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页 作者序

《最后的熊猫》的批注与划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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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作者序
或许在某些细微的方面，熊猫能帮助我们改变观念。它表面上的单纯让我们观察到它吸引人的特质。熊猫跳脱出它高山上的家园，成为世界公民，它是我们为保护环境所付出努力的象征。它虽然体格肥硕似熊，却独具创作的天分、艺术的完美，仿佛专门为了这项崇高的目标而演化成这种模样。圆圆的扁脸、大大的黑眼圈、圆滚滚逗人想抱的体形，赋予熊猫一种天真、孩子气的特质，赢得所有人的怜爱，令人想要拥抱它、保护它，而且它又很罕见。更何况幸存者往往比受害者更能打动心弦。这些特质，造成了一个集传奇与现实于一身的物种，一个日常生活中的神兽。
我们能跟熊猫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演化历程发生交错，是我们的运气。我认为，万物皆值得我们欣赏与尊重，我们不能硬给不知价值为何物的动物定一个价格。但失去熊猫的意义，似乎还是超过失去樱草花（primrose）或水虎鱼（piranha），因为它是坚忍不拔、反抗命运的象征，能激起我们怜悯或佩服的共鸣。如果失去熊猫，我们就再也看不见它黑白相间的面孔，它的演化将宣告中断，它独特的基因密码将毁灭；它的名字很快就跟博物馆里尘封的档案中其他数千种灭绝物种一样，没有什么意义，只留下一个佶屈聱牙的学名“Ailuropoda melanoleuca”，意为“黑白相间的熊猫脚”。再经过几个世纪的疏离，我们就只剩几件纪念品、几根大骨头、几块褪色的毛皮。熊猫的生命完全被遗忘，跟恐鸟（moa）或猛犸（mammoth）一般，被剔除在人类的集体记忆之外。对如此不寻常的动物而言，这是多么可悲啊！当然，生命都是倏忽无常的，盛世终会没 […]

章节：第一章 初访熊猫之乡
王梦虎告诉我们，第一个保护区在一九五八年成立，第一个熊猫保护区在一九六三年成立；目前有超过六十个保护区，到一九八五年会发展成二百五十个，可占全中国土地约百分之一。大多数熊猫保护区都由各省自行管理，但有三个例外，由中央政府直辖，卧龙是其中之一。熊猫保护区一共已花了一千四百二十七万人民币（合九百五十万美元），王梦虎强调，这数字到一九八五年会增为三倍。

章节：第四章 猎杀历史纪事
一九四九年之前，政局动荡、内战、日本侵华，战祸连连。熊猫之乡对外人封闭，后来也似乎没有开放的可能。但一九七一年四月，中华人民共和国当局邀请美国乒乓球队访问大陆，隐约暗示政策改变在即。我认为那是个推动熊猫计划的好时机。一九七一年七月开始，纽约动物协会主任康韦就为我写信到北京动物园、中国科学院、中华人民共和国驻加拿大大使馆（当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和美国还没有外交关系），提议合作研究。他还联络彼得·斯科特爵士，把我们的意愿告诉WWF。我在巴基斯坦接到康韦的信说：“彼得表示，WWF很乐意支持你研究熊猫的努力。彼得……告诉我，目前WWF和国际自然及自然资源保护联盟（IUCN）都还没有专门研究熊猫的项目。”
可想而知，中国人从来没有回过我们的信，因为“文化大革命”正在进行，消息全面对外封锁。这可能是二十世纪西方媒体报道最贫乏的一件大事。我在喜马拉雅、喀喇昆仑山脉等地研究野生动物，熊猫在我心头逐渐淡去。完成那个项目后，我接着又到巴西马托格罗索（Mato Grosso）研究美洲豹和它们的猎物。一九七九年秋季，对保护问题极为关注的佛罗里达州立博物馆馆长韦恩·金（Wayne King）打电话给凯，要我尽速回电。几天后，我回了电话。
“乔治，WWF刚跟中华人民共和国协议合作熊猫研究。你有兴趣去做野外工作吗？”

