海的都始终奔腾咆哮，白浪滔天。但这种平静却往往是一种伟大力量的标志，虽然它是藏而不露的。丰富而深刻的思想感情不允许疯狂冲动，因为心灵在经历痛苦和欢乐的时候总会保持清醒，理智从事。它知道，要是没有雷雨，太阳的长期暴晒会把它烤干，它深入体验自己的生活，抚慰自己，惩罚自己，像对待心爱的孩子一样。一个人只有处于这种自我认识的最高境界，才能领悟神地公正裁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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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爱仇敌，虽然不是按基督的教义。他们能使我快活，使我热血沸腾，经常保持警觉，捕捉每一个目光，琢磨每句话的含义，识破意图，揭穿阴谋，装作受骗，然后出其不意一举粉碎他们费尽心机建造的阴谋诡计的大厦，这就是我所谓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