章节：第五章 追踪大熊猫
早晨九点半，胡锦矗和潘文石来接我的班，我对于下山有种矛盾的感觉。独处不见得安静，但独自一人长时间把心神集中在熊猫身上，摆脱日常事务与难题，自有一番吸引力。在这儿的静夜中，思绪脱离了枷锁，人好像更完整。山下的我变得四分五裂，身为主管，要担心四月的成都会议、三月底英雄沟的人工授精计划、安排好的一连串摄影师和其他人络绎打扰五一棚；我是与陌生人为伍，迷失在陌生文化中间的一个流放者；我是一个饱受成果压力的生物学家，必须让两个官僚机构确信，这个项目的经费花得值；我是一个对熊猫所面临各种威胁持有警觉的保护主义者。但我现在又很想回到帐篷，回到我和凯的家，任何地方只要我们打算久留，都会变成一个家。我要告诉凯我晚上的经历，也听听她的冒险。我下了山，凯告诉我，有一只棕色黄鼠狼跑进帐篷来抓老鼠；有一个给营地厨房送包菜、洋葱及其他补给品的羌族妇人，过来参观、聊天，凯还用我们的拍立得相机为她拍了一张照片。然后我们办了 […]
解答某位研究者令人丧气的疑问：“熊猫有啥特别？”但我最喜欢在傍晚听胡锦矗谈古时候熊猫的典故，或谈论四川人及他们的风俗习惯。他是典型的儒士，谦逊自处，喜怒不形于色，经常用一笑掩饰感情。
我很喜欢他，但情势所限，我们只能在工作上合作，不能做朋友。我学会对他察言观色后，发现他的笑声中并无快乐成分，眼神中也少有笑意，但一谈起他最喜欢的历史，眼中却是兴趣盎然。
我知道，在中国，虎骨、熊胆乃至鼯鼠粪都可以入药，我问他，当地部落有没有这么用熊猫。他告诉我们，传说只有熊猫尿液有药效，而且只有一种用途：溶解误吞的针。至少需要量不是很高。他又说，一九四九年解放以前，猎熊猫主要是为了它们的皮。睡熊猫皮有两大好处——避邪和预知未来，如果一夜安睡到天明，就代表诸事顺利。但早在公元前二二〇年的秦朝，中国最古老的字典《尔雅》已提及另一种医药用途：熊猫皮有助于调理月经。书中说，貘（熊猫古名）以铜铁为食。其他古籍也提到食用金属这一习惯，例如著作年代可远溯到公元前七七〇年至前二五六年的地理文本《山海经》，提到貘“似熊，黑白兽，食铜铁”。公元一〇〇年左右完成的字典《说文解字》，已收有“貘”字，后代注解中也提到：“貘兽，毛黑白，臆似熊而小，以舌舐铁，须臾便数十斤。”此外白居易《貘屏赞·序》中，还有“寝其皮辟瘟”。胡锦矗认为，所谓貘食金属，可能是因为熊猫有时会闯入村落、舔舐或咬 […]
动物园里大多数熊猫宝宝都是经过人工授精诞生，并非出于熊猫的选择，这是因为囚禁的动物很少能自然繁殖。尽管动物园饲养熊猫已超过半个世纪，对于照顾这种动物的正确方法，我们所知仍有限。熊猫是否该分别饲养，等到雌体发情时，才关在一起？这一招用在同样爱独处、一度在动物园无法繁殖的猎豹（cheetah）身上很管用。或者该成对饲养、成群饲养？各种方法都用过，但都不保证成功。我们现在知道，雌体熊猫每年三月中旬到五月中旬会发情一次，不过偶尔在其他季节也会发情。她们的受孕期持续约十二到二十五天，最高峰只维持二到五天。其间雌体熊猫的行为会改变：变得食欲不振而好动，会阴胀大，会用别的东西摩擦阴部。我观察的一头雌体，会跟雄体搔首弄姿，勾引对方：她在雄体面前四脚朝天，扭动身躯；用前掌温柔地摸他，要求他接近，她的邀请很直接，欲念显而易见。可是雄体熊猫只是消极地瞪着她看。一头从伦敦动物园前往华盛顿国家动物园招亲的雄体熊猫， […]
我有很多次在不寻常状况下与动物遭遇的经验，每次都独特而令我满意。一只好奇的雌性山地大猩猩爬到树上，跟我坐同一根树枝；兴都库什山一头雪豹在刮大风的夜晚看守着杀死的猎物，无视我在旁边休息；印度中部的密林里，一头雌虎与我不期而遇，我在伸手可触的距离，直视她金色的眼睛。接下来的一个小时，珍珍和她的伴侣提供了一个独一无二的机会，让我们一窥熊猫的私生活。珍珍走到冷杉另一边，在距我们仅六英尺的地方停步，我们只看见她的头，在林中闪闪发光，像寒夜里一轮满月。小王闪到我身后。我伸出一只手招呼珍珍，轻声“啧啧”，希望引起她的注意，但她着魔似的神情依然不变。她好像看不见我和小王，把我们当成透明的。她像一袋面粉，撞上了我们面前的树。我们生怕挡了那头雄体的路，溜到树的另一侧，坐在距珍珍约十五英尺的地方。我相机里的胶卷照完了，我必须去登山背包取一卷新的，但背包在珍珍身旁。我小心翼翼地爬过去，没有惊动她，拿到了胶卷。所有 […]
雄体熊猫走出竹林，珍珍走到他身边，蹲在地上，头弯得极低，几乎把头顶在地上。他骑上她，又下来，慢慢环绕她纹风不动的身躯走了两圈，又骑上去，接着又骑了两遍。事毕，他们走了几步，由珍珍带头，两头熊猫都发出呜呜的鸣叫。雄体做爱时全神贯注，每次从十秒钟到六十秒不等，由珍珍决定停止；有时他会轻轻用掌抓珍珍，或整个倚在她身上，保持接触。有一次，他试图用前掌抓住珍珍的后腿，让她不要乱动，珍珍立刻翻过身，凶猛地吼叫。又有一次，他实在需索过度，珍珍就爬上一棵云杉，逃避他的狂热。有一次，雄体小心地绕过我放在地上的录音机，似乎把它当作一块石头，并且在距我们只有十英尺的地方跟珍珍交配，仿佛我们只是两根无关紧要的木头。
下午七点十五分，天差不多黑了。过去七十分钟里，雄体熊猫一共骑上珍珍四十二次，珍珍对他无厌的性欲愈来愈不肯顺从，他们一边争执，一边慢慢退入竹林深处，另一头雄体则徒劳无功地在旁监视。
四月十四日。珍珍懒洋洋地在她昨天谈恋爱的那片洼地上流连。凯和我在旁守候，巴望看见她或任一头雄体。这是五一棚难得的一个灿烂明媚的春日。杜鹃叶片闪闪发亮，饱满的粉红花苞即将吐蕊。桦树赤色的树干，在斜射入林中的阳光下，幻化成一根根火柱，枝上挂着的地衣如串串绿晶。珍珍把整个下午都睡过去了。雄体则无影无踪。显然他们都只是应发情的冲动而来，对社交不感兴趣。珍珍发情的高潮持续不到一天。
还有大胆的姬鼠（Apodemus）成群结队在我脚边跑来跑去，数量多到令我确信我们家一定是公认的上等住宅区。黎明时分，我出去看看天气，雾里没有风，紫色的杜鹃花泛着冷冷的光，像是冰块做的。

章节：第九章 熊猫王国
今日的世界里，所谓遥远往往只是幻觉。

章节：第十章 珍珍吃苦记
一九八四年二月底，我前往唐家河时，问题还没有解决。这些人对于把熊猫捕来圈养，态度都很简慢轻率，地方官员就可以做决定。令我更不愉快的是，相对而言，释放一头动物回归野外，却需要卧龙、成都、北京的官员花好几个月讨论。现在有肯和阿兰负责告诉我五一棚的发展，我还接到报章杂志的剪报。珍珍被媒体捧成可爱明星，但无数篇报道中，没有一篇谈到，用食物把她诱到营地来，是否道德或符合科学精神。
不幸的是，两种文化互不了解，西方人可能觉得中国人撒谎成性，中国人可能指控西方人天性本恶。就像京剧《三岔口》，一对结拜兄弟在黑夜中相遇，互以为对方是仇人，拼个你死我活。直到客栈老板拿出灯火，他们才发觉原来是朋友。

章节：第十一章 再见唐家河
熊是机会主义者，适应性强，能随着经济条件的大起大落，在不同环境中求生与发展。熊猫则是专业者，选择安全，扬弃未知的可能。但这么做的同时，也放弃了探索、观察、尝试新事物的需求；把生命局限于没有前瞻的命运。熊和熊猫都是演化的赢家，但在这个环境遭受剧烈破坏的时代，适应能力强的物种生存的机会比较大。

章节：第十三章 命运的囚徒
最大成就在研究方面：阐明了大熊猫的基本行为模式、饮食习惯以及栖息地必备条件；建立了对竹子生长与再生之间互动以及竹林跟森林互动关系的了解。我们已经证明，盗猎与破坏栖息地毫无疑问是对熊猫生存最大的威胁，至于竹子开花，只要有足够的空间和多样化的竹子品种，熊猫就能适应。同时，我们训练了一些中国科学家和技术人员。我们影响他们之中某些人的思考方式，也促使某些人愿意为野生动物挺身而出，在保护区内争取较多的保护。现在我们已着手推动草拟保护区管理计划，以及一套保护大熊猫的全盘计划。
在发生争执以前，林业部确曾把被捕获的熊猫集中在一起，致力提高研究中心圈养熊猫的繁殖机会。一九九〇年底，共有十五头熊猫关在研究中心。一九九一年，成都动物园送一头已证明生殖力旺盛的雄体到卧龙。以中国各机关一向的作风，此举可说是向前迈了一大步。我听说那年春天，有两头雄体跟四头雌体交配。卡尔加里动物园派兽医苏珊·迈因卡（Susan Mainka）于年中赶到，预定至少花两年时间，协助推动繁殖项目。这是外国科学家第一次积极参与研究中心的工作。一九九一年九月七日，一头雌体生下一对双胞胎，都安然无恙，一头由母亲照顾，另一头由兽医照顾。虽然有一头熊猫宝宝在一九九二年二月夭折，但新生命仍使过去绝望的气氛为之一振，笼罩研究中心多年的徒劳感也一扫而空。
熊猫的处境日益恶化，一九八六年和一九八七年，WWF采取了若干及时的措施。来自安大略特伦特大学（Trent University）的约翰·马什（John Marsh）和爱达荷大学（University of Idaho）的加里·马克利斯（Gary Machlis），为保护区的领导、行政主管、及研究人员开办为期三个月的保护训练课程。来自英国的约翰·麦金农（John McKinnon）与安德鲁·洛里，跟中国同事协力，为包括卧龙和唐家河在内的几个保护区，草拟初步的管理计划，以及长期保护熊猫的全盘计划。安德鲁·洛里还教研究人员如何监听野生动物和做统计。他率领一支反盗猎巡逻队，巡视卧龙的森林，希望提供好榜样，刺激地方官员主动提出自己的办法。但为期三天的行程并没有照原定计划进行。每个巡逻队员都自己带了脚夫，挑了一大堆食物，包括活鸡和一瓶瓶的白酒。还没进到森林，队员就必须做长时间的休息。安德鲁对这班人的怠 […]
来自比利时的罗伯特·德·武尔夫，开了一门教人解读高空摄影和卫星图像的课程，这对绘制熊猫栖息地分布图很重要。来自香港的迈克尔·巴伦（Michael Baron）和奈那·塔维里（Nayna Thaveri），设计了方便携带的教学展示组，并编写小册子，介绍卧龙形形色色的植物与动物群落及熊猫保护区。
一、使野生大熊猫保持一个可自行繁殖存续的数量，并保存所有构成熊猫自然栖息地的各种动植物，使之永续生存，成为中国自然遗产的一部分。
二、对于熊猫栖息地内已遭受人类活动损害破坏，但是对达成前一目标不可或缺的区域（例如容许孤立的熊猫族群进行交配，以及在竹子开花期间可充当迁移孔道的走廊带），必须加以重建。
三、凡是保护区以外，有熊猫出现的地区，对其森林管理措施应做修订，使得这些林区的生产作业有利于熊猫存续。
四、改善圈养熊猫的繁殖能力，务使今后不再从野外捕捉熊猫，圈养环境中出生的熊猫若有多余，可用于扩充野生熊猫的数量。
五、透过必要的研究，进一步了解大熊猫的生理、生态与行为及其所面临的威胁，同时以最有效的管理方式，使其无分野生或圈养，都具有自行繁殖的能力和生态稳定的数量，确保长期生存。

章节：附录一 追寻麒麟——中国濒危野生动物记录
一旦中国最后一头老虎被关到栅栏后面，这个物种就再也不可能重享丛林的自由生活。谁会宽容这些大型的掠食动物？如果中国还想要生活得自由自在的老虎，当务之急就是保护那些仍然自由的老虎